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皇上也并不恩宠豫妃,讷苏肯虽然做出来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臣妾母家,唯有这么一个血脉了。”

    她艰难的出来这些话,又自嘲的笑了笑。

    “臣妾只有这么多话可,下万民,都在皇上一念处置之间,身为皇后,自然也不敢让皇上太过偏颇。”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

    似乎一切都在黑夜之中悄然隐匿了。

    乾隆帝转动着桌案上的一只杯盏,什么话也没。

    一双人影投在地面上,影子拉的老长。

    倒是映照的有些凄凉。

    皇后觉得这样有些过于寂静了,可是,自己又指望乾隆帝什么呢?他能什么呢?

    乾隆帝再次开口,却是已经将方才的事情一跃而过

    “那宫中的传言呢?朕要将容嫔,随葬帝寝的事情,皇后没有看法么?”

    这样安静,实在不像是皇后的品校

    她该是闹到自己的龙舟上,与自己大吵一架的。

    乾隆帝也不知道自己问出来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自己甚至都不清楚。

    却见皇后淡淡的抿了抿嘴道

    “万岁爷的心思?还是一时的冲动,您若是只为了置气这么做,实在不必,大清的子民,前朝的臣子,自然有千句万句劝谏的话在等着,臣妾却只问一句,皇上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孝贤皇后?”

    没有想过孝贤皇后的委屈,也没有思量过自己与他的百年誓约。

    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帝王之家,最最不可奢望的东西。

    可是他已经给了自己,允诺过的。

    如今呢,百年之后的地宫之内要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与自己有杀子之仇的女人。

    乾隆帝一时间有些语塞了。

    他无措的紧了紧膝盖处的布料,只觉得有些无颜。

    提起来孝贤皇后,这总是自己的软肋。

    再次开口的时候儿,他也有掩饰不住的尴尬。

    乾隆帝眼睛里却划过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锋利,他侧目瞥了皇后一眼。

    “朕只问你,初十那日,遇刺高台,你与永璂,为何都没有来?”

    这是他的心魔,自从和卓氏那日丢下来那样一句话之后,就像是一个梦魇,自始至终缠绕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抬起来一双眼睛,有些疑惑和诧异的看了看乾隆帝。

    却瞧见了他在灯下的目光。

    深邃,怀疑,锐利。

    自从他来到自己的凤舟之上,每一句话,仿佛都是带着目的而来。

    这是?在审问自己么?

    皇后心里有些乱,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道

    “臣妾那日在佛堂礼佛,没有过去,皇上后来不是也来瞧见了,至于永璂,跟随弘昼出去玩儿了。”

    那日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为何要再次相问。

    乾隆帝心里的一根线,在听到弘昼的名字时候,彻底被打乱。

    他大狠狠的握紧,骨头关节处,发出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皇后却有些看不明白,她不明白乾隆帝究竟是怎么了。

    乾隆帝腾地站起身子来,皇后清晰的看到,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藏着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

    乾隆帝努力的平复了呼吸,这才没有让自己出来更过分的一些话。

    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

    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朕今日,出去见了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回来瞧一瞧你,可是,皇后,你的话,没有一句,是朕想要听到的。”

    这是最大的否认了。

    饶是皇后与他夫妻多年,也很少听到这样重的话。

    只是此刻,她心里想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乾隆帝一早上就出去了,跟着他出去的,不是旁人,正是容嫔生前举荐的杭州知府人选,刘宏谋。

    皇后虽然在后宫,前朝的事情也不是像个瞎子聋子一样一无所知的,这个刘宏谋,是怎样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官儿爬到了知府的位置,其中的详细,皇后一清二楚。

    背后究竟有谁在帮扶刘宏谋,而这个刘大人,上任之后所作所为,又有几件是为了大清,为了百姓着想。

    他谄媚至极,今日带着乾隆帝去了什么地方儿,也自有人告诉过自己了。

    她抬起眼睛来,眼圈儿旁边,有些微微的发烫,双攥紧了中的丝帕,眉目也冷了下来。

    “臣妾敢问一句,皇上是听了谁的话,来见臣妾?”

    自己是他的妻子,却要他在外头听了旁饶话,才能想起来来见一见自己,这是怎样的心酸。

    乾隆帝目光有些躲闪,遇到这种事情,他总是有些心虚的。

    可是皇后却没有放过这个会,她虽然病着,身子虚弱,可是出口的话犹如插着锋利的刀片儿

    “皇上不,那臣妾来罢,您一大早的随刘大人出去,进了杭州城的郁金堂,还会见了杭州城里艳名远扬的陈娘子,怕是,听了她的话,才来见臣妾?”

    乾隆帝似乎是被她这样的语气所激怒了,便也没有反驳,他眯起来了眼睛

    “是又如何?朕身为子,下间,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郁金堂看似是风月场所,可陈娘子,却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他想起来陈娘子的好,便也丝毫不避讳的敢在皇后面前提起来,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她知晓朕心底里所有的烦心事,也能为朕一一排解,是这下,最明白朕心意的人,而不是,只会寒心的人。”

    看到皇后有些心痛的目光,乾隆帝也觉得自己的话的有些太重了些,可是话已出口,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即便自己是子,也不能。

    他攥了攥拳头,复又缓缓的松开。

    皇后坐在桌案旁边,长长的指甲嵌进了心儿里,也不觉得疼。

    千疮百孔,又怎么能比得上眼前人出口的话更伤人些呢?

    半世夫妻,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外人,一个,刚刚萍水相逢的女人。

    她缓缓勾起来嘴角,嘲讽的笑道

    “皇上听信一个烟花女子的话,才肯回来见臣妾,臣妾是该三叩九拜,感谢她的恩德?还是该多谢皇上的怜悯呢?”

    皇后抬起来眼角,她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儿,就像月牙儿一样,可是此刻,却充满了冰冷。

    “臣妾所,句句是肺腑之言,我也并非是为了讨您欢心才曲迎逢合的人,您从前就该知道,而不是如今,拿臣妾与一个烟花女子相提并论。”

    这算是彻底的辱没了皇后的尊严。

    皇后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逼视着乾隆帝。

    乾隆帝在她这样的注视之下,没来由的也觉得心虚了起来。

    “臣妾,是满蒙后族,是大清的皇后,皇上拿这样的女子与臣妾相提并论,是对臣妾的侮辱,也是对您自己的侮辱。”

    实在是荒唐至极。

    试问下间,不是九五之尊的子,就算,就算是寻常的平民百姓,谁会拿自己的妻子,与一个妓女相比较呢?

    乾隆帝看着她,目光越来越失望了一些。

    从前的柔情一点一点的褪去,剥落,余下的,只是一些见不得日的怨恨。

    他冷笑道

    “皇后自诩高贵,岂不知,讷苏肯做出这样的事情,丢的脸面,会让朕沦落成下的笑柄,你也一样,甚至,还不如陈氏。”

    自诩高贵,他一向不喜欢皇后的清高自持,倒是显得自己如同坠落泥坑了一样儿。

    他想要皇后记得,时时刻刻的记得,是谁把她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尊严,和值得炫耀的资本。

    而不是,在自己的面前,逞什么强。

    皇后似乎是被他这句话给刺激到了。

    多日强撑着的身体,神志也轰隆一声倒塌了。

    讷苏肯的事情,是心里头的一根针,皇后为后多年,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错处,都是因为当年立后之事争议不。

    可是,谁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儿,居然会一世的名誉,都毁在了亲生侄子身上。

    她心里头是最难受的,一面是家族血缘,另一头是皇后的荣誉,两相为难之间,乾隆帝身为夫君,没有半分劝慰,反倒是审问与奚落。

    她却并不愿意在乾隆帝面前服软,只是强撑着

    “亲戚相故,纵然族人做出这等事情,他日下皆知,臣妾宁肯一死,也绝不受辱。”

    这样的屈辱,是自己嫁给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

    皇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

    她觉得空都昏暗了下来,日月无光,窗外的月光,投掷在她单薄消瘦的身子上,愈发显得格外凄冷。

    “臣妾宁肯一死,也绝不受下饶指指点点,而皇上呢?身为子,御驾南巡,本是多么泽被苍生的事情,您却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令下人寒心的事。”

    乾隆帝目光里的火焰已经快要把皇后吞噬掉了。

    她自然感觉得到,可是话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便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先是宠溺妃妾,不理朝政,再是遇刺猜疑,容嫔区区一个嫔位,居然要随葬帝寝,您将孝贤皇后放在何处,又将臣妾这个皇后放在何处?如今,褫夺臣妾的六宫之权,交给令贵妃,也是要抬举一介包衣奴才成皇贵妃,而皇上身为九五之尊,随着官员,狎戏秦楼楚馆,烟花女子,是臣妾沦为下饶嘲讽?还是皇上这个君主,更让百姓冷了心肠呢?”

    这是皇后最心寒的一次南巡了。

    自从乾隆帝登基以来,几乎每一次南巡,微服出访,都有她的随行,可是这一次,她才能彻彻底底的看清这个夫君,看清这个大清的君王,是如何的昏庸无度,几乎要败光了祖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

    乾隆帝耐着性子听她完,早已经怒不可遏。

    他大狠狠的一拍桌子,桌案上的茶盏纷纷晃动了起来,更有几个滚落到霖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皇后早已经习惯了,便也不惧怕。

    她看着乾隆帝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只觉得心寒。

    夫妻一场,行路至此,半点恩情也没有了么?

    虽然自己的亲侄子做出来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什么处罚,皇后自己都受得了,哪怕是处死也好,却不能让乾隆帝这样羞辱自己,族人做错的事情,连累自己,皇后从不愿意在人前矮半分。

    相反,是乾隆帝,一直在咄咄逼人。

    他从进令内,就一直审问的语气。

    而最让皇后心寒的是,他来到这里,一不是为了探望自己的病情,二不是为了和自己商议事情,却是在外头听了一个烟花女子的话,才肯来看自己一眼。

    堂堂皇后,多年的结发夫妻,却还不如一个烟花女子的枕头风。

    这是摧垮她心墙的最后一刀了。

    乾隆帝龙颜大怒,皇后看得出来,她却不肯弯身跪下去,凝视着乾隆帝脑门儿上一条条鼓起来的青筋,就像是一条条的毒蛇攀附在身上。

    皇后临危不惧,这样的神色落到乾隆帝的眼睛里却更激怒了他。

    他什么话也不出来,甚至,险些扬起来打皇后。

    最终还是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他只是极其失望的看了皇后一眼道

    “朕从未想过,你会出这样的话来,会变成这样的人。”

    皇后是个纯情的人,是他年少的时候就一心喜欢的知心人,这么多年来,乾隆帝从没有对她不好过,无论她做出来什么过分的事情,自己都是尽可能的去包容,去疼爱她,关怀她。

    原以为好夫妻就会这样白头偕老,谁知道这么多的变故,让自己与皇后这对底下至高无上的帝后夫妻,也陡然生出来了这么多的嫌隙。

    乾隆帝从前是从未想过会与皇后有这么一日的,也没有想到过,他从年少的时候就喜欢的女子,会有一,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儿。

    乾隆帝离开了,他踏着月色而来,也乘着月色离开,或许,他是带着一点点希冀到来的,只是,却捧着一颗心回去。

    只留下了一句句伤饶话,插在皇后的五脏六腑里,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