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太子裙下臣 > 第91章 驸马
    临安长公主和驸马成婚也有十余载,若按常人来,十余年的感情,不夫妻情深,相敬如宾大抵还是能做到的,可偏偏长公主夫妻是个意外。

    长公主如今虽骄矜尊贵,但先皇尚在时,她不过是后宫最没存在感的公主之一罢了。母妃不得帝宠,又出身卑微没有强势的娘家,不后宫之中人人可欺,那也是万万不敢与那些高位妃嫔所出的公主相比的。

    临安长公主谨慎微地活了十几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在父皇面前挂上号。

    驸马生了一副仙人之姿,虽身子不好,但当年先帝不舍得放人,在自己众多儿女中扒拉了一通,挑中了临安长公主。

    先帝赐婚的临安也是心中狂喜,还以为父皇心中还是有她这个女儿的。谁曾想还没高兴几日,看不惯她的姐妹就嘲讽开口,言及那探花郎出身不显,自己身子又不好,未来想必是没什么前途的,只除了一张脸好些,其余还不如那些大家族中的郎君。

    先帝女儿那么多,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想起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临安?还不是因为适龄的公主大多看不上那探花郎,互相推诿之下,这份“美事”就落在了临安的头上?

    临安虽颇为羞愤,但皇帝圣谕已下,那探花郎又生得貌若仙人,性子也是极其温和,临安本就年纪尚,对驸马也是喜爱有加,倒也是过过一段时间琴瑟和鸣的日子。

    结果谁曾想一朝风云变幻,先帝病重。彼时中宫无子,众皇子夺嫡之势愈演愈烈。前有年纪已长、在朝中任职的大皇子、三皇子,后有母家势大,在朝中地位举重若轻的五、六几位皇子。更别提还有先帝极为宠爱的七、九等等年幼的皇子,谁都不愿服输。

    彼时诸位公主也是押宝,三公主与大皇子一母同胞;六公主与三皇子素来交好……只有临安出身不显,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当了个隐形人的角色,料想她不奢求什么无上尊荣,也不掺和,最后不管那位皇子即位,能留她此时的安生日子便好。

    却不想最后荣登大宝的不是那些有背景有能力的皇子,而是那位同她一般、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八皇子。

    八皇子即位,那些有意争夺储位的皇子、连带着支持他们的公主自然都没什么好下场,最好的也都是被扔到一个偏僻的封地,此生不得回京。

    而最后的赢家,反倒是什么都没做的临安长公主和那素来纨绔的誉王,有幸留在京城。

    皇帝为表友爱兄弟姊妹,对这唯二留在京中之人极为要好。而临安,从一开始无人在意的透明,变成京城之中人人需要巴结的长公主,地位上升之大,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可当她真正适应了这种众人巴结讨好的生活之后,就不由慢慢沉浸其中。

    与驸马的感情,也慢慢开始变化。

    长公主得势之前,面对驸马的温和体贴自然是满心喜欢,只道他性子极好;可等她面临的诱惑、交往的优秀世家郎君慢慢多了起来,对身子病弱、又无官职在身的驸马却慢慢多了几分不耐。又想起尚在闺中时那几位公主所谓“你不过是捡我们不要的”言论,自认身份越发尊贵的长公主只将此事视为污点,对驸马自然也是越看越不满。

    她自认皇帝对她颇为宠爱,就大着胆子要提与驸马和离,但一向纵着她的皇帝却是难得出言拒绝。临安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皇帝的眼神,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清楚明白,她和誉王,都不过是皇帝手心的工具罢了。既是工具,自然要有自知之明。

    驸马对她而言有诸多不好,但对皇帝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一个出身不显的驸马,对他而言,自然没什么威胁。

    经过此事,许是迁怒,临安对驸马越发不满。以致到后来,在知道只要不提和离皇帝不会管她的时候,她就越发放肆,从一开始的心翼翼,到后面的光明正大地豢养男宠,荒淫公主的名声传遍了京城。

    以往驸马对她的温柔体贴,也变成了不敢管事的懦弱,只能由着长公主一个又一个地将人往府里纳。驸马也慢慢接受现实,不再奢求什么,只默默管好公主府,当一个“听话”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他们二人这般相处早已成了默契。临安自可以放肆地做任何她想做的,关于公主府中的事交给驸马也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她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驸马没了会怎么样。

    如今这一天到来了。

    驸马的身子不好,临安知道,只不过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来过,她对那所谓的“不好”也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皇帝派的人来搜查公主府,临安长公主自是慌乱,可真正让她心神不宁的,竟是下人来报驸马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临安当时就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公主府中养有大夫,那是这么多年来临安难得主动踏进驸马的院子,得到的消息就是驸马郁结于心已久,身子本就有意油尽灯枯之相,只不过之前一直有股信念撑着,此时刺激过大昏迷过去,怕是……时日不多。

    驸马的晕倒让临安猝不及防,大夫的话更是让她险些疯狂。她气急败坏,就要把那胡言乱语的大夫杀了,可皇帝派来的人已经搜集到线索,她被人囚禁在自己的寝殿中,轻易不得离开。

    直到两日后,得到驸马的死讯。

    临安长公主如坠冰窖。

    她从未真正想过,驸马离开她,会怎样。

    临安几乎要疯,外面的人拦着不让她走,她大叫道:

    “陛下一日未定我的罪,本宫就一日是大晏长公主!你们这些奴才,给本宫滚!”

    临安长公主浑然不顾自己会受伤,一旁的禁军也拦得颇为踌躇。聂磐得了消息,沉思片刻就放了行,长公主一路奔进灵堂,看见躺在棺材内面色青白的驸马,脚步终于缓了缓,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守在她身后的禁军将将要松了一口气,就见临安长公主面色骤然狰狞,猛地扑了上去,一巴掌扇到那即使亡故也不掩仙姿俊逸的脸上,声嘶力竭地骂道:

    “温行钰!你个混蛋——”

    禁军怎么都没想到人都死了长公主竟还不放过人家,灵堂之内又是一片混乱,半是强迫半是安抚地把人控制了住,送回了寝殿之内。

    回头望去,原本衣衫发丝齐齐整整的的驸马浑身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一个禁军摇了摇头,默默叹了一声,造孽啊。

    ……

    临安长公主驸马病殁的消息掩藏不住,皇帝知道后也没为难,又因驸马并无其余亲人,索性便以平民身份葬了,宋晏储知道后,神色倒也未变。

    人真正下葬之后临安长公主又疯了一遍,却是没人搭理她。大理寺已将长公主府查得清清楚楚,长公主的罪名已经落实。

    皇帝不喜不怒,却也并未赶尽杀绝,只将长公主的党羽人脉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将长公主圈禁在长公主府中,此生不得踏出半步。

    不论皇帝是怎么想的,这般处理结果,民间还纷纷感叹皇帝仁慈,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官员的刻意引导,以期讨好皇帝。

    此些事情无需多提。长公主的纷扰暂且告一段落,京城上下一直紧绷的弦也终于可以稍稍松了一些。

    朝堂上下是继赵家事后的又一次大换血,空缺职位之多更是不必多言。若按照原先标准,此时殿试也该落下帷幕,自有新生官员填补空缺。

    只不过这届会试录取二百余人,其中江南学子所占有近三十余人,影响甚大,如此成绩自是做不得数。又恰好前段时日皇帝严查科举舞弊之事,参与会试的那些学子全都留在京城,皇帝思忖片刻,定在三月末重举会试。

    一时之间提心吊胆的文人学子得了此讯也都松了一口气。会试三年一次,对于很多学子而言这次考试是他们准备已久的,虽不走运的碰上了这般严重的舞弊导致成绩作废,可重考一次,总比再等三年要好。尽管不乏一些学子抱怨不满,可终究还是赞同者居多。

    三月末,会试重举。四月中旬,殿试进行。两日后,随着金殿传胪的结束,此次科举,也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此次科举舞弊对诸多学子而言是祸,也是福。以往的新晋进士都得被磨练一番才能委以重任,如今朝中人才骤缺,倒是给了他们机缘。朝廷训练一番就将人下放到了各州县,一来是为填补空缺,二来也是年轻人办事虽不及在朝多年的官员稳妥,但也有他们没有的那份冲劲,以及难得的、尚未被磨灭的,为民为国的那份冲动。

    江南经过一番清理,那些所谓的世家已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官场上下更是大换血。虽朝中对那些年轻的学子委以重任,却也不敢贸然将江南那般重要的地方交予他们。可京城如今人才紧缺,皇帝信重的一些人都脱不开身,思来想去,还是将目光放到了那刚回京没多久的丞相府大郎君、崔景同身上。

    崔景同在外多年,此番回京本该被委以重用,只是该给他的担子还没交过去,江南就出这么大的变故。崔景同虽然年轻,但行事手腕一样不差,又是皇帝极其信重之人,只好将他派去。

    只不过人刚回京没多久,就又要离京,皇帝哪怕有无数理由,也担心丞相会觉得他是不是在针对崔家,特特找人谈了谈知心话。好在丞相看得开,还道景同这般年轻便能主掌一府事务已是陛下看中。他年纪还,未来自有无数可能,全凭陛下做主。

    这话倒是不假。丞相虽位列百官之首,但颇为知情识趣,不论是在朝事上还是在皇帝私事上从不逾矩,对家人更是极为约束。再者崔家虽也是名门,但血脉稀薄,在朝中也没有太多的党羽,自是深得陛下信重。

    而崔景同身为他的独子,本身又有六元及第的美名,办事手段也颇为陛下赏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又何需着急在京中谋上一差半职?反而是趁着机会难得在外多历练几年,培养了手段能力,届时功绩也有了,回京之后,那自是一步登天。

    ——更别,看陛下如今这态度,更像是要将崔景同留给太子。

    崔相心态平稳,皇帝对此自然更是欣慰,又留了几日时间给他们亲人相聚,赏赐了崔家数件珍宝,这才放他离去。

    崔豫衡面上平稳,可毕竟是自己的独子,临近离别,自然会有诸多不舍。崔景同也知此番离京,几年之内怕是也难重新归来,便用了心伴在父母膝下,只在临行前两日,去东宫求见了太子。

    ·

    “孤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宋晏储声音平淡,即使没有夹枪带棒,却也并无多热情。

    崔景同浅笑温然,仪态翩翩:“殿下既有交代,臣又怎会不来?”

    宋晏储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崔景同虽惹人心烦,但绝对是一良臣,甚至是肱股之臣。

    人精。

    崔景同回京以来,宋晏储从未对他多过什么,可尽管如此,他就能猜出来,并在临行前来找她。

    两年前孟大儒蓦然离世,外界传闻是太子逼迫,虽有不当,但与太子有关总是不假。孟大儒死后皇帝又将人“赶”到江南思过,两年后方才回来。如今刚一回来,就发生科举舞弊这种大案,源头又是江南,若此事与太子无关,崔景同也不会相信。

    此事有多少是太子的手笔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在江南两年不可能毫无作为。崔景同又即将远赴江南,那些世家虽根基大伤,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景同也不得不防。

    这个时候,太子手中的人脉就是很好的武器,最起码有它在,崔景同在江南也不会太过被动。

    宋晏储知晓崔景同智多近妖,见他目标明确,也懒得跟他什么机锋,只让陈玉将一沓厚厚的纸张取来,崔景同扫过两眼,心满意足地躬身告退。

    就在他即将离去的一刻,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女子清脆利落的声音:“殿下——”

    阮明姝进入殿中,才恍然发现太子有客。崔景同对上阮明姝,见她一袭利落的裙衫,神色利落大方,又带着些寻常女子少有的明朗之意,也是稍稍一愣。随即微微颔首,温然一笑,格外有礼。

    阮明姝倒也没不好意思,回以一礼。二人错身而过。

    “坐吧。”宋晏储颔首示意,阮明姝也不客气,一撩裙摆就坐了下去。许是心事已解的缘故,她的行为间非但没有以往的拘束,反而带着一股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大气。

    当初查探的时候虽速度极快,却也不是一帆风顺。长公主毕竟谋划多年,如今一朝暴露,临死前也要多拉几个人下水。

    而阮宏一来在当初的监考中不依不饶,二来阮家大娘子又颇受太子宠爱。临安长公主想着动不了太子,那动她心爱的女人也是好的,自然就对阮家下了手。

    阮宏未想到会有这种事,等到他察觉的时候这些年做的事已经全然败露。他慌忙去找太子求救,可太子却态度冷漠,言语之间无非是在责怪阮家做错了事反而牵连了阮明姝。如今阮家的事证据确凿,她最多的能做的也不过是保住姝娘。

    阮宏一时惊愕,又想让女儿去找太子求情,可以往温顺乖巧的女儿却是一片冰冷之色,甚至隐带嘲意,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为他设的局。

    他早已身在局中,而不自知了。

    阮宏一下颓然,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想到元妻,想到岳丈,想到这些年来他对大女儿的态度,终究无法再什么。

    阮家一家被流放,其中家产虽被抄没,实际上也不过是转而进了东宫。而阮明姝,则被太子保了下来,入东宫为婢。

    虽此事不合规矩,但太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再者阮明姝一个罪臣之女,未来与太子妃之位已经没不可能,他们也就没有多加苛责,放任便是。

    却不想,那位阮大娘子明面上是东宫婢女,实则却是在太子的授意下,接管了阮家以往的商铺,着手理。

    如今仇恨已报,未来可期,可不是明艳大方了许多?

    ·

    “宋晏储,宋晏储,好一个宋晏储。”一人坐于书房之中,咬牙切齿开口:“我却不知,他竟从两年前就开始布局!当真是好手段!”

    他身后一身形修长的男子隐没在阴影中,低声开口:“总归是没有查到您的身上。”

    是没查到他的身上,可他那么多年的筹划,那么多年来培养的左膀右臂,几乎被毁了大半!

    那人“砰”的一声将杯盏摔在桌上,怒道:“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他!”

    他身后的男子沉默片刻,片刻之后才幽幽开口道:“要想动他,还得先把他身边那个右卫率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