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在外头喝碗甜汤不过瘾,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厨,连喝几大碗,简直把这里的当成了自家后院……
明川冷眼瞧着他,未被面具盖住的下颌线条发冷。
见顾过来,他得意地瞪明川一眼,看向顾,“查出来了,你猜是谁找的刺客?”
“必不是我猜的那几个。”顾神色微动,朝他福身,“还请殿下告知。”
楚清下意识地就想叫她免礼,随后一想,等她成了他嫂子,就再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得受着,受着!就是脖子有点凉。
他摸了摸脖子,认真地吐出两个字,“苏嫣。”
“是她?”顾讶然,“我与她无冤无仇,她这是为何?”
哈?!
楚清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恶作剧的话,但她的目光真挚而茫然,显然是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人。
顾很认真地解释,“她一来,我便自动让位,与她过的话屈指可数。她有什么理由要害我?”
楚清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她自己也是这样为她开脱的。可我拿到了证据。是她贴身丫鬟的证词、她收买杀手的回执还有杀手的口供。”
顾有些疑惑,“她一个深闺妇人,到京城不到一月,怀着身孕养在后宅,怎么知道如何收买杀手呢?”
她只是将心中疑惑如实出来,不想楚清立时变脸,“你不信我?为什么证据当前连你都要为她话?!”
顾静静地看着他,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人证,物证,都在了!还有什么好的?沈羿非得推一个丫鬟出来顶罪,一切都是那个丫鬟假装成苏嫣做的,当我是傻子吗?”
她似乎懂了,又有些不明白,“殿下既然已经能给她定罪,但沈羿不同意让她担下那个罪名,那,我能做什么?我信了又能改变什么?”
楚清眼睛亮了,“沈羿只要你去将军府见他一面,他就让我带走苏嫣。顾姑娘……”
“我不去。”顾面上还带着一惯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了温度,让楚清不由自主地了个颤,想到了不悦时的楚秦。
她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了证据,还可以枉顾律法,难道大楚的律法是沈羿制定的家法不成?”
她记得书中原本所记,自己在将军府中处处落不是,即使她找了证据,满怀希望地捧出来,最终都是由沈羿定是非。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沈家妇了!
她心潮涌动着,难以言述的怒与乱。
就在刚才,她还在对她的母亲,留下来比离开安全,转眼,她便得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答案。
楚清愣住,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就为了破这个案子,结果呢,案子破了,关键时刻苦主不配合了,还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么一想,脾气上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如了沈羿的意了!”
完,看到顾眼中的失望,他便后悔了,想要解释,却见她又笑了,“我去了,才如了他的意。”
“不识好歹!你当你是谁?连本王都要忌惮他手里兵权,你……”他没有完,恼视顾的样子,像是在斥责一个不识好歹的蠢物。
瓷碗摔在地上,声音清脆,不过转眼,厨房里便只有顾与明川两人。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语气渐渐低了下来,“明川,我想扬州了。那里干净,安心。”
明川眸子一震,拉住她,快速地着手势,“那我呢?”
顾笑道:“你可以与我们一起呀。我们在扬州的日子,那么开心,一点委屈也没有。”
她仔细回想着在扬州的十几年,满满的记忆都是欢喜。她的父亲是扬州知州,外祖家是最大的商户,可父亲慈善,外祖家知分寸,相互之间谁也不会让谁为难,也没有人会为难她这个两家的明珠。
唯一的伤心,便是父亲的去世。
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父亲是把扬州当成的他真正的家的,是当初父亲去世时大伯夫妻到扬州对安氏的话服了安氏。当时她听安氏所,是要带他们回家,如今细想,怕是瞧中了他们孤儿寡母,坐拥万贯,无人可依。
明川唇角微动,眸光复杂,“如果,我离不开呢?”
顾微怔。
是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在京城有了根基,不再是那时落魄无援的一人,有太多不能舍弃也正常。
她眼前那双摆动的手微颤,“能留下吗?为我留下,我能保护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他后悔问了,可手势已经出,唯有等待一条途径,犹如面对审判。
“你……”
顾哑了声,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沉默,对此时的明川来,就是一种变相拒绝。
收起的手紧紧握住,他飞身离去。
他怕再待下去,会做出更加无法自制的举动。
顾茫然出声,“我只是想扬州……”她没想明白,不过随口一语,怎么会变成这样,如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苏嫣还和书中所写的那样容不得她。
楚清装着满肚子的郁气进了御书房,却见御书房里漆黑压抑,只能看到楚秦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什么来回翻动,顿时满肚子的气都变回了汤。
“查出来了?”
听着明显比平日冷的话语,楚清喉结滚了滚,“是……沈羿夫人的丫鬟。”
“呵。”楚秦冷笑,“连你也欺君?!”
楚清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想,楚秦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让沈羿来做你兄长,来做这大楚的君,可好?!”
楚清清晰地看到楚秦眼里翻腾的怒火,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皇兄……哥……”
“我不是你哥!”楚秦一脚踢开他。
楚清慌忙抱住他的腿,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哥,我是你拿命保住的弟弟,你不能不要我……我错了哥……你踢我,你我,你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闹时揍我罚我……”
然而,楚秦只是一瞬不瞬地俯眸盯着他,目光里缓缓归于平静,唇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楚清心中越发慌乱,“哥!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啊!我和沈羿那算什么?再好也是外姓人是不是?”
楚秦轻笑一声,平静又无害,似是一个大男孩在着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你当你是谁?连本王都要忌惮他手里的兵权。”
楚清听得毛骨悚然,“哥,你监视我!”
楚秦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你也配?”
亏他还算不是蠢得那么彻底,第一反应出来的是他监视他,而不是顾来告状,不然,他还要多费点心思教他怎么好好启蒙。
楚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去江南三年他哥都没管过他,要监视也不会到他头上,而是顾……
想到自己对顾的那番话,原本的理直气壮荡然无存,只觉得自己是脑门抽了,才会叫顾去找沈羿,这不是明晃晃地给自家哥哥找不痛快吗?
不行,既然狗了,他就要狗到底,“哥,我真是为了你。咱们也没想到沈羿会有问题,他手里的兵权太重,若是公然撕破脸,才稳定下来的江山又要乱了。”
楚秦瞧着他未语,冷静地让人瞧不出他是否因他的话受了触动。
楚清暗道了一声可怕,转而又道:“其二,我是为了让沈羿对我们放下警惕。我们虽然发现了带走的顾媛的人是他,可没证据,也不能轻举妄动草惊蛇。对了,我还是为你试探顾姑娘。看他是不是对在沈羿还有那么一分半分的念想。要真没有了,哥,你的机会就来了。”
他搜肠刮肚,确定再也没有什么能用的理由了,陪笑道:“哥……你看,我这不是一石二鸟,还是一石三鸟!要怪就怪顾她不相信我!”
她为什么要相信你?
楚秦笑了,楚清瞧他满意的样子,长松一口气,还未将憋着的浊气吐干净,就听他不容忤逆的哥哥轻飘飘地给了他惩罚,“陈然,取个大缸来,让咱们的贤王殿下练练下盘。脚下无力,见谁的腿都想抱。”
楚清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听到楚秦又道:“一直以为皇弟的心愿只是想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为兄宵衣旰食。原来,一切都是为兄误会了。皇弟有心为为兄分忧,甚好。”
“皇兄言重了,臣弟惭愧……”他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上来。
或许是楚秦今日的话太多,多到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楚秦微微一笑,“但皇弟肚子里的汤汤水太多,为兄担心你晃荡得厉害。扎着马步,也不能顶个空缸,你是也不是?”
“皇兄!”楚清急了,“好皇兄,我知道错了……”
然而,现在的告饶并没有作用,楚秦亲自将他头顶上的大缸灌满水,水面在缸口曲成有趣的弧线,只要他微一颤,就会洒出来。
“洒一滴,加一柱香。”
楚清朝陈然使眼色,后者却连眼神都未往他这边来一下,跟着楚秦回了御书房。
不一会儿,陈然出来,往楚清面上扣上一个面具,“王爷,陛下还是顾及着您的颜面的,瞧,让咱家给您戴上这个,不叫人认出您来。对了,御书房人来人往的,您可别自己出声,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他压低了声音,“王爷啊,顾姑娘连陛下都不信,怎么可能信你?”
他着,将楚清身上能代表他身份的饰物一一摘了,白色的地锦袍染了墨,任谁经过也没认出这个从头黑到脚的呆若木鸡的可怜崽是皇帝唯一的弟弟、炙手可热的贤王殿下。
当然,若是顾在此,定能认出他面上戴着的面具,与明川平素戴着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