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第五十一章 唯有金珠使安乐(4)
    皇后拦下了乾隆本来的旨意,所以乾隆并未废嘉贵妃位分,后宫众人倒是诧异

    乾隆还是传了旨意到承乾宫,嘉贵妃的四阿哥已经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乾隆册封他为和硕履郡王,恩准他出宫建王府居住。她的八阿哥永璇寄养于太后身侧,十一阿哥年**由舒妃抚养,和硕和嘉公主赐婚于傅恒之子福隆安,出嫁前暂居储秀宫。

    后宫众人便明白了乾隆的意思,他是要暗暗处置了金氏,而和嘉公主日后就是储秀宫的人,是纯贵妃的亲身女儿。

    金乐珠上路的那日,是个和二十多年前入府时候一样的傍晚,秋风飒飒,如今已经是晚秋时节,她身旁只剩下一个贴身伺候的侍女,她已经独自居了将近一月,名利浮华早已看透,如今不过是在等乾隆最后的一个决断,或者是,她还奢望着见乾隆最后一面。

    已是深秋时节,玉琈为皇后披上披风,柔声劝道

    “皇上已经下令,让孙嬷嬷和吴公公前去承乾宫,娘娘何苦走这一遭,这天愈发的冷,娘娘不为着自己也要为腹中龙胎着想”

    皇后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眉目之间透着疲惫之色,她看向铜镜内的自己,今日重扫峨眉,胭脂水粉也盖不住自己苍白的脸色,她抿了抿涂得鲜红的嘴唇,只觉今日的风格外冷,轻轻抚上腹道

    “既如此,便再去拿个暖炉来,她与本宫到底姐妹一场,总归要送送的”

    皇后唇角弯了弯却尽是嘲讽之色。

    玉琈无奈的取了暖炉来,她递给皇后,还欲再劝,却被皇后挥挥止住了

    “时辰不早了,走罢”

    玉琈无奈,便伸扶着皇后上了轿撵

    景仁宫的太监路子是乾隆安插在皇后身边的,如今看见皇后动了驾,就连忙往养心殿跑去,可养心殿里,乾隆正在和大臣商议事情,吴书来也不在养心殿外,路子没有办法,在门外等了许久。

    承乾宫—

    此时的宫殿格外凄凉,天际一只伶仃寒鸦飞过,嘉贵妃也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乾隆今日要过来,她便好生妆扮,此刻也不管天气寒冷,身上只穿了一袭艳粉色对襟长衫站在殿门,寒风将她的衣襟吹得纷飞乱舞,本就病弱的身子冻的瑟瑟发抖却在寒风中依旧站得笔直。一双眸子里的希翼顾盼生辉。

    皇后的轿撵在承乾宫大门外缓缓落下,玉琈伺候着她下来,两个侍卫缓缓推开了承乾宫的大门,嘉贵妃看到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后出现在承乾宫时,她的神色有一刻的狰狞。

    嘉贵妃看着她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唇角微微勾起来,而后看向空空荡荡重新又关上的大门,自嘲的笑了笑。

    皇后看的出来她细细装扮过,嘉贵妃的确是个美人儿,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又时常习舞,腰姿身段是后宫众人都不可比拟的,她哪怕此刻面色苍白,黛眉微微蹙着,也让人看了心尖尖疼。

    皇后拾阶而上,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笑道

    “外面风大,贵妃还是进屋话罢”

    嘉贵妃目光定在承乾宫紧闭的大门上,她听得皇后话,扭头忽然瞪向她,这狠毒的目光却在看见她身后的吴书来时收敛了起来。不得不垂下眼眸,跟在皇后身后进了正殿

    皇后在主位上落座,她一抚着腹,眉眼上挑,看着神色落寞的嘉贵妃,挥了挥让孙嬷嬷进来,孙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红色的布盖住了里面的东西,三样物什俱是齐全。

    嘉贵妃看着她,眉眼凛然开口道

    “怎么是你,皇上呢”

    皇后看着她这样痴情,拿起帕子掩唇笑了笑

    “皇上已经厌弃你,我与贵妃好歹姐妹一场,如今自然要来亲自送送贵妃”

    嘉贵妃大怒,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向皇后砸去,玉琈眼疾快伸出来挡住,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嘉贵妃尖厉的声音穿来

    “那拉氏,难不成赴死也要你来恶心我”

    她又喃喃道

    “一定是你绊住皇上,一定是你!”

    孙嬷嬷见她如此疯癫,放下托盘就去后边制住她,嘉贵妃吃痛不得不跪下,孙嬷嬷又伸出来抽了她两个耳光啪啪作响

    “大胆贱妇,皇后也是你能辱骂的”

    嘉贵妃嘴角流出血来,她却并没有恼怒,只冷笑道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昔年你不过与我同居妃位,如今竟也能指使自己的狗向我动了”

    皇后盯着她流出血的嘴角,面色毫无波澜,她捏了捏耳畔处的东珠耳环

    “贵妃错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是那老虎终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而贵妃此生,怕是无望了”

    嘉贵妃面色狰狞,她啐了一口血水出来咬牙道

    “那拉氏,你给我等着,保不住你的女儿,难不成还能保住你腹中的这个?纵使你如今是皇后又如何?他日史书工笔,你也不过是和董鄂氏一样的女人,此等**,何配诞下皇嗣,是天要惩罚你,子女夭折不得善终,这是天意”

    皇后狠狠蹙着眉头,她有一刹那的失神,而后便瞪向嘉贵妃,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嘉贵妃很少见到皇后如此狠毒的目光,她顿了一顿仍旧抬头迎着皇后的目光如炬。

    孙嬷嬷已经挽了袖子又要动,嘉贵妃向她吼道

    “本宫虽将死,可仍是贵妃之位,方才让你打,是看在你是皇上派来的人,本宫乃是贵妃,岂是你们这些贱蹄子随意折辱的?”

    吴书来上前一步,他拦住容嬷嬷退下

    皇后听她如此气势凌厉,她向着嘉贵妃开口道

    “贵妃可知道,皇上为何不愿废你?”

    她见嘉贵妃面色微变,顿了顿又笑道

    “贵妃做过的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明白,怕是死一万次也是不够的,如今皇上肯保留封号留你全尸,是看在你孩儿们的份上,你视若珍宝的和嘉,带着她的兄弟们冒着冷风在养心殿外跪了三日,才求得万岁爷留你这条贱命一个全尸,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嘉贵妃的神色却一下慌张起来,皇后又开口道

    “本宫知道自己福薄,所以并不求太多,只求儿女平安喜乐,贵妃与我也算是有过几载情谊的人,怎能做出这等事情,无论本宫福薄命厚,如今都已在后位,本宫若想取你孩儿性命,易如反掌”

    她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看得嘉贵妃背后脊骨发冷。她终于是软了身子

    “即便我罪孽深重,孩子们却是无辜,我只求你不要迁怒他们,他们是皇上的孩子,皇后,算我求你!”

    她几乎是咬着牙完的,言罢重重磕了一个头

    皇后冷笑道

    “他们是,我的阿菡就不是了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嘉贵妃抬起头来跪坐在地上,脸颊已带泪痕

    “你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罢了,我自问容貌才情不输于你,凭什么你能坐上后位,凭着你满洲正黄旗的出身么?他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你,你这贱人进了府后,我在他心中,就什么也不是了,我原本是要抬为侧福晋的,与高氏平起平坐,我身上背系着我父母族人的希望,可是和亲王出事,他不顾先帝和太后,执意迎你这晦气的人入府,还顶了我的位置成了侧福晋,那拉氏,若是你,你又当如何?”

    她自嘲的笑了笑,带着护甲的覆上自己的脸

    “进宫后你的品级也远高过我,他什么好东西都巴巴的往你脸前送,偏你还整日做出一副矫情样子,先后病重,我前去侍疾,你这毒妇,竟趁害死我的孩子”

    嘉贵妃流下两行清泪来,想起那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那是她和乾隆聪灵可人的九阿哥。

    皇后想起旧事,她辩驳道

    “那事与本宫无关,金乐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朗朗乾坤,圣上自有决断,

    本宫从未害过你的孩子,那是九阿哥体弱,你不分是非,盲目借着先后亡故,陷害我于不仁不义,害我产在回京途中,又该当何算?”

    嘉贵妃目光畏缩了起来,她低下头去无奈的笑了笑

    “因为我要做皇后,你一子未出,有什么资历?我出身卑贱?可再如何也应比你一个嫁过人的高贵”

    皇后被她这句话气的瞪圆了眼睛,她狠狠一拍桌子

    “你胡言乱语”

    玉琈急忙弯下身子为皇后顺了顺气

    “娘娘心身子要紧”

    嘉贵妃摊开双,她看着自己的双,是这双杀了无数的人,也是这双安抚自己的孩子乖乖入眠,她入府的那个秋日,也是乾隆拉起这双。

    “我自和你不同,我父亲告诉我,若想做人上人,就得为自己谋算,我走到如今这一步,靠的是自己,而今,我得为我的孩子们谋算,我不能,不能再让他们和我一样双污秽”

    皇后眼眉一挑问道

    “所以你勾结高恒?”

    嘉贵妃昂起头来,她如今无所惧,眉梢眼角的细纹都宣告着她此刻的心情

    “并非是我勾结于他,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早在闺阁之时,高恒便钟情于我,是我瞧不上他高家包衣奴才才嫁入宝亲王府,而今是他自愿相助”

    皇后闭了闭眼,高家世代包衣奴才,她金氏一族又高贵到哪里去呢,金乐珠一生都被这身份给压着,她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自负,才做出了这些荒唐事,皇后瞧着她此刻几乎疯癫的模样,甚至有些可怜她,只是,阿菡毒发难受的样子还在眼前,她睁开眼睛

    “贵妃做过的那些事情不必我再,而今你的孩子也未养在我膝下,我今日来只是为了给我的阿菡一个交代”

    嘉贵妃低着头,不再看她,皇后顿了顿道

    “贵妃身后,最好保佑你的孩子福寿延绵,不然,本宫身为嫡母,要照拂六宫,你的孩子如何,与我无关”

    嘉贵妃猛然抬起头来,从前,她笃信皇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如今,自己也算害死了她两个孩子了,她不敢笃定,却再也不愿丢了最后一分颜面,她咬牙切齿道

    “那拉氏,你这个毒妇,你等着瞧”

    皇后不再理会她,掸了掸衣服,扶着玉琈站起身来,她抬起头对吴书来和孙嬷嬷开口道

    “时辰差不多了,送贵妃娘娘上路罢”

    嘉贵妃的眼里掺杂着许多东西,不舍,担忧,惊慌,以及对皇后的怨恨。

    皇后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而后覆上玉琈的,由她搀着缓缓离开。

    秋风猎猎,皇后看着昔年金雕玉砌的承乾宫如今如同冷宫,无比凄凉,可出了这殿门外的御花园依旧是姹紫嫣红,秋日里的菊花一朵朵开放,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女子曾绽放过如花的青春。

    金乐珠的一生,终究是埋葬在承乾宫里。

    皇后失神落魄的走了出来,玉琈只觉得她神思恍惚,听得她轻声喃喃道

    “我的阿菡,额娘对不住你,是额娘的罪过”

    嘉贵妃的惨叫声忽然自殿阁内传出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皇后也听到了嘉贵妃的尖声,她脚下一个不稳,玉琈吓得连忙扶住她,皇后刚欲开口些什么,腹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乾隆和傅恒等人商议完后,听了路字的禀报,知道她赶来承乾宫就连忙跟来,乾隆头上冷汗浸浸,生怕皇后有什么事,乾隆脑中再无其他,只是皇后如今和腹中的胎儿,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轿撵行到拐角处,乾隆瞧见皇后捂住腹部,玉琈担忧的扶住她,便急急忙忙下了轿撵,乾隆风一样的冲到她面前,见她神色痛苦不堪,连忙打横抱起她,皇后脑中嗡嗡只有嘉贵妃的话在耳边做响

    “他日史书工笔,你不过是和董鄂氏一样的女人,此等**,何配诞下皇嗣,是天要惩罚你,子女夭折不得善终,这是天意”

    乾隆看着她额头上都是冷汗,面色苍白,急忙吩咐吴书来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传软轿来,命周齐初速速到景仁宫来”

    皇后面色苍白,似是吓傻了一般,到了软轿内,才反应过来,

    她一双紧紧抓住乾隆胸前的衣襟

    “弘历,这不是报应,不是!”

    乾隆见她如此失神,愣了一瞬,急忙安抚道

    “不会,这是朕下的旨意,她若是报应也该报应到朕的身上,不会牵连你与孩子”

    皇后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到一起,苍白的紧紧扣住乾隆的衣襟,指关节都微微泛青,她死死咬住嘴唇,身子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