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那间房里,有个怪叔叔,总是强迫我坐他腿上。
他用唏嘘的胡茬,扎我的脸,还伸进我衣裳里。
这话我跟殷然过。
殷然大人们都这样,他时候经常被人弄,别在意。
带我进别墅的人,是孤儿院女工,名叫徐晴。
别墅里接弄我的怪叔叔,名叫孙铭。
我都记得。
徐晴,这是属于我的秘密,坚决不能出去。
凭什么?
我当天就出去了。
于是,徐晴便用缝衣针扎我,她将密密麻麻的针刺入我后背、大腿,很痛很痛,拔出来时,却只有一个红点。
也不怪宋可我身体不好看。
徐晴我如果再敢开口,她就将针戳到我的眼睛里去,那里直通脑子,会让我变成一个疯子。
我既乖且怂,自然不敢多嘴。
只能编造出各种各样的故事。
跟徐晴,“我父母很厉害的,认识的人都是大领导,他们没死,你这样用针扎我,是要遭报应的。”
跟伙伴们,“别墅里有吃孩的妖怪,你们一定不要去。”
——就这样,稀里糊涂了一生的谎。
被孤儿院养到初二时,我3岁。
殷然前前后后为我找了多个收养家庭,他们也喜欢我,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群星孤儿院,跟每个家庭我有疯病,谎话连篇,我父母都是罪犯,我有犯罪基因。
没人要我。
3岁的我,读了不少书,大抵知道了些事,关于红别墅里的,自然觉着羞耻和恶心。
孙铭和他原配夫人离了婚,转头便娶了徐晴。
徐晴不在孤儿院当女工了,成了阔太太——我现在都得叫她徐太太。
她养尊处优,再不用为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孩子洗衣做饭,凭白弄糙一双白玉般的纤纤。
也算有本事。
我脸上挂不住,曾悄悄跟殷然暗示过,孙铭和“一些女孩”的事。
殷然脸一沉,过了会儿他跟我,女孩子要洁身自好,让我别学那些造谣生事的长舌妇,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我自然不会再了。
孙铭这人其实挺恶劣。
娶了徐晴的他,来孤儿院慰问,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还跟粘在我身上一样。
当然,徐晴不介意。
孙铭也是看中她这点,省事。
我懂事后,曾跟他明确表示过我的憎恶,也总躲着他走,可他全然不当回事。
孙铭是个什么二代,从家境优渥,所以骨子里带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好像全天下的女人,就理所当然得围着他转。
孙铭跟我“谈”过一次,给我了个笔记本电脑,让我别再读书了,那玩意儿没用。
他我要同他一起的话,想干嘛就能干嘛。
我当时喜欢一个酷酷的男明星。
他我要同他一起,就介绍那男明星给我认识。
我一脸懵逼。
孙铭捏我的脸,,你年纪就这么好看,长大了还不得便宜许多人?人生在世,读书工作,往来奔波,求的不就是个为所欲为。
他像我这样的,便不必费心去求,他能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我,我这辈子就想跟殷然每天在一起。
孙铭愣了半晌,想了想,那执法者他不会要你的。
我你乱讲,他待我很好。
孙铭摆摆,那是两码事。
他你不了解殷然,更不了解男人。
殷然是个极重名誉的人,你比他太多。
以殷然的性格,他不会冒着流言蜚语,跟你这个姑娘在一起。
要他背地里同你厮混,他又干不出这种事。
更何况
孙铭笑了笑,投我一个极暧昧的眼神后,再慢条斯理,他会嫌弃你。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红着脸骂了一句后就跑。
当时我大脑“嗡”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不惜一切摆脱孙铭,摆脱这让我觉着恶心的老东西。
那天我放学后,拖着沉重的书包,走在看不见尽头的马路上,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红彤彤着沉闷。
身后有车滴了我两声,我回头看,是殷然。
我朝他挤出个模糊的笑。
他打开车门扯我上车,顺削了我的头一把,“东西,心情不好?挨老师骂了?”
他拧我的脸,“瞧瞧你这张苦瓜脸——”
我猛地向后缩了一下。
他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呦,不得了,知道羞了。东西。”
我不话。
他眉飞色舞:“到底怎么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别了,哥带你吃火锅,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殷然将车开得飞快,还愉悦打着口哨。
车窗是开着的,路过的微风,挠得我脸颊发痒,而方才被他捏过的地方,却在隐隐发烫。
他在我心头点了一团火。
那火烧上了我的脖子、我的脸、我的眼,将我整个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快要燎原了。
我目视前方,硬得像根杆:“哥,你喜欢我吗?”
“那还用!你打就讨人喜欢。”
他咚咚敲着我的头,“东西,今天是怎么了?谁不喜欢你了?”
我:“哥,不是你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情。”
他吓了好大一跳:“男、男女之情啊你从哪学的这个词?我的天,你不学好,早恋是吧?啊你时候我就,你长得这么好,长大了围着的苍蝇肯定不少,嗨!”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侧过头去,定定盯着他。
许是我目光太灼热,他瞬间就明白了。
于是,半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挤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干巴巴开口,“那个,你这个年纪呢”
他揉了揉鼻子,“充其量叫作好感,那个咱俩呆一起的时间是长了些。但这个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是像你认为的那种男、男女之情。”
他端起水杯,想要喝水,无端有些抖。
我目视前方:“哥,我好看吗?”
“好看。”
“我衣服洗得干净吗?”
“干净。”
“我再长大一点也会出去赚钱,我不会比别的女人差,我”
“这是两码事。”他硬生生打断我。
他断然的态度,到底刺伤了我。
我执拗起来,猛地拽住他的领口将他拉向我,然后支起身子去亲他的嘴。
“你疯了!”
他一把方向盘打偏,“滋——”刺耳的刹车声,要将我耳膜撕裂了。
我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殷然就已经下了车。
他沉着脸,拉开我这一侧的车门,瞪着我不发一语。
我明白了。
到如今20年过去,我才发现,我跟殷然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我是会画画的,素描惟妙惟肖,那些年,曾一笔一划绘下他许多眉眼。
如今想提笔,却连他容貌都记不清了。
曾想去执法者的烈士纪念堂临摹,到底没脸。
只能搁笔。
殷然赶我下车后,我没回孤儿院,我不想面对孙铭。
那时我已经4岁了,很容易就迷失在城市的灯红酒绿里。
我做过服务员、卖过画、当过微商所幸,经济发展水平不错,我人不懒,就不至于饿死。
徐晴在群星孤儿院,将我得挺难听。
她这人就是恶毒,当年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什么都干,最后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就回过头来防着我,诋毁我。
她也不曾想过,0岁时骨瘦如柴的我,长开了会这样美艳。
因为孙铭跟我的事,她反咬一口,我不要脸,妄图破坏她和孙铭刚建立起的家庭。
到最后传开了,是我没脸呆在孤儿院才偷跑的。
殷然也听到了那些话。
我虽尴尬于他听到,却也不怕,因为无中生有。
但令我锥心的是,他居然信了。
如今回想,不是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是一直拿我当孩子。
他认为我没有判断能力,又正值青春期,很容易在引诱下犯错。
来,我和殷然也没重逢对地方。
那年我6岁,去“夜色”ktv找个姐妹讨债,熟也不太熟的,就某次送她去医院垫付了几千块钱。
我运气不好,遇到执法局突击扫黄,就莫名其妙被摁住了。
那天刚好是殷然的班,我再见他,其实挺难过的。
这两年我过得不好,所以一见他,就直掉泪。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他了。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声嘶力竭地大吼。
殷然从同事中扯过我,脸色很难看,看得出他想抽我。
我这时,已经长得比他只低一点点,他一扬,我就缩脖子。
他同事走过来拉住他,别在这打人。
他就铁青着脸瞪我,恨恨,“我就知道,我早晚得在这种地方找到你。”
我低头不敢答话。
殷然没让我被带进执法局,他送我回家。
我租了房子,虽然,但还精致。
殷然进来,我便给他倒水。
他没喝,猛一抬,给狠狠摔在地上。
我被吓了个哆嗦:“哥——”
殷然抬眼,“我每天都在找你。”
我登时只觉情绪翻涌,又喜悦又难过——其实更多的是害怕。
我没见他那么生气过,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你才几岁?哪家公司敢雇你?”
我不关他们的事,我长得着急了点,跟外头都我岁。
殷然盯着我问,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我知道他在什么,忙红着脸我什么都没干。
殷然不信。
我急了:“我没做过,不信你可以自己查验。”
殷然暴怒:“女孩子家这种话还要不要脸?”
“我是,你们局肯定有记录,查什么都查得出来”
气氛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会儿,殷然起身:“跟我回去,你要上学我帮你找学校,你要工作我帮你安排。”
我嗫嚅,学我就不上了。
殷然的目光,落在我书桌的一沓纸上。
我很紧张,忙走过去将它挡住。
“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
殷然一只将我拨开,我红着脸原想去抢的,而他摁住了我。
他面色铁青,兴许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玩意。
打开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他自己。
我凭记忆画的,他的一颦一笑一回眸,足足有好几百张。
殷然一寸寸皱着眉头。
我看见他腮帮子鼓了鼓,到底没话。
他过去曾,我对他仅仅是好感,其实不明白的人是他。
离开殷然的这两年,我比从前任何一刻,都能更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叫思慕。
是啊,我思慕他。
感情若不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就像滔滔江水被堤坝拦住,来得不至于那样汹涌。
现在想来,暗恋比追逐更能让人好过一点。
可惜,我那天在车上跟他开口了,覆水难收。
也好。
殷然打沙发上拽起低着头的我,淡淡:“走吧。”
左诀前两天传唤了我。
找到了我2年前,在国外克里斯汀医院的整容记录。
是,我整过。
爱美也有错?
左诀我整得太多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每个人都曾想摆脱一段噩梦般的过去,拥抱新生活。
我,“左诀,其实你没必要执着于许静宜。我也查过许静宜的资料,她当年的敲诈和贩毒,已经得到了法律惩处。”
“她坐了年牢,从岁到24岁,该还的都还了,你还要她怎样?你她出狱后骗婚富商,又杀了他继承遗产,那早都结案了,是富商自己跳进江里去的,监控拍的一清二楚。”
左诀,富商的案子有蹊跷,他一日警服在身,就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你总这么大义凛然,2年过去,你还是象牙塔里那个学者,一点没变。”我慵懒靠在沙发上,呵呵笑。
“不放过一个坏人?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被冤枉的好人?能作恶而不被发觉的坏人,那都是强者,被冤枉的好人才是弱者。”
“而这世上,强者少而弱者多,你那么多的正义,大多数都是在助纣为虐。”
“角度刁钻啊,你。”左诀笑,“瞧瞧,寥寥几句,就将我多年来的信仰贬的一文不值。”
“是啊。”我报以平静的微笑,目光透过他,落至远方雨后春笋般涌出的高楼大厦。
我平淡开口,“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