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妍拍了一夜。
晚上七八点开始拍门, 开始又哭又喊，后来累了，就只喊, 然后累了就坐在地上靠着门喃喃自语, 天快亮的时候, 睡着了。
刘伯涵想的是江峥会不会想上厕所？
只有钱子昌是主卧, 自带厕所啊。
正想着，江峥发了一条短信：给她盖条毯子。
哎，江神还是有人性的。
只是，尹妍的要求, 实在是不能答应。
尹妍睡熟之后, 江峥悄悄出门，回了家, 叫钱子昌公司的人，把尹妍送回去。
钱子昌“哎呀哎呀”了半天，：“怪可怜的。”
刘伯涵也觉得尹妍“怪可怜”的。
“我放手过。”江峥突然。
“什么？”
“我放手过。当年，卓航一声不吭的跑到我家楼下，劝严禾进他实验室, 严禾以百米的速度跑下楼, 跟卓航去看电影, 带卓航回家吃饭, 我捉弄他，严禾就出言相护。”
“啊！”还有这一档子事呢！卓导还办出这么青年热血的事儿呢。
“既然严禾对卓航有意, 我便放手, 出国三年。我只希望她幸福。”江峥：“尹妍有希望我幸福过吗？”
这个刘伯涵早就想明白了的, 尹妍从没想过江峥幸福不幸福, 她只是要得到他而已！
“明白, ”刘伯涵点头：“就像我，也祝毕蕊幸福！前段时间，我读过一篇文章，怎样放下一个人。”
“苏格拉底：年轻人，你为什么悲伤？
年轻人：我失恋了。
苏格拉格：哦，这很正常啊，如果失恋不悲伤，那明你的恋爱大概没有什么味道。可是，孩子，我怎么发现你更沉迷于失恋，甚至比你对恋爱的付出更多呢？
失恋者：到手的葡萄丢了，这份失落，您怎可体会其中的酸楚啊？
苏格拉底：你何不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更多鲜美的葡萄啊。
失恋者：不，我要等她，到海枯石烂。
苏格拉底：这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失恋者：那我就自杀来表示我的决心。”讲着讲着故事，刘伯涵突然大惊：“江峥，你尹妍会不会自杀？！！！”
“我不知道。我并不知道她的生活以及经历，比如她与她丈夫的矛盾到了何种程度，所以不好判断。”江峥：“我只知道，她是个比较爱自己的人，应该不会主动损害自身吧。”
哦哦哦，就是，自私的人，大概率不会自杀。
“我接着讲。”刘伯涵：
“苏格拉底：自杀？那么你不但失去了你的爱人，还失去了自己，是双重的损失。
失恋者：可是我真的好爱好爱她。
苏格拉底：真的吗？那你应该希望你所爱的人幸福喽？
失恋者：当然！
苏格拉底：如果她认为，离开你是一种幸福呢？”
“江峥，”刘伯涵仰面长叹：“我就是被这句话醒的，也许毕蕊认为离开我是幸福吧！”
江峥不语，但是心里道：“不，不是离开你是一种幸福，毕蕊是认为和贺朗在一起的幸福，大于和你在一起的幸福，在她那边，幸福是个比较级。”
“人就是应该多读书，自然就开解了。”刘伯涵：“我把这文章推给钱子昌，叫他推给尹妍吧。”
“不用。”江峥知道，尹妍是看不下去的，而且心里想通了是一回事儿，真正好起来是另外一回事儿。
刘伯涵能缓过来，除了苏格拉底的开解，不是因为还看到人世间的疾苦那么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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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禾三次碰见江峥捂心口，她又听着心跳正常，不放心，给他约了个老专家瞧瞧。
江峥想，去下医院吧，看看那个邵寒，就去了。
老专家听了听心音，：“没什么问题。”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严禾又疑惑，若没有问题，江峥是不会装病的，他可能是真的心在疼，又检查不出问题来，那就是疑难杂症了，得去协和看看。
老专家看她脸色凝重，就安慰道：“多休息休息，注意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对！严禾想，不能让江峥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了，周末得带他出来走走，正好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花，带他出来走走，望望春风。
“姐，你要回肿瘤科么？”江峥问，严禾点点头，他就跟在后面了。
肿瘤科在医院科室里，是出了名的钱多纠纷少的，且治愈率比较高，医生比较能获得成就感。
但是江峥还是感到这里气氛压抑，有嚎啕大哭的，有愁眉苦脸的，还有一个护士跑过来和严禾悄悄的：“33床病人的家属，跑了。”
跑了，就是把病人扔在医院，不管不问了，大多是经济原因，不想出钱，或者是出不起钱。
严禾点点头，：“知道了。”
那个护士可能和严禾关系比较好，又偷偷的：“赵娜又去缠邵主任了，你快去帮邵主任解围吧。”
“什么？”江峥问了声。
护士看了看江峥，可能是因为气场，或者帅哥对女孩的天然诱惑，护士对他：“哎，不止是赵娜，我们科里好多护士，都盯上了邵主任，送早餐送咖啡送水果，这么吧，一个早上，邵主任桌子上能有五六份早餐！”
-“她们也不嫌累，还有时间做早餐！肿瘤科的护士最累了，化疗药的药水，一上就是一整套:护胃+护肝+止吐+冲洗糖水+冲洗盐水＋化疗药水＋化疗推针＋维持化疗泵，哪个科室有我们累？？？”
-“累是一方面，还有化疗药水挥发到空气中，吸个两年，免疫系统就变差了，还有放疗的辐射，还有传染…这些肿瘤科的医生最清楚不过了，是绝对不会和肿瘤科的护士谈恋爱的！”
护士年轻嘴快，吧吧吧的，江峥想的是：严禾也是每天吸入化疗药水啊…免疫力也下降啊…
而且，肿瘤科的医生，看不上护士，会不会看上肿瘤科的医生啊？
“你，一般的医生都看上我们科的护士吗？邵主任例外？”护士质问，不等回答，又巴巴的：“不是我们科的护士，人家医生也看不上，这些男医生就看不上我们女护士。”
“哦。”江峥就是捧哏的相声演员。
捧哏的一个字，就让“逗哏”得啵又一大通话：“人家医生，要么硕士要么博士，博士上面还有留院博后，博后完了升主治，再升副高，再带组，再升正高……跟天梯似的。我们护士呢？护士长以下人人平等，40岁以下全部老老实实上夜班！根本就熬不出头！”
“哦。”江峥又接了个字。
“所以啊，男医生啊，女护士们就别想了，再人家医生还有病人家属、医代们排着队给他们介绍对象呢…”护士真爱，严禾“咳”一声，她才止住。
路过护士长台，严禾和她们点点头算是过招呼，江峥听到护士长对一个病人家属：“你们当地的风俗是怎么样的？要带回去吗？东西准备好了吗？”
那个爱的护士又凑到江峥面前，低声问：“听的懂吗？就是问病人家乡埋葬的风俗？土葬还是火葬还是天葬？如果在我们这边失去呼吸，是必须火化了才能带走的。”
江峥又想起那句话：劝人学医，天雷劈！
在医院，死亡就是一个常见现象了，对医生心理承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和病人家属的沟通交流能力也是一个大考验。
严禾啊严禾，江峥看着严禾的背影，心脏又开始疼了。
到了邵寒办公室，赵娜护士还在，她精心的描了眉，刷白了脸，涂上了红艳的口红，她挨着邵寒很近，工作服无缝接触。
但，从肢体语言上看，邵寒有往旁边躲的倾向。果然，是看不上赵娜护士的。
跟着严禾走进来的护士抢先开口：“哎！赵娜，你找邵主任什么事啊？”
“啊，病人的事，”赵娜护士：“20床那个病人，我想请邵主任和家属谈一下，这几天估计…到时候我们是抢救还是不抢救？”
邵寒：“我知道了。我会去谈。”
“严医生。”邵寒拿起一个片子：“严医生你看，这个包块…”
严禾过，为了照顾病人以及家属的心理，她们不会癌，只会占位、包块、CA。
江峥看着头凑在一起的邵寒和严禾，他们真的是在认真的分析着病情，但是啊，邵寒的肢体是倾向严禾的。他抗拒赵娜，却倾向严禾。
江峥的心脏跳的一彭一彭，难受的很，胃里的胃酸还倒流了，酸的难受！
“邵主任，”护士长走进来，“8床今天过生日，她先生订的蛋糕过来了，想请您去唱句生日歌？”
邵寒点点头，领着一行人往8床走。
那个话多的护士缀在后面，低声和江峥：“8床，细胞癌，IV期，理论上，就这周的事。”
理论上，活不过这周了。
8床是个女病人，貌美有气质，身材纤细，从衣饰看，家境良好；从皮肤看，养尊处优。手指纤纤，应该弹过数年的钢琴。
她的先生，应该很爱她，又高又帅又有风度，至少看上去是个良人。
看看年龄，8床也年轻的很，不过30来岁，明明是大好时光，怎么就…
明明是刚刚盛开的花，怎么就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雨，还是雨加雹，遽然折！折落成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无常！
8床的女病人被大家围着，在笑着过她人生最后一个生日。
江峥在看围着女病人唱生日歌的严禾，他想：严禾，严禾，生命无常，我们能不能在最灿烂的日子里，在春光撒金的日子里，好好的爱一场？能不能？
我能。
严禾，你能不能？
如果能，在无常来临时，我就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