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女士没有化妆, 全素颜。
脸上便有了50岁的松弛和皱纹。
她的眼睛也没有往日的犀利，但开口话仍旧那么有礼貌：“江峥，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峥：“请讲。”
“我想请你见见我的父亲。”
哦？那就是他血缘上的外公。
何女士：“他时日无多了。”
这个江峥知道, 毕竟是社会名流, 媒体比亲人还关心这位每月维持生命的药物高达上千万老人的生死。
这位老人的一生, 养活了很多媒体人。
有一天, 钱子昌看到了报道，还跑来和江峥：“江神，如果药物研究所能搞出一款延迟衰老的药，挣钱肯定比印钞机都快。”
谁不怕老？
谁不怕死？
有钱人肯定捧着钱来买药。
何女士缓缓：“我的父亲虽然有很多孩子, 但是, 他对我很好。”
是，全世界都知道, 何女士是最受父亲喜欢的孩子，因为她又漂亮又聪明，比所有的弟弟都聪明，最像她那个又帅又聪明的父亲。
“他现在话已经费力，但我知道,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婚姻和子嗣。”
“您想让他看看我, 好放心的走？”
何女士缓缓的点点头。
“你不恨他吗？”
“恨他让我失去丈夫, 和儿子分开数十载？”何女士：“过去的事情, 就过去了，我只想把当下做好。”
杀夫之仇, 夺子之仇, 过去就过去了吗？
亲情在有钱人心里, 放下就放下吗？
那么有钱人, 心里, 什么最重要？
何女士抬起头，问：“你恨他吗？”
江峥摇头：“没有爱，何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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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病床上，头上已经有了死神的镰刀。
比新闻中更加衰老。
风烛残年，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
网上流传的照片应该是两年前的。
外人还在谈论他的英俊潇洒举世无敌，却不知道他已经衰老如斯！濒危临死！
可能每个月上千万的大脑营养针起了作用，他的神智还算清晰，他看到何女士身边的江峥，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啊，他有那么多的儿子以及孙辈，哪一位都不及江峥像他！
江峥不止是外貌像他，且神采也像他！
何女士凑近他，在他耳边：“爸，这是我生的孩子。”
这位老人已经无法话，只是眼睛把江峥从头量到脚，一个人上位久了，眼神格外的威严，纵然接近死亡，仍是。
江峥不惧他，因为不欠他的。
是他欠江峥的，欠江峥一个生父，一个生身家庭。
老人很努力的抬起手，摇了摇他的大拇指，那上面有个绿汪汪的大扳指，何女士：“爸，您要把这个给他？？？”
老人眨了眨眼。
江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有意思，老人有十几个孩子几十个孙辈，可能都想要那个戒指，可是偏偏要不到。
他不想要，反而落在他身上了。
可是，他江峥要那个有什么用？
权利，于他来讲，何用？
金钱，于他来讲，何用？
他只想要严禾，在一个不用多大的院子里，下雨听绿芭蕉，秋日吃红石榴与紫色的葡萄，足以。
今生足以！
但他是答应了来帮忙的，就一帮到底，不会在此时给人难堪，对何女士：“您帮我收着吧。”
何女士点点头，将戒指撸到了她的拇指上。
江峥突然想起来历史上有个著名的故事，的是千古一帝康熙很喜欢一个孙子，便把皇位传给了孙子的父亲。
当然雍正尽职的很，何女士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果真，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历史换了个壳子，换了个罩子，一遍一遍的重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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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病房，何女士：“谢谢你。”
江峥：“彼此感谢吧。”
何女士一怔，并没有问为什么。
出了医院，江峥给严禾电话，：“严禾，我要向爸妈坦白了。”
他的很稳很缓很坚定，每当他这么话时，便是挡不住了，严禾问：“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的飞机，如果到家晚，不会去扰爸妈休息，最晚明天早上。”江峥：“严禾，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生何其短！”
“哦。”这个道理她更明白，在医院，病人的人生比平常人的人生更短，有些还未成年。
就像一朵花，还没有开，何止没有开，只刚刚形成一个花骨朵，就被雨凋谢了。
他：“一个人纵然是一代枭雄，不过眨眼几十年，也会垂垂老矣。”
“嗯？”他的是他自己？
“所以，人生，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呢？多一日的开心快乐就多一日的值得。”江峥：“我想和你在阳光下，不遮遮掩掩的，被爸妈祝福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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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杭城结的婚。
严健民的工作也换到了杭城，待遇果真翻了一番，杭城很舍得给好老师高工资。
江秀琴很喜欢那个花园，种菜种花，很满足。
结婚那天，卓航也来了。
他对江峥：“我在研究上一次辩论的题目：物质和意识的关系。”
上一次辩论，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次上电视，使他变成了公众人物，惹了不少的麻烦。
所以，现在，江峥很低调。
幸福的人，都很低调。
低调，才能持久。
何女士曾来电话：“你外公给你5%的股份，他走了，你来送一下吧。”
江峥：“这5%，您帮我捐了吧，功德无量，对他对我都好。”
江峥不能出席，不想上任何媒体。
不想被挖掘。
“想搞清楚物质和意识，应该从物质与意识的起源开始研究，”卓航看着他，江峥：“哦。”
“达尔文的进化论有bug，”卓航：“猿人怎么会一下子变成智人？智商以及意识是怎么凭空产生的？现在的猿猴再过多少年仍是猿猴，并不能变成智人。”
江峥端着酒杯，余光看着穿白色婚纱的严禾，她身边有一个抱着孩子的伴娘，那个孩子刚满百天，叫钱天竹。
天竹=笑。
钱笑笑靠，生孩子太痛了，真是要了娘的老命，所以要以她名命名。
他的伴郎不在新郎身边，围着那个孩子，全身贯注，生怕钱笑把钱天竹给摔了。
天竹，天助，两个钱老爷子都：好名字！
不靠谱的娘，起了个靠谱的名字。
卓航还在着一个又一个的“假”，他：“现在处于主导地位的是宇宙爆炸学，现在的宇宙是由一个奇点爆炸而成，生成了太阳，生成了地球，生成了万物，所以万物追本溯源，竟是一体的…”
江峥拍拍他的肩膀：“江神，谢谢你的祝福，是的，我和严禾是一体的，我们命中注定是一体的，谢谢新婚祝福，失陪一下。”
他朝着他的另一半走过去，他是爱科学的，科学是无穷尽的。
他对她的爱，也是无穷尽的。
用望远镜看宏观，用显微镜看围观，竟然发现：“宏观”类“微观”。
宏观与微观是统一的。
地球绕着太阳转，原子绕着原子核转，不停歇的转。
他的身体与意识也是统一的，都绕着严禾转。
不停歇的转，直至白发苍苍，还在转。
他江峥这一辈子，
下辈子，
下下辈子，
就都绕着严禾转了，
与日与月，齐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