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卓在华乾宫待到月上中天,几乎掐在最后时间,才慢悠悠摆驾延晖宫。
他看橘喵瑟瑟发抖害怕得紧,并未如先前开玩笑那般,真把猫带去。加之他也担心,若是夜晚在延晖宫失去意识,恐怕无法顾它周全。
赵清漪可以草菅宫女的性命,对一只猫,只会更加残忍。至于她残害宫女的原因,也许是出于嫉妒,或者心性本就狠厉,纯粹以伤害他人为乐罢了。
容卓想起当初自己对她的评价:不是后宫最心狠手辣的女人。
顿觉脸被得啪啪疼,初见这女人时,他还感慨自己眼光不算差,如今看来,世间怕是没有比他眼睛更瘸的人。
华乾宫距延晖宫并不远,半柱香后,一脸沉郁的容卓踏入了延晖宫。
近日宫中削减用度,各处都在大搞节俭,延晖宫里却看不出半点节约俭省的样子。
光是灯火用度上就十分浪费,任何犄角旮旯都点着烛灯,无人的厢房侧屋同样烛光大亮。
而宫主娘娘居住的寝殿里,更是富丽堂皇,各式珍玩摆放得错落整齐,红木镂花屏风,青玉莲式花插,鎏金青瓷对瓶……木的,玉的,金的,皆在烛火曳动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容卓刚一入殿,光芒顷刻灼了他的眼睛,不由地闭了闭,再睁开眼随意一扫,便能看出好些宝贝。
整个寝宫的华丽程度,竟比他堂堂天子的寝殿还要高些规格,相比起来,他那儿有点简朴寒酸。
此种显摆程度,实在过于张扬了,少了沉淀的雅致与底蕴,但凡多读点书,都不至如此。
容卓心里评价一番屋子主子没文化后,再看一身珠围翠绕的赵清漪更是不入眼。
以至于赵清漪在他落座后,娇着笑意,扭着身段,给他送了好几个明晃晃的秋波,他都全当没看见。
见皇上只顾喝茶,对自己不理不睬,赵清漪望了眼屋外昏黑的天色,紧接着向旁边几名宫人使了眼色,宫人们便不动声色退下了。
容卓落在茶盏间的眸光一顿,多了几分警惕。
待最后一名宫女轻轻关上门,赵清漪忽地动作起来,好似一条无骨美女蛇,腰身一旋,便软软柔柔地坐到了容卓腿上,双手顺势勾着他的脖颈,撒起了娇:“臣妾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前两日不是才来华乾宫,还被自己做的羹汤淋了一脑袋吗?
容卓一边腹诽,一边将赵清漪的玉臂拿下来,面无表情,虚虚看着前方的一盏轻曳烛灯,“爱妃近日莫不是吃得多了,朕腿有点麻。”
噗呲——
法则大哥一时没忍住。
突兀笑声响在脑中,容卓面色跟着一僵,片刻后调整了下表情,继续木着脸将腿上的女人推开,自己则换了个盘腿而席的姿势。
这下赵清漪想往他身上坐也没了地方,除非她把容卓整个人扑倒。
她虽心如蛇蝎,却也不是那等真要吸食男子精气的妖物,便重新倚在容卓身旁,抬着尖下巴,眼尾挑动着春色,娇莹莹地瞅他:“近来天气愈发炎热,臣妾皮肤娇嫩,怕热得紧,没有软雪纱可怎么过呀……”
容卓抿着唇,眉目冷淡,等她继续演。
赵清漪还真继续演着:“往年那软雪纱臣妾总能得上几匹,今年……”她咬了咬嘴唇,带了丝女儿闹脾气的委屈模样,“可为何嬿姐姐能得两匹,臣妾一匹都未得。”
她所言的嬿姐姐正是长宁宫的贤妃娘娘,李成嬿。
贤妃端庄惠雅,在一众妃嫔中年纪最大,性格稳重,待人平易,后宫前朝对她的评价都不错。
容卓的王妃孟氏在他登基称帝前已经病故,由于感怀亡妻,便一直没有立后,凤印便一直由贤妃代管。
想起这段一笔带过的剧情,容卓毫无印象,更谈不上对亡妻的思念伤怀之情。
见皇上出神,压根没听自己的话,赵清漪一双美目微微上斜,厉色在里面搅了搅又褪去,随即扯了扯容卓的衣袖:“皇上……!”
含怒又带嗔,容卓登时头皮发麻,倒也回了神,沉吟片刻,才状似无奈地:“内务府已将锦缎分发,总不能再叫人还回去……”
方才思索的功夫,他已经琢磨出赵清漪这些话的内在意思,讨要软雪纱是假,想令自己以为她受了委屈,方便得寸进尺讨要些别的赏赐才是真。
她宫里如此多稀罕珍玩,莫不都是这般讨来的?
从前他眼神不佳就不了,如今的容卓看赵清漪本就不顺眼,恨不得将她入冷宫,还赏赐?
赏她个一丈红还差不多!
见赵清漪算接着撒娇讨赏,容卓先发制人:“来年提前给内务府道一声即是,至于贤妃那处,既你称她一声姐姐,便应该姐妹和睦,此事莫要再提。”
他一席话断了赵清漪的念想,同时还带点讽刺意味,可把赵清漪噎得半晌不出一句话。随后他握着一本不知何时摸来的书册,专心低头看着,一副“朕很忙没空”的样子。
赵清漪见状嗔哼一声,眉毛倒竖,细细磨着牙齿,不知心里又在怨恨谁了。
容卓佯装看书看得认真,心里却没闲着,他问法则:“等下也是拉灯就天亮吗?”
法则“嗯”了一声。
容卓便也心安了,又商量道:“那不如现在就拉灯吧,朕实在不想和这蛇蝎毒妇演戏了,太费神。”
法则沉默了一会儿,拒绝道:“你也知道那条规则,现在还达不到触发规则的条件,所以……你懂的。”
容卓:朕不懂,朕不想懂!
他这边毫无行动,赵清漪把一肚子怨气咽下去后,却起了别的主意。
她心想着既然捞不到赏赐,那今夜与皇上一夜春宵怀上个皇子,倒也不错。
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湿溜溜的眼睛转悠两下,于是很快调整了眼尾的弧度,端得又纯又魅,涂满血红丹蔻的长指甲开始在容卓胸前的龙袍上,刮来刮去。
又在容卓耳边轻慢地呼出一口幽气:“皇上,夜深了,该歇着了。”
霎时一阵冷幽从脊背窜上天灵盖,容卓了个激灵,皇家的帝王气都被这妖气压去三分,当真是比鬼还可怕。
察觉赵清漪的一双妖手仍在他胸前作乱,容卓便想将其挥开,谁知赵清漪索性将红唇贴了过来,瞬息之间,容卓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猛地向后仰身,脖颈歪到一侧,堪堪避过。
好险!
容卓抬起脚,正要将半边身子扑在自己身上的赵清漪踢开,岂料“噗”的一下,天地又寂灭了。
……
翌日天光未亮,殿中一片昏黑。
躺于锦被软床的容卓猛地睁开眼睛,眉头紧缩,紧接着一个翻身迅速下了床,顾不得帝王该有的肃正仪态,招了宫人便匆匆摆驾离开。
若他知道此番如此惊险恶心,定将身体托管给法则算了,转念一想又怕法则守不住他的清白。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作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怕女人竟到如此地步。
“怎会触发规则?朕记得……”忽然他又想起昨夜最后时刻的情景。
不等他思索,法则已不在乎地回道:“她的手摸到了你的……所以……是个意外。”
容卓没压住额角抽搐的神经,早知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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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途中,龙撵继续摇摇荡荡前行,此时天幕依旧未敞亮,有一种将亮未亮的朦胧感,这个时辰的人最是困顿。
容卓被晃悠得起了些睡意……
转眼之间,他已剥开一片轻纱般的薄雾,眼前的场景并不陌生,依旧是日日生活的宫院。
他抬首望了望威举大气的“勤政殿”三个大字,再低头瞧瞧身上穿的明黄色锦缎龙袍。
霎时间便想起,他这是刚刚下早朝。
一扫先前那点不清的恍惚,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薄暮也悄然散去,他挂着爽朗的笑,大步跨入了勤政殿。
殿中已有一名倚在桌案旁执手磨墨的女子,一身湖蓝缎裳,在光中透出一股淡月微云的朦胧美。他看着女子绰约清淡的背影,一双剑眉挑动三分笑意,随口道:“阿凝,怎早早来朕这儿了?”
话一出口,一阵莫名的怪异袭上心头,但又被极快抹去。
见女子不理他,容卓也不恼,反而绕到女子身后,手臂环拢着她的腰肢,下巴松松地搁在她略显单薄的肩上,姿态满是熟悉亲昵。
如同他们,是一对相识相知许久的恋人。
容卓心里尽是纯然的喜爱,微风卷了卷,一抹特有的清冽香气拂入鼻间,这是女子惯用的香粉气息。
不浓不淡,刚刚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于他而言,刚刚搁在心间最妥帖的地方。
眼下贴着女子微热的耳侧肌肤,忽地又有些心痒,失了几分帝王的持重,多了点孟浪,竟然想去寻她的红唇。
自入屋以来,他一直未见女子的容貌,又怎知那唇就是红的呢?
若今日,是黑的呢?
容卓为自己这离奇怪诞的念头发笑,他家阿凝的唇怎会是黑的呢?
分明粉软柔糯,彷如粉色的米糕,好亲得很。
许是回味那曾经舒适的触感,容卓嘴角携了一抹笑意,转身到女子面前,低首捉住她的指尖。
纤细的指尖微凉,他还特意放在手心里揉了揉,揉暖和了,才:“莫要来这么早,朕忙完政事自会去寻你,你就在……”
话语突兀地停住,忽然想不起她住在哪个宫了。
罢了,他摇摇头,心并不紧。
可这么一岔,竟又忘了后面要的话,既然忆不起,那不如……做点别的事?
明明昨夜他们才同塌而眠,这才过去多久,怎又急切起来,容卓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可还是将女子的腰肢一勾,短短几步,两人便一同摔落到不远处的软榻。
他要吻她,更要好好瞧瞧她今日的眼尾会不会像昨夜那般发红。
于是,他终于向心爱之人投去了目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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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亲亲们,来个卡撒花举手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