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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5章我愿为圣德真皇

    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呢?前世千古哲人庄周有此一问,然而此生在蝶舞翩翩间,方兴亦有此叹。

    人间百象悉数具现眼前,方兴也不知这一幕幕是否似曾相识。一会儿,他是江村的牛三斤;一会儿,他又是邻村的吕桂花;他的心神有些恍惚,不知岁月,不知古今,然而在恍惚之间,却又能清晰的记住生活中的每一点事。

    他记得他是牛三斤,皮肤黝黑,沉默寡语的中年汉子,东平江村人士,家中有一妻一女,家里穷苦,仅有两亩烂田,难以维持生计。他只能整日奔波在外,为人干些苦力短工。他拼命操劳幸苦,只为妻子在家能过得更好一点,能每个月吃上一口荷包蛋,再为渐大的女儿置办一份得过去的嫁妆,以免她以后在婆家受人白眼

    这样的日子虽然幸苦,但是还过得去。可是,流民灾乱爆发后,他在外务工时,却不幸被一伙强盗胁裹。从此,身不由已的流落在一处山寨,被强盗威逼的整日做工,每日只能以野果充饥,寒风中仅有片寸麻衣裹体,却要整日做最重最苦的活。饥寒交迫,日夜受苦,身体已经渐渐不支,眼看就要死在荒山野地中,再也难见家中妻女一眼了。

    “羽清尊神呀,大慈大悲的羽清尊神呀,求您发发慈悲吧,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看看我的妻子女儿”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窝缩在矿洞一处偏僻处,背上、脸上、腿部鲜血淋漓,这些都是强盗鞭挞后的伤痕。那些天杀的强盗知道他不行了,鞭打他去了一番后,便将他丢在这里等死。

    身边枯骨累累,远处传来豺狼的嚎叫声,牛三斤蜷缩着身体,眼皮沉重,他好像闭上眼睛睡上一觉,远离身体上的伤痛,远离肚中饥饿的绞痛,远离一切,可是他却知道一旦闭上眼睛,睡着了那就会死去。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回家

    “羽清尊神,发发慈悲吧”脸上传来一阵腥风恶臭,这是一头同样饥饿的豺狼,正在心翼翼的试探着这具渐渐失去热力的肉人。牛三斤想要怒吼,却没有力气,他想要挣扎,却动也动不了了。慢慢的,他感觉到脸上的皮肉被人用锉子慢慢挫开,撕心裂肺的痛。鲜血横流,伴着呜咽的进食声。

    豺狼野兽在吃他。

    当那些比豺狼野兽还要凶残的世道,鞭打他,羞辱他,压榨他,将他压榨的只剩最后一口气时,那些比畜生还要凶横的人,就把他丢在这里,让畜生吃他的血肉,吃他的血肉!

    牛三斤倒在碎石处,胸膛已经被咬开,野兽贪婪的叼着他的内脏相互争斗,争得满地鲜血残肉。他双目圆睁,里面血丝密布,拼将最后一口气,大吼道:“羽清尊神,发发慈悲吧,让这个豺狼当道的世道清净一点!发发慈悲吧!”

    山风呼啸,豺狼呜咽,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

    “发发慈悲吧,尊神,让我家男人牛三斤回来吧。”方兴记得他是王村的吕桂花,十五岁时,以一碗荷包蛋做嫁妆嫁给了邻村的牛三斤。穷人家的女人,没能带上一份嫁妆上门,总是要被人笑话了。她在牛家做牛做马,整年整年连一个鸡蛋都吃不上,好不容易熬死了公婆,日子总算是好过一点了。

    这时,女儿也渐渐大,为人父母总该为自己的女儿早想,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重蹈覆辙,便有心给女儿攒集下一份体面的嫁妆。幸好,她的男人虽然沉默寡语,一锄头也打出一句话来,却是一个能卖力的实诚人。她在家里操劳,他在外面打工,一分一厘的为女儿攒集着未来的希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几天前,她家的男人牛三斤去外务工后,却再没有消息传回来了。听外面的世道很乱,到处就是强盗马贼作乱,她家的男人却渺无音讯。吕桂花很担心,却又不敢去想,深怕想到了什么坏事儿,让她无法接受。她是个妇道人家,无法出门远行寻夫,只能一边静静的向大慈大悲的羽清尊神祈祷,一边托人为不知在何方的丈夫带话。

    “牛三斤,牛三斤,

    你的媳妇叫吕桂花。

    吕桂花让问一问,

    最近你还回来吗?”

    她躲在房里,怀抱请来的神像,虔诚的低声向大慈大悲的神祇祈祷:“大慈大悲的羽清尊神,您发发慈悲吧,让我家男人能赶快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还煮了一碗荷包蛋等他回来吃”

    泥塑的神像,看着她的泪水滴落尘灰,听着她的低声哭泣,却木呆无语,无声无息。

    方兴记得他叫何斌,是个老实人,为人极其孝顺,家中有一老母,年岁已高。他便舍弃了县城中的书吏差事,回到老家,平日里在乡间教书为生,以便就近照顾老母。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每日侍奉老母,与母亲得天伦之乐,亦是一种美事。然而,忽有一日,强人忽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日,他与私塾中的蒙童一起在外踏青,幸免遇难。待他看见狼烟肆起,匆忙赶回村中时,才发现偌大的村落,已经变成一堆灰烬,残尸遍地,满目狼藉,到处都是受害者的遗体。呜呼,可怜他的老母,也被强人所害。

    数百户人家,一日之间便灰飞烟灭,只留下他一人领着十几蒙童幸存。家乡被毁灭,老母亦亡,何斌心若死灰,几要陪老母一起共赴黄泉路。然而,当他看到身边那些失去爹娘,无依无靠的蒙童,心里却又有了几份生存的信念。老母虽去,但他还要活下来,照顾这些孩儿,莫让何家村从此断了根

    何斌领着这些孩子,求庇于寒山寺,每日受寒山寺救济,总算能在一片安全的地方稍稍安定下来。他是读书人,原本并不信奉鬼神之事,但当他经历了如此磨难之后,却又对那冥冥之中的鬼神有了几分期待。

    眼下,他跪在草地上,身后是他的学生——十来个还是垂髫总角儿,也安安分分的跪倒在地,和他一起恭恭敬敬的,向天光之中金光灿烂的雄伟神像深深拜倒施礼。

    “羽清尊神呀,羽清尊神,弟子何村何斌,领蒙童十三人,拜请尊神:何村虽已毁去,但仍有村人存活于世。先人已逝,然后人仍在,望尊神庇护,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让我等能够安稳度日,让这些蒙童儿能够在平安中长大,不受侵凌欺辱”

    雄伟的巨佛神像,在阳光的照射下,身披金色霞光,沾花而笑,却是无言。

    方兴记得他叫江阿生,年幼时,阖家上下尽被仇人所杀,仅有他一人躲在茅厕内苟活逃脱。他心慕那些吞云吐雾,御风而行的炼气士,想要炼气修行,修得一身神通,好为家人报仇。可是,他资质不行,无法迈入炼气修行大道的门槛。眼看仇人之子已经成功迈入炼气大道,实力日渐强大,他却一事无成,不由心急如火。

    焦躁之下,竟不心被仇人发现踪迹,暴露了身份。仇人之子挑断他浑身上下的筋脉,打断他四肢的骨头,割了他的***,却留下他的半条命,让他如狗一般苟延残喘。

    “哈哈,看见没有?对我来,你就是一条狗,想你死,就能碾死你。”他做梦都还记得,仇人之子那张狂的声音。可是,面前炼气士他无力抵抗,只能痛苦的嚎叫,嘴间、眼角流出痛苦的鲜血,带着残废的身体,扭曲的在地上无用的翻滚。

    “我好恨!羽清尊神,我好恨!我恨我不能炼气修行,我恨我不能报仇雪恨,我恨我这样的苟延残喘,我想要复仇!羽清尊神,我想要复仇,给我复仇的力量吧!”

    四野静静,蛙不鸣,鸟不啼,寂静无声,也无神祇回应他的祈求。

    方兴记得他叫李虎,他从练武强身,能开三石强弓,能猎虎狼,方圆里外,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然而,这次流民灾乱中,他却栽了。在强盗来袭的时候,他虽奋力射杀数名强盗,但是却被一名年纪轻轻的强盗轻松击败。

    能穿透铁甲的羽箭,被他用肉掌轻松结下;能一击劈开虎豹坚硬头颅的锋锐砍刀,被他随一抹,便变成了废铁;李虎原本凭以为傲的一切力量,在他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仅是一道隔空劲气刀芒闪动,李虎便被斩断双腿,成了一个废人。然而,从始至终,那个恐怖的年轻人都从未朝瞧过他一眼,就好像在对方眼中,他只是一个毫不在意的蚂蚁。

    ‘炼气士’,李虎知道那个年轻人的身份,在这个身份面前,他的有名气都是一堆狗屎;‘十八岁’,李虎听到有人给这个年轻人拍马屁时提及的年纪,这么年轻,让他这三十多年的练武强身都成了一堆笑话;‘十八岁’、‘炼气士’、‘炼气四年’、真灵第二天中境修为,李虎倒在血泊中,牢牢记住了,正是这些击败了他!

    伤口已经不在流血,李虎侥幸活了下来,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怒火在燃烧。他背着救治他的寒山寺的炼气士,暗暗对神像祈祷道:“羽清尊神啊,假如您真的在听,那俺就许愿,希望天下再也没有高人一等的炼气士,让天下人都可以炼气修行,再也没有什么凡灵之分”

    一幕幕光华流转,一份又一份经历闪现,一个又一个信徒活生生的经历和苦难,在方兴心中流过。人间冷暖,世俗百态,柴米油盐,皆由这些人慢慢品尝,而方兴却也和他们身有同受。

    庄周梦蝶,方兴梦神,这是方兴梦见了那牛三斤、吕桂花、江阿生还是他们梦见了方兴呢?

    方兴在那一刻,就是牛三斤、吕桂花,就是何斌、江阿生,就是李虎等千千万万的信徒。有人一梦千年,然而方兴却一梦千万人。他在观览那些信徒的经历和欲念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重演那一幕幕,一一亲身经历那些悲苦劫难?

    梦醒时,方兴已是泪流满面,仰天而叹,“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为何世间总有如此之多的悲苦之事发生,将那些不幸降临在无辜者的身上?此时此刻,方兴并非无病***,更非悲春感秋,而是经历过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生活之后,所有的真情流露。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方兴掩面长叹息,沉默良久,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目时,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灵台心境。面对蠢蠢欲动的真皇圣德天界,他双目之中七色光华流转,其中又以金色琉璃宝光最为耀眼。

    对方兴来,他的世界观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自己的幸福,全靠自我努力奋斗。妄图依靠神祇赐福而获得幸福的人都是软弱的、不够坚强的可怜人。然而,他以前却从来没有将心比心的想到过,世间的人并非都像他这么幸运,能够拥有天地的眷念;可以出生在上门世家,成为世家子弟;可以有一个一心为他着想的母亲,还有两个亲他的舅舅

    方兴是幸运的,可是别人不是;方兴坚强,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坚强的;方兴忘记了: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为他们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因此,他们的困惑,他们的‘软弱’并不可耻。对于无数普普通通的凡人来,他们的惨淡的生活,需要一点希望,他们在绝望中需要一份能够给予他们力量的信仰。

    “既然别的神祇做不到这一点,给不了你们想要的,那么就由我来给予吧!”

    方兴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深深的拜倒在地——他这并不是在朝拜神祇,也不是在敬奉任何人。他这么做,只是在礼送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动摇——从今之后,他便不再软弱,不再动摇,不再迷茫。

    他在此立下了他的第二道誓言。

    方兴道:“我愿为圣德真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