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车劳顿不失欢声笑语,几日后,车队抵达临安。
临安虽不抵秦淮河畔的金陵繁华,却亦是个风景秀丽民风热情的好地方。
众人安顿在燕王的一位富商朋友家中,抵达临安第二日,大家都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苏文枝去了娘家住,容昭同富商朋友花天酒地去了,容卓和封燃秘密见了当地巡抚,莘凝则以身体劳累为由,窝在厢房里写起了话本子。
令人她没料到的是,路途上随便写的狗血话本子刚到这儿上市两日,居然大卖了,连着誊抄的价格都翻了三倍。
书斋老板劝她趁热铁,再多写几本,指不定能够成为临安乃至整个大齐最有名的话本先生。
很多时候,套路之所以能够成为套路,定是经过了市场千锤百炼的考验。
谁古代人就不喜欢狗血?古人的魔幻现实可不比现代社会少。
莘凝在房中苦肝几日,总算又肝出一本狗血与恶俗、缠绵与动魄的被窝读物。今日大家都不在府中,她便安心将稿子望怀里揣着,春风满面,准备出门。
不料刚跨出府门,却是遇到刚回府的容卓,他身侧站着高大威武的“周大壮”,两人表情略带三分严肃,方才与李巡抚的谈话似乎不大愉快。
不过容卓一见莘凝,那点儿不虞尽数被他抛诸脑后,见她今日又换上一袭青布男装,有些不解道:”叶姑娘这是要出门?”
“嗯嗯。”莘凝眼神有些闪烁,笑道,“闲来无事,出去走走。”
怕他不信,莘凝补充道:“听闻新月楼的酒菜甚是不错,我算去尝尝。”原先她的算便是将稿子送到书斋后,就去临安城最具特色的新月酒楼点上几道菜,犒劳一下自己。
容卓一直找不到与她单独出游的机会,这下可好了,听她这么,眉梢顿时微挑了下,压着几分激动,故作淡然道:“我先前也听昭弟起过,新月酒楼风味独特,不如同你一道去尝尝?”
“啊?”
容卓见她犹豫,以为是不愿与自己一起,顿时皱起了眉头,甚至开始胡思乱想,猜测她是不是厌恶自己。
无论怎样身份地位的人,面对自己喜爱之人时,总是充满一些没由来的不自信和患得患失,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亦不能幸免。
“好啊!那我请客!”莘凝思忖片刻笑道。
对上她大方而友好的笑容,容卓心底的忐忑方才消去,心里终于熨帖,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这笑不仅真心实意,还犹带几分少年才有的意气与欣喜。
眼看时辰不早了,莘凝还得找机会给书斋掌柜送书稿,便不再耽搁,道:“展大哥,那我们快出发吧。”
容卓静静注视着她,整颗心仿佛一片随风飘动的柔软白云,笼罩在她的身旁,为她挡去灼热的阳光。
他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相伴离开。
莘凝边走边:“听新月楼的招牌菜蜜汁烤鸭可是限量供应的,去晚了就没了……”
“无碍……我派人先去定个桌便是。”容卓淡声道,“影,你去。”
莘凝:“嗯?展大哥,你跟谁话……”
……
两人有有笑,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一个九尺大汉的感受。
封燃犹如一根矗立的门廊柱子,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看着渐渐走远的两人满脸无语,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怎么就丝毫存在感都没有!
吃饭还不带他,气死个人!
莘凝和容卓渐渐走过两条熙熙攘攘的街。
新月楼所在的长庆街可还远着,两人却都没有乘车前往的想法。
长庆街作为临安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人群熙攘不止,免不得有人走得急了,不留神摩肩相撞的情况,然而莘凝一次都未遇到过,甚至觉得宽敞而自在。
从前莘凝总听闺蜜,带男生逛街不如带条狗,简直就是相互折磨,今日所见也不全是如此呀,身旁这位还蛮不一样的。
难道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莘凝脸上挂着从头至尾消不下去的笑意,偷偷抬眸瞥了眼身旁的男子。他表情是冷肃的,可是莘凝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觉得他如那夏日最为幽静的明月,可靠,安静不扰。
这奇怪的联想让她愣住,以至于此时的画面有些怪异。
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公子立在一个贩卖珠钗的摊位前,手里轻捏着一支青玉簪,玉颈微抬,怔怔地看着身旁的俊朗公子,而这俊朗公子亦是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身侧之人。
一双如墨渊的眼瞳里,带着几分他人看不破的情绪。
摊贩老板心里的恶寒一阵接一阵,声嘀咕着:“断袖便断袖,能不能不要耽误他做生意……”
两人容姿俱佳,确实吸引了周围不少路人的注意,但是画面唯美气氛怪异,别的客人反倒不敢过来了。
半晌,摊贩老板终于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咳了两声:“两位……这玉簪还要吗?”
摊贩老板刚出声询问,莘凝立即回过了神,方才只是随意拿着簪子看了看,并不算买下,于是笑着摇摇头:“不要了,我只是随便瞧瞧。”罢就要拉容卓走。
容卓的思绪不知飘摇去了何处,这会儿被她拉住胳膊方才回神,陡然一惊,带着些许迷茫之色,紧接着,耳根处悄悄泛起了些许绯色。
摊贩老板被迫看人眉来眼去不,还耽搁了不少生意,气得鼻孔哼气,正要声嘀咕几句不好听的话,陡然“啪嗒”一下,摊上竟是飞来了一锭银子,还未看清,一片黑影笼罩在摊位前。
来人一袭黑衣,脸色比之前那位俊朗公子还要沉上数倍,摊贩老板一瞧险些腿软,勉强撑着桌子哆嗦问道:“这位大侠你,你要……买什么?”
黑衣人并未应声,在面前的珠钗之间看了看,找到主子交代的那只玉簪后,拿着便转眼不见了踪影。
新月酒楼位于长庆街中段,莘凝站在距离新月楼百来米的街边,已然可以看见那高于周围的琉璃屋檐,极为气派显眼。
莘凝没话找话:“展大哥,哪儿就是新月楼了吧。”大大的“新月楼”三个字,她又不是看不见。
容卓配合她,点点头道:“嗯,我们过去吧。”
两人正算前往新月楼,然而一阵骤然而起的混乱却乱了他们的步伐。
“姐妹们!男狐公子的画像售卖了!”
来不及去看大喊这句话的人在何处,莘凝身旁原本逛街闲谈的几位姐顿时激动起来,面上满是惊喜之色。
“真出画像了?我要买来珍藏!”
“走!咱们快去,去晚了就见不到男狐公子了!”
几人兴奋不已地讨论着,一面挽着彼此的手碎步跑向长街的西侧,那里正是云袖书斋的方向,莘凝可熟悉得很。
见自己的话本子如此畅销,她忍不住伸长脖子踮起脚,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个涌向书斋的女子们。
她一脸掩不住的喜色,落在容卓眼里便以为她也有兴趣,喃喃道:“男狐吗?”
男的狐狸精?很俊美吗?应该是吧,否则也不会令姑娘们如此激动。
难不成是秦楼楚馆里服侍女客的男子?
瞎想到这里,容卓立马紧蹙起眉头,忙瞥了眼身旁满脸笑意、眼眸明亮的女子。
看她的模样,难道她也喜爱那青楼男子吗?
容卓紧了紧手,莫名生出一肚子怒气,想要扳过她兴奋张望的身体,或者扣住她的肩膀,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不过他到底没有这个胆子,只好酸溜溜地问:“男狐公子很英俊吗?”
“……啊?”莘凝一时被他问住了,眼睛仍盯着书斋的方向,想了想道,“也不算吧。”
容卓松开紧握的手,顿觉心里好受了些。
不料莘凝紧接着道:“应该是特别好看,天上人间至此一人。”她写的男主,可不是天上人间仅此一人嘛。
闻言,容卓肩膀骤然下沉,半晌后,又不死心地问:“所以,你心悦于他?”
“心悦?”莘凝弯起嘴角,秀眉也高兴地挑起,脸上写满坦然大方的喜爱,“对啊,我可喜欢他了。”
刹那间,容卓浑身一震,竟是身体不稳地晃了晃。
他头一次知晓心痛竟是这般来势汹汹,原来在一阵揪心的刺痛之后,并不会麻木,而是透不过气的重压感,俨然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全身每一处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她有心悦之人了……
没过多久,莘凝瞧够了热闹,过足了身为临安畅销家的瘾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回过头,“展大哥,我们……”
然则这一回眸,登时吓得圆睁了眼睛。
只见此时的容卓双眼通红,嘴唇发白,肩膀微微发颤,一只手还压在心口处,像是犯了心疾。
“展大哥你怎么了?”
莘凝急得不行,赶忙将他扶到不远处的石阶坐下,轻抚着他宽阔的脊背给顺气:“心口疼吗?放松……放松,慢慢呼吸,千万别激动,对,慢慢来……”
带着安抚的清柔嗓音萦绕耳边,彷如潺潺清泉淌过心间,容卓渐渐冷静下来,怔愣地望着那只出于担忧紧握着自己的纤细白净的手。
半晌,自嘲地笑了笑,属实是没出息。
可过了一会儿,还是不争气的,贪恋般地反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