苏昔正在下楼梯的脚步顿住,看男人的表情,他是真一点都没认出她来。
也是,如果认出了她,他不可能还站在原地露出怪蜀黍的笑容,而是早就吓得抱头鼠窜了吧。
苏昔抬起脸,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飞扑过去,“好啊,叔叔,我来啦!”
她是站在楼梯最上面的,而男人站在楼梯的下面几层。
虽然苏昔的身体才六岁,可加上重力作用,这么大一团飞扑过来,可就不容觑了。
男人的脸色顿时僵住,看到苏昔雀跃欢喜的笑容,又不好骂她,只好拼尽全力想要接住跳下来的她。
这玩家,也太蠢了一点吧,这么高就敢往下跳???
男人张开手臂,可苏昔跳过来的架势实在太猛了。
他虽然是NPC,身体素质却只是个普通人啊,一时间心里有点慌,往后退了一步,却因为情况紧急,忘了自己站在楼梯上。
于是……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在楼梯上直滚滚摔了下去,摔了一个狗啃屎。
目睹了一切的胖院长和玩家们:……
没人会怀疑苏昔是故意的,因为,她看起来是真的因为喜欢和高兴,而简单地想被抱一下啊。
“……”苏昔连忙碎步跑下去,半蹲在男人身边,关心地看着他,“叔叔你没事吧?呜呜呜,叔叔你的门牙掉了!”
送了这么大的一份见面礼,她喜欢,那就迟些再搞他咯,让他缓缓。
苏昔脸上的表情殷切又担忧,心里却在憋笑不止。
实在这男人摔掉了两颗门牙的样子,太有意思了。
男人本来还有一丝怀疑,这女孩是不是故意的。
可看到她湿漉漉的大眼睛,漆黑如弹珠般的眼睛珠子里全是他的倒影,他心底那丝唯一的疑虑就全都消了。
她只是一个单纯天真又有点傻萌傻萌的玩家罢了。
啥也不是。
都怪他自己不心,唉……
男人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被人看到他掉了门牙的样子被人看见。
他想去补牙齿,可是他不能,因为在孤儿院他还有很多重要的戏份没有走完。
最后,他只能郁闷地捂着脸继续上楼。
苏昔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翘起嘴角,下午见哦,叔叔。
这一场插曲,玩家们并没怎么放在心上,都迫不及待地去食堂吃午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是孩子的缘故,大家都特别容易饿。
食堂这样的饭菜,苏昔原以为给猪都不会吃的。
可现在,她还是含泪吃完,然后上楼睡觉。
今天中午,南还会来吗?
她和南在六楼的楼梯口分别前,向他投去了一个充满暗示性的眼神。
如果是她以前的脸蛋和身材,正常男人肯定魂都丢了似的跟着她走。
可现在,一具六岁女孩的身体,做出这个表情,只会让南以为,她害怕。
他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放心吧,白天不会有事。”
“哥哥,鬼只会在晚上出来吗?”苏昔仰着脸,鼻子皱成一团。
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揣摩不透的意味,他逼近苏昔,语气也比平常凝重了几分,“你昨晚见到鬼了?”
苏昔眨了一下眼,然后摇摇头。
撒谎。
南知道,她肯定在骗自己。
既然这样,那今晚就去她房间里看看好了。
苏昔看到南的眼神,就知道,妥了。
鱼儿已经上钩啦,她只用在房间里等着就好啦。
苏昔看了一眼手表,连忙道:“南哥哥,午休时间快到啦,我先上去睡了。”
“好。”南看着她软绒绒的马尾辫蹦蹦跳跳一甩一甩的,忍不住又道,“鬼只会在晚上出来,你中午睡觉的时候,压几根头发在枕头下面。”
“谢谢哥哥。”苏昔笑得很甜,朝南挥挥手。
回到房间,苏昔并没有马上睡觉。
作息时间表只要求她们这个时间段待在房间内,却没强迫大家必须躺在床上睡着。
她想起昨天中午,南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房间,还有……床底的那个布娃娃。
苏昔内心一颤,连忙半蹲在地上,朝床底看去。
床底黑黢黢的,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洞口,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布娃娃,也不见了。
难道布娃娃还会自己长腿走了?
苏昔不寒而栗,又了个哆嗦,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下午,她顶着一张没睡好的脸去学跳舞。
南和她是搭档,两人一起手拉着手转圈圈的时候,他看着她哈欠连天,忍不住问她,“中午发生了什么事?”
苏昔嘟起嘴,和他告状,“南哥哥,你送我的那个布娃娃不见了!”
南:……
苏昔继续道:“你昨天来我房间,不就是为了把那个布娃娃送给我吗?我可珍惜它了。”才怪,今天中午才想起来看看它。
“可是它不知道哪里去了,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浪费了南哥哥的一片心意。”她声委屈巴拉的,长睫毛颤呀颤,趁着转圈圈的时候,在南的胸口拱了几下。
南只觉得自己胸口暖绒绒的,软得不可思议。
忽然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都像真正的拥有一个妹妹,像她这样,可爱得像棉花糖的妹妹。
不,是错觉。
她只是一个玩家而已。
南差点立马掏出一个布娃娃送给她。
不过清醒过来以后,他皱起眉头,怎么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南!美!不许悄悄话!”老师严厉的声音断了南的深思。
苏昔朝南吐了吐舌头,又乖巧认真地学起舞蹈来。
其实这个生日快乐歌的舞蹈动作都很简单幼稚,大家很快就学会了。
但老师对他们的要求很高,动作熟练不是她的目的,主要是整齐并且有感染力。
要跳出生日的快乐和喜悦,还有朋友的童稚天真。
前一点就很难,在逃生游戏里磋磨这么久,谁能快乐喜悦起来。
后一点更难,除了苏昔,没人能做到。
不过,苏昔也有自己的烦恼。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没睡觉,所以头昏眼花,她总是看到窗外有一闪而过的鬼影。
又像是错觉似的,因为她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南,鬼只在晚上出来,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所以,外面到底是什么呢?
快结束的时候,苏昔自己肚子疼,要去上厕所。
老师最喜欢她,并没有像阻拦其他玩家那样批评她偷懒,而是马上让她去了。
苏昔路过走廊的时候,在对着她们舞蹈教室的墙壁上,贴了一个道具。
【微型录像机:B级道具,可循环使用。每次使用后电量耗空,需要回到游戏大厅充电。把它藏在任何地方,会有意外的惊喜哦!】
因为这个道具只能用这么一次,回到游戏大厅又变回苏昔原本的道具了,所以她一直没舍得用。
但现在……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倒要看看走廊上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么!
她在厕所里蹲了一会儿,很快,游戏面板里就收到了微型录像机反馈来的画面。
居然又是那个恶心的男人。
他鬼鬼祟祟趴在窗户边,用黏糊糊的恶心目光审视着舞蹈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还用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可惜他的身体把本子挡住了,不然微型录像机这么高清,连他嘴角那颗痣上长着的毛都能拍清楚,也一定能看到本子上的内容的。
他倒是很投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不过当玩家们转圈的时候,他又会立马蹲下去,明摆着是不想被看见。
这么猥.琐,苏昔觉得他一定没干好事。
哼,看来摔断的门牙没事了?
苏昔洗完手,重新回到走廊的时候,发现男人又不见了。
呵,行踪倒是保持得挺隐秘,可他好像没发现她偷偷放的录像机。
也是,如果聪明的话,也不会死得这么快,跑到副本里来当NPC了吧。
苏昔撇撇嘴角,回到教室又随便跳了会儿。
只是一想到那个男人在外面偷偷摸摸地看她们,就觉得恶心。
终于熬到了吃饭时间,这次老师没有严厉地不准大家去吃晚饭,大家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待在舞蹈教室的每分每秒对于他们来,都是折磨。
食堂里,苏昔又看到了那个恶心的男人。
她原本是端着饭盘和南走在一起的,走着走着,她忽然道:“南哥哥,我去和叔叔一起吃饭啦!”
完,她就走了。
南回味着她喊的那么甜的“南哥哥”,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忽然多了那么一缕不上来的滋味。
男人一个人在吃饭,苏昔端着饭盘走过去,乖巧地问道:“叔叔,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饭盘里的烤鸡腿。
男人会意,原来是馋吃的。
也是,她们玩家都可怜得很,只有馒头咸菜和稀粥,哪像他,每次来都有大鱼大肉招待他。
男人心里生起了一些的得意,却不愿意和苏昔分享他的食物。
毕竟,这种女孩随便骗骗就到手了,干嘛还要浪费多余的东西?
苏昔坐到男人对面,按捺着心里的恶心,面上不显地和他聊天,“叔叔,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男人被问得一愣。
以往玩家来他这里套话,都是拐弯抹角的,想要从他这里探讨一些副本里的线索。
可她,居然问他,喜不喜欢?
没人这么问过他,甚至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沉默下来,味同嚼蜡地啃着手里的鸡腿。
实话,谁会喜欢呢?
可是,他不想魂飞魄散,他还想重新投胎。
所以,他必须这么做。
反正当坏人这件事,他很得心应手,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好人没好报,他才不当老实人。
不过嘛,这个玩家这么蠢,连套话都不会套。
那么告诉她一些线索也没关系,既完成了游戏给他设定的剧本任务,又不会让她发现背后的秘密,降低副本的死亡率。
很好。
男人思绪百转千回,脸上露出哄骗妹妹的笑容,“美啊,你知道你们天天唱歌跳舞是为什么吗?”
别的玩家是绞尽脑汁从NPC嘴里套线索。
苏昔么,是NPC主动往她这儿塞线索。
苏昔摇着头,咂巴着嘴,好像也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男人有点着急,这个玩家也太不上心了吧?她到底想不想通关啊?还真把自己当孤儿院的孩了?
其实,副本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些玩家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甚至忘了自己正在通关游戏,根据论坛里的分析,大家一致认为这是逃避现实的心理疾病。
那些玩家害怕、恐惧、甚至不想再回到游戏大厅,又步入下一个噩梦。
所以宁愿迷失在当下这个副本里,一般当下这个副本玩家扮演的角色生活条件比较优渥时,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现在……
这孤儿院像是个好地方吗?
男人有点迷茫,这个玩家是不是也太垃圾了太蠢了一点。
算了算了,这样正好。
他继续告诉了苏昔一个重要的信息,“三天后是我们老板的生日,所以,到时候会让你们表演为他庆生。”
苏昔轻眨了一下眼,又听到男人解释道:“我们老板是你们孤儿院的赞助商,这栋楼都是他捐的,平时也给你们捐了不少钱,所以,你们可得好好准备啊。”
苏昔:……就这糠咽菜?就这破破烂烂的大楼?就这?
真的,苏昔生前也做过不少慈善,所以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心人,什么是伪善。
她心里嗤之以鼻,表情却还是天真无邪,好奇地问道:“那叔叔是老板的秘书吗?”
“司机。”男人好像觉得这个工作有点丢脸,抿了一口手边的汽水,轻飘飘遮掩过去。
苏昔望着他,就好像在馋他的汽水似的。
男人动作一顿,晃了晃手里的汽水,“想喝?”
苏昔:……呸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身侧伸过来一只的手,拖着她的手腕直接往外拉。
苏昔被拉得离开座位,趔趄地走了好几步,才喘着气道:“南哥哥,你干嘛呀?”
南一直带着她离开食堂,到了一楼大厅里,才松开手,目光沉得不像话。
“南哥哥?”苏昔歪着脑袋看他,“你怎么不话呀?”
“……以后,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