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缘由,世界并没有随着容卓的死亡而崩塌,莘凝也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她迅速处理着容卓的后事,又将容昭和苏文枝合葬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容卓遗诏里指定的新帝登基,是他皇叔家的嫡子,年仅十五,性格倒是温厚。
新帝登基,莘凝随之成为后宫里除了温太后外最尊贵的太妃,没人敢惹她的麻烦。
按理,这般荣华富贵的日子要什么有什么,她却没什么欲望,一门心思只想写话本子。
而且,更令天下人咋舌的是,她那话本子里的男主永远都叫:容卓。
用先皇的名字写话本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罔顾人伦,大逆不道!
不少朝臣在朝堂上参她侮辱先帝,每每这时,皇帝就会搬出先帝的遗诏,让宦官给大臣们朗读一遍。
里面第一条便是:不得干涉凝贵妃做任何事情,除非她要纳男宠。
一众大臣被噎得面色铁青,时间长了,大家也乏了,便渐渐没人管凝太妃如何“侮辱”先帝了。再了,先帝自个都不在意。
至于百姓们,起初都不敢看莘凝的话本子,生怕被抓去砍头。后来见官府不仅不管,还专程由皇家书局装印凝太妃写的话本,便渐渐有人好奇买来看。
情节跌宕起伏,倒是极好的故事。侮辱更是谈不上,书里的“皇上”分明哪哪都好,行侠仗义,仗剑天涯,运气好到令人嫉妒的程度。
但就是有一点叫人惋惜,他竟是个不懂情爱的木头,身边半个女人都没有。
“由此看来,传言帝妃情深,那是一点不假了。”书局外,几名女子毫不避讳地讨论着。
“嗯嗯,肯定是啦!把恋人写在书里,让他过得自由恣意,这一定是爱。”一名女子摸着下巴想,“嗯……不给他安排红颜,这……其实也是爱呀。”
这话有点深意,另外几人想了想,纷纷点头附和。
-
崇宁轩内,已是亥时。
莘凝盘腿坐在软榻上,嘴里叼着狼毫笔,一颠一颠的。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才写了两个字的稿纸,猛地,大嚎一声,抓了抓头发。
烦躁!
她明明已经写了六本关于那人的话本子,为什么她还没有穿书?还是她应该在书里写个用她本人名字的人物?可是万一自己穿不进去,自家老公被别的女人拐去怎么办?
还是……
莘凝低垂眼眸,还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些书里顶着他名字的那些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他。
想到这里,莘凝猛地摇摇头,赶紧擦了擦发酸的眼睛,不行,不能放弃!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活着,只要这个名字不消失,不被人忘记,他就一定还存在。
如此奋笔疾书再三月,某夜,莘凝由于劳累过度,或者思念过度,一头磕到了桌案上,再没有醒来。
-
“莘姐,这是你复健的时间安排表,”护士张姐递给病床上的莘凝一张单子,“您先看一下。”
莘凝接过,认真看起来。可看着看着,视线逐渐开始涣然。
自昨天她从医院醒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八个时,吃了三顿饭,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上班路上,居然被一个摊煎饼的手推车撞昏迷的事实!
并且由于昏迷时间有点长,她双腿软趴趴的,走不了路,不得不复健一段时间。
转念一想,还好那摊主厚道,不仅没跑,还给她付了足够的医药费。
这事情有些荒唐,但勉强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莘凝一番心理建设后,决定给就职的公司个电话,问问看这种情况还有没有回去工作的可能。
谁知人事部经理一听她醒了还挺高兴,立马让她安心调养,并没有辞退她什么的,话里满是关切。
莘凝一头雾水挂了电话,心:难道人事部经理换人了?
算了,只要饭碗还在就好。过了会儿,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外地的父母报个平安,然而她爸妈压根不知道女儿住院,正在阳光岛度假呢。
莘凝:“……”
电话对面传来海风与人声交织的热闹声音,莘母扯着嗓子:“伤得严重不?我和你爸明天就过来照顾你。”
莘凝立马拒绝:“不了不了。”得亏她一开始没自己昏迷才醒来,不然依照她妈那急躁性子,一定连夜就要来这里。不定还得连夜将她带回老家。
不过莘凝很是不解,她当时昏迷,为什么医院没有联系她的家人?
“凝凝?”
莘凝连忙回神:“妈,我没事。只是被煎饼车擦破了皮,马上抹了药就能回家了。你和老爸好好玩啊,下个月放长假我回去看你们……”
“哦。”莘母习惯性唠叨着,“那你注意身体,少吃外卖,自己做饭便宜还干净,你住那区外面不是有菜市场吗……对了,还有你那什么,别总熬夜写……”
“嗯……嗯……”莘凝连连应声,好不容易听完老母亲的教诲,已经是十分钟之后。那还是她没怎么搭话的结果,不然,没半个时肯定结束不了。
挂断电话后,莘凝想起通话时老妈提起的,于是开了熟悉的绿色软件。断更两个多月了,没有请假,莘凝不太敢看评论区。
眯眼瞧了瞧,没有负分,莘凝才敢放心看。评论区还算和谐,大多都是问“作者还更不更?大大你去哪里了?快回来呀”之类的话。
忽然,一条评论映入眼中:大大,容卓会死吗?给他个好的结局啊。
容卓……
这是她里的人物没错,可是莘凝看到这个名字,却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
静静盯着简介栏上的“容卓”两个字,直到送完药回来的护士张姐喊她:“莘姐?”
莘凝闻声愣愣地抬头,张姐被吓了一跳,惊道:“你,你怎么哭……哭成这样!”
只见莘凝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眼泪簌簌地落,没有半点哭声,极为诡异。
吸了下鼻子,接过张姐的纸巾,莘凝一边擦脸一边嘟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很难过,好像……好像死了老公似的。”
“……你这姑娘什么胡话呢?”张姐看她还在掉眼泪,心一个女孩子住院也怪可怜,又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哭了,正好我有空,陪你去复健室吧。”
两分钟后,莘凝决堤的泪水大坝逐渐枯竭,坐在轮椅上,由好心的张姐推着去复健室。
复健室就在住院部大楼里,但在最上层,而最上层也是VIP病房所在的一层。
一般来,这里都是单间病房,病人不多,家属自然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通道内看不见几个人。然而今日却有点热闹,一间病房外站了好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莘凝好奇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张姐见状,一时没忍住八卦之魂,微微倾身,声:“那里面住的是新城集团的大少爷,跟你一样都是昏迷,不过他昏迷好几年了。”
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通道的另一边,张姐恢复了平常话的音量,继续:“不过听人,前几日这位大少爷醒了。”
莘凝眼睛还疼着,没心情关心少不少爷的,随便附和了两句。她现在只想做完复健后,好好回去睡一觉。
到了复健室,有专门的医生照顾莘凝,张姐便走了。
莘凝做完一套复健训练,累得满头大汗,忽然有点后悔没给老妈交代实情,这种时候还是有家人在身边比较好。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给老妈个电话,面前忽然站了个人,疑惑着抬头,只见是个容貌清秀、笑容和蔼的大姐姐。
一身洁白整齐的护工服,硬是给她穿出了干练的感觉。
护工姐姐笑着:“莘姐你好,我是李老板为你请的护工。我叫黎箐,你叫我黎就行。”
“李老板?”莘凝可不认识什么李老板。
黎箐仍是礼貌地笑着,眨眨眼:“就是……煎饼摊的李老板。”
完绕到莘凝身后,主动推起轮椅:“我先送你回去吧。”
“哦。”莘凝点点头,出了复健室,仍是没忍住问:“那个……摊煎饼很赚钱吗?你们老板不仅能够负担我治疗的费用,居然……还请的起你这样的高级护工。”
莘凝虽然不知道护工分为哪些等级,要花多少钱,但身后的这个姐姐,一看就很专业。专业也意味着贵。
黎箐扬起嘴角:“还行吧,最近生意还可以。放心,李老板不差钱。”
莘凝:“哦。”
从这日起,黎箐开始照料莘凝。黎菁照顾人仔细,还会没事陪莘凝唠唠嗑,渐渐地,两人成了朋友。
莘凝心情好,康复得也快,没到一个月,便可以杵着拐杖下地行走。
这天,黎箐看了眼窗外铺满金黄杏叶的花园,眼睛亮了亮,转身向莘凝提议道:“天气不错,我陪你下去透透气吧。”
莘凝伸长脖子望了望窗外,果真一片好景致,“嗯”了一声,就要去拿身旁的拐杖。
黎箐默默地看着,又瞥了眼花园里的某个角落,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花园,园中金灿灿一片,风中有秋日特有的舒爽气息。
黎箐引着莘凝往花园最角落的那棵大银杏树下走,快到时,突然捂住肚子:“凝,我肚子有点疼,那个……你先过去,我等会就来……”
话音刚落,人就跑没了影儿。
莘凝觉着今日的黎箐有点奇怪,倒也没多想,杵着拐杖慢慢向前走。
视线自然地看向前方,银杏树下的木椅上坐着个男人。距离太远,莘凝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却发现男人的身体僵了僵。
她正疑惑,男人却蹭地站起身,大步向她走来。
与此同时,莘凝怔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很快男人到了面前,眉头紧锁,望着莘凝,却不话。
这是个英俊的男人,莘凝这样想,可是这并不重要。
为什么她的眼泪又不争气了!
完全不受控制,泪水盈满眼眶,她却舍不得眨眼,生怕眨眼间面前的人就不见了。
“你……”男人皱眉,“认识我?”
闻言莘凝睫毛一颤,这下可好,眼泪跟珠子似的滑落脸颊。
男子登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着。
莘凝还在哭,低头擦眼泪的瞬间,感觉面前的男人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后,贴近一些,慢慢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中带着懊恼和不解:“别哭了,好吗?你一哭,我就觉得心口痛,明明……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知怎地,莘凝听见他不认识自己,觉得很委屈很难过。此时两人保持着克制的距离,莘凝一时来了气,索性扔了拐杖,整个人往男子怀里靠。
男人顺势单手怀抱住她,还是尽可能保持着礼貌,心里却莫名生出本该如此的想法。
吸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莘凝觉得很安心,眼泪不知不觉中收敛。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莘凝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扬起头,眨着灵动狡黠的眼睛:“你别看我腿这样,其实没几天就好了……你别嫌弃……对了,你有女朋友吗?你看我合适吗?”
她眼睛还有点红,像个可怜又可爱的兔子,出的话却很劲爆。
男人被这些话惊住,没让莘凝等多久。那双茫然而震惊的深邃眼瞳里慢慢染了笑意,点了点头,柔声:“好。”
脱单这件事儿,有时候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两人坐在长椅上,静看杏叶飘落,很是惬意。就是这氛围,有种不上来的奇怪。
莘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对了,她还不知道男朋友的名字,太离谱了!
于是,用手肘碰碰他,莘凝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不假思索:“容卓。”
莘凝猛地转头,对上容卓平静的眼眸。
忽然间,好似叮铃声响在心里,天际的流云也散开,清空万里。
……
你看,我从未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