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你怎么又来了?”
胖橘还是那只胖橘,宫中野猫无数,定然有不少花色差不多的猫,但容卓就是十分笃定,眼前的橘猫就是先前勤政殿里的那只。
抬眼看了看从湖心亭通往岸边的曲折通道,未见除了跟随圣驾以外的宫人,容卓又用眼神询问一旁的德公公。
德公公忙答:“奴才也不知这猫怎来的,好似一眨眼它就在陛下脚边了,定是喜爱陛下,特意寻来的。”
这马屁拍得不算过,容卓还算受用,这时胖橘“嗷呜”一声,又伸出爪子扒扯着他的衣摆。
不知怎么地,容卓竟从这声动物的喵喵嚎叫里,听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就像在:“快点,我要上去!”
上哪里?他的怀里吗?
容卓心里无端生出几分宠溺,不知不觉就将胖橘抱到了怀里。
一袭龙纹玄色锦袍的帝王,之前一直透出肃穆持正的威度,此刻黄白的毛团在他怀里一窝,他手也不负在身后了,全用来团住橘猫的胖身子,一只手还托了托它肥墩墩的屁股。
胖橘毛色有点露水的污迹,样子也不似那日精神,不住地舔爪子,肚子“咕噜噜”地叫,紧接着在容卓怀里挣扎起来,对着下方石桌伸爪抓了抓,抓得一爪子空气。
该是饿了吧。
容卓思索了下,便转身坐回石凳子,又将猫搁在腿间,在七八碟口味不同的糕点中找了块相对清淡的,摊在手中喂它。
胖橘吃得着急,显然是饿了,容卓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他不是叮嘱那宫女好生照料吗?怎跟挨饿受冻的流浪猫一样。
橘猫很快吃完了一块糕点,便开始舔容卓的手心,容卓被它舔得发痒,又拿了一块喂给它,看猫的眼神更为柔和,眸色跟身旁的湖水一般涟漪荡漾。
本是极为和谐温馨的画面,胖橘在容卓的怀里也乖得出奇。
“猫你在哪里?猫猫……”忽然,远处传来几道慌张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跑动静。
胖橘瞬间炸了毛,猛地跳起来,窜到了石桌底下。
“呜喵呜喵——”
猫身颤抖不已,望着容卓,好似害怕,又似在发怒。
短暂惊讶后,容卓目色凝了凝,从橘猫发颤的身体移开,微眯了眼眸,冷光随之落到已至近前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
“奴婢见过陛下。”
又是来找猫的。
却不是之前那名十三四岁的姑娘,容卓隐隐生出一丝怒意,不仅是猫咪易主让他心里不舒服,还有猫的状态也很不对劲,为何会这般害怕?
“你是哪个宫的?”他的声音透着满满寒意。
宫女吓得瑟缩了身子,嗫喏道:“奴婢是,延晖宫的。”
又是延晖宫,容卓翻了翻记忆,“把头抬起来。”
果然,他一见宫女的容貌便想起来,这人是宸妃赵清漪的贴身宫女凌香。
怎会是她来找猫?那赵清漪是不是也在此地?
厌烦的心绪逐渐在心里蔓延,他又冷了声音问:“你家娘娘可在附近?从前照料这猫的宫女呢?”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凌香思了会儿才答:“娘娘在旁侧的妙音阁听曲,先前照料猫的宫女,近日……病了。”
她话语中的停顿极为短暂,容卓还是听出了点问题,却未当场询问。
后宫里的腌臜事多了去,并不是摊在阳光下晒晒,就能不散出腥臭气息。
不欲与区区宫女多言,容卓便让德公公将人发走,至于猫,自是留在他这里。
宫女凌香走前多看了眼桌底的橘猫,面上有些忧虑和惶恐,估摸是不知怎么给她家娘娘交代,但到底还知道宫里谁最大,没乱话,迈着步快快走了。
见她走远到了湖岸边,容卓这才朝一旁的德公公吩咐:“你去查查先前那宫女怎么了。”
赵清漪素来跋扈善妒,行事张扬,缺乏妃嫔该有的恭顺娴雅,但在容卓原先的印象里,她并不是这宫里最心狠手辣的角色。
他承认,自己对赵清漪仍旧残留了一丝丝感情,毕竟这人是他意识觉醒前,唯一真心喜爱过的女子。
出了这茬事情,容卓也没了赏景的兴致,没多久便摆驾回了华乾宫。
没成想前脚刚进勤政殿,还没坐热乎呢,嗅到风声的赵清漪便后脚寻了来。
人未至,一道绵柔娇笑先传了来:“臣妾好些日子未见陛下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青色的薄绡裙摆扫过高高的不染尘埃的大殿门槛,旋即容姿华贵的女子已经入了殿。
她的美与性格一样张扬,充满了夺人眼球的侵略性。
就连近日将女人视作蛇蝎的容卓,看见她的第一眼,也不禁晃了晃神。
却也仅仅是晃了晃神,须臾间,容卓已然敛住了心神,重新持笔作起了画。
由于无奏折可批,近日闲来无事,便养出了作画写字的雅兴。
水墨在宣纸上缓缓地晕开,目光凝在墨与纸交织的痕迹之间,垂下眼帘,他的心中渐渐晕开一些明暗不清的情绪。
这便是他昔日喜爱过的女子?
嘴角蓦地泄出一声极轻的笑,这一回,眼光倒是不算差。
赵清漪款步而来,眉梢眼角俱是明艳照人的笑意,身上也好似镀了一层光彩,所到之处,仿佛都被她照耀得亮堂起来。
近到容卓面前,两人间隔着一方红木书桌,她没像一般妃嫔那般先往皇上身旁撒娇卖俏,而是先微微侧头,仔仔细细地看起了正在绘作的山水墨画。
两人皆不言语,直至容卓将要搁笔时,赵清漪才皱了皱眉,淡淡地低语道:“陛下,近日似有忧绪?”
声音极轻极浅,如微风中飘落的羽絮,婉柔而不扰,既体现出她的关切情意,又给了听着不回应的尺度。
只消这一句,容卓便知道,这是个聪慧且善于观察人心的女子。方才那片刻间,他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被她真心爱着的感觉。
敛了敛心神,容卓并不算回答赵清漪刚才的那句问话,他确实有一腔忧闷,却不能与他人言。
“爱妃,今日怎来了?”
接过宫女递来的布巾拭了拭手,容卓坐到一旁用于休息的软榻上,其间并未看过赵清漪一眼。
赵清漪也觉奇怪,皇上举手投足间与从前无二,但对自己的态度,却冷淡了许多,难道是……发现她做的事了?
不会,那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事,再皇上素来是不过问各宫之事的。
赵清漪虽心底有些忐忑,但自我安抚一番后,便也熨帖了些,于是重新挂上灿烂可人的笑容。
“臣妾今日见园中杏花开得正好,便采了些,做了道杏花雪梨羹,特地送给陛下尝尝。”赵清漪话的同时,她的贴身宫女凌香已经将羹汤端了过来。
佳人在侧,浅笑盈盈,容卓的心情原本还不错,可一见这凌香,思及湖心亭发生的事,立马心情不好了。
赵清漪见他眼光落在垂首的凌香身上,眼中还渐渐溢出冷意,赶忙上前端过羹汤,同时状似无意地推了凌香一把,用口型:“滚!”
这点动作自是没逃过容卓的眼睛,眸光随即暗了暗,而后瞥向赵清漪手里的羹汤,又移向她涂满丹蔻的指甲,不禁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亲手吗?许是厨房的厨娘做的吧。
从前他不会在意一碗羹汤究竟是谁所做,可如今见过的虚假和欺骗太多,对这一碗溢出香甜气味的甜汤,却感觉不到丝毫甜意,只觉反胃。
“朕不喜食甜,只得辜负爱妃的好意了。”容卓别开眼,语气比之前还要冷。
赵清漪登觉不对,皇上有时遇到一些朝政上的忧心事时,心情的确会低落烦闷一些,但对她却从未有过如此冷淡的时候。
思忖片刻,她还是想去讨一讨眼前男子的宠爱,不然今日这趟可就白来了。随即调整了下笑容,显得更婉柔些,放低了嗓子:“陛下,就尝一口可好,臣妾做了许久才……”
谁料她一番矫作话语还未完,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大肥猫,在众人的惊异下,跃到空中将甜羹掀了个旋转又翻飞。
“啊——”赵清漪猛地尖叫,温热的羹汤溅了她一脸一身。
容卓也被突发状况惊了一下,再瞟了瞟肇事后躲在凳子底舔爪子的胖橘,“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不大,却极为突兀。
被宫女服侍着擦头擦脸的赵清漪冷不丁听着,蓦地僵了僵身子,心里嘀咕:怎有点像皇上的声音,不不不,皇上怎会耻笑她呢,一定是哪个该死的太监!
还有那只该死的肥猫!一定要剪了它的爪子!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再次被容卓瞥见,此刻初见赵清漪时的那些惊艳和喜爱,已经荡然无存了。
容卓有些心烦,沉了沉声:“德子,宸妃受了惊讶,送她回宫好生静养。”全然不提她受惊吓的原因。
赵清漪想点什么挽回尊严,又觉得眼下的自己实在失态,只好把怒气和委屈咽在肚子里,由宫人扶着出了殿。
女人刚走,那肥橘立即从凳子底钻出来,旁若无人的扒拉着地上的碎瓷片玩,容卓见状无奈地蹲下身,揪住它的后脖颈,一下把它提了起来。
一人一猫对视着,容卓刮了刮胖橘的湿鼻尖,带了几分宠溺:“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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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的阳光最是温柔,饶有些许凉意,随风卷入一间温馨而凌乱的屋里,此时素色的床褥上,正躺着个大喇喇睡觉的女人。
看不清面容,只见睡得极不规矩,四肢大张,就连睡衣都皱到了腰间,恰好露出一截白肚皮。
似乎感觉有些冷,女人伸手挠了挠肚子,而后脚胡乱一蹬,翻了个身,嘟囔着:“淘……淘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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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越写越对后面的剧情发展好奇,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