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边光景一时新(3)
    而久久不出声儿的六王爷弘曕,正独自一人坐在窗棂旁,有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映照的他轮廓分明,素日里有着和煦笑容的一张脸,如今倒多出来几分悲怆来。

    他转头看向吴书来和玉琈二人,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

    玉琈被这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躲到了吴书来的背后,拍了拍胸脯,长长舒出来一口气。

    吴书来也是吓着了,他尴尬的笑了笑往后退了些道

    “老爷和夫人有请,王爷请吧!”

    这样幽暗的屋子,六王爷弘曕一个人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疾不徐的站起身子来,看着玉琈受了惊吓的一张苍白的脸色,不好意思的扯出来了一个笑容

    “昨日夜里多谢姑娘照拂,受累了”

    这样担忧自己的时候,还是不忘昨日夜里玉琈对着自己的照顾,六王爷虽然为人不羁,可身上的这份温润识礼,是皇后自就教给他的。

    他这样客客气气的话,玉琈从来没有见过,此刻更是吃惊了,急忙往后站了站,摇头道

    “王爷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应当应分的”

    六王爷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顿了顿后才朝着二人道

    “走吧!”

    若是不话,玉琈当真很难将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儿郎与昨日夜里宿醉的那个无赖想到一处去,只见他眉目冷淡,已经缓缓的踏出了厢房。

    玉琈拽住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吴书来,二人急忙也跟了上去。

    这或许是六王爷弘曕为人二三十年以来,所走过的最最忐忑的一段路。

    他不知道乾隆帝对自己的处罚究竟是什么,只是,他为人爽朗,宁可被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剑给直接刺死,也不愿意这样被一片肉一片肉的活活剐下。

    今天的一日,他呆在狭的厢房里头,将一切的一切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人真的是可以煎熬到这样的地步的。

    从前的六王爷弘曕也是以为自己有些聪明心思的,可这些心思,在遇到精明能干的乾隆帝时,犹如巫见大巫一般。

    乾隆帝心思缜密,杀人于无形之间,他若是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之所以前瞻后顾,一半是顾念着兄弟之情,另一半,则是在乎这普天之下的悠悠众口?

    弘曕的性命,轻飘飘如同羽毛一般,他一死何足惜呢?不过是王陵里头多了一橔棺木,唯一怕的,就是人言可畏!

    乾隆帝若是遵循自己的心思猜忌,一下子就将六王爷给杀掉,天下的人会怎么呢?

    当今的君王不顾念兄弟亲情,斩杀亲兄弟,残害足。

    前朝后宫,有谁会真正效忠于他?效忠于一个连亲生弟弟都猜忌的人,弘曕的外祖一家也在前朝为官,焉能不心寒?

    弘曕如今却是真正的有些伤神了

    纵使自己从未做过那样骨肉相残的亏心事,可徐月娘的话犹在耳畔

    “王爷身在皇家,一旦惹来了疑虑,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自己做不做过又有什么紧要的呢?紧要的是,乾隆帝,他的心中,是不是认定了自己是那等骨肉相残,谋求皇位的乱臣贼子!

    六王爷弘曕的脚步沉重,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厢房,不知道迎接自己的该是什么?

    是像三哥弘时一样被革去黄带子,被贬入了八皇叔的宗籍之中,还是该像五哥弘昼一样,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永生不得皇家重用。

    无论是哪一种,六王爷弘曕的心中都是不畏惧的,自己的额娘在宫中吃斋念佛,自打记事起就不大疼爱自己,即便是自己获罪,太妃的名号也不会让她晚年过于凄惨。

    而自己独身半生,京城的府邸之中连个侍妾都没有,更不必提连累谁了,唯一在乎的徐月娘?外人眼里看着不过是露水春恩的情分,即便自己满族抄斩,又关她一个风尘女子什么事呢?

    六王爷弘曕悠然的叹出一口气来,顿下了脚步,他不是害怕前路的艰难,只是惋惜与乾隆帝这份如父子般亲近的足情分。

    这个皇兄,终于还是像对待自己的哥哥们一样对待自己了。

    玉琈和吴书来在后头跟着,瞧见他停下了脚步,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玉琈便知道这位六王爷或许还是在担忧昨日晚上的事情。

    玉琈便轻轻往前走了一步,露出来了和煦的笑意对着六王爷弘曕开口道

    “王爷?夫人在等着呢!”

    言罢瞧见六王爷弘曕还是默不作声的。

    玉琈还以为他是担忧昨天晚上的事情,便开怀的笑了笑道

    “王爷不必担忧,夫人已经将一切对老爷清楚,相信不会怪罪的”

    六王爷弘曕听着玉琈这般努力宽慰劝解自己的话,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儿。

    自己哪里是担忧那些宿醉的事情呢?

    那些事情落在乾隆帝的眼睛里,只会更好罢了。

    自己越是荒唐不羁,他或许就越是满意吧!

    不过玉琈提起来皇后,倒是让六王爷弘曕的心里也不舒服了许多,除了自己的额娘,在幽幽深宫之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她疼爱自己,比自己的额娘还要多得多,如今对自己,也一定很失望吧?

    昨日夜里,自己也是在她的安抚之下,才缓缓的哭了出来吧。

    皇后身上的香气好闻,是淡淡的绿竹香,这样淡淡的味道,自己儿时就时常闻到,她教给了自己许多东西,也安然护着自己。

    若是自己能有个万一,只盼着皇兄切莫切莫迁怒与她。

    弘曕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下在幽静的庭院里头,他沉沉的呼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自己腰间的白玉腰带,缓缓的向着乾隆帝所在的房间走去。

    有几支海棠花垂落下来,稀碎的花瓣落在了寂静的庭院之中。

    冷月无声。

    杭州的秋日,就连夜晚都是十分的温柔。

    厢房内——

    乾隆帝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中的折扇,似有若无的对着坐在自己左侧的皇后开口道

    “过了中秋,天也是一日冷过一日了。”

    皇后虽然端正的坐着,可是心里头早已经七上八下了起来,玉琈和吴书来已经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带着弘曕过来,只盼着这孩子不要倔性子一上来,连自己也不愿意见了。

    她听到乾隆帝的话,心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莞尔笑了笑开口道

    “是,秋来风急,只盼皇额娘的病情不要反复才好,老爷出来这么长时间,宫中人人挂心,也该早日回去才是!”

    乾隆帝与自己出来了这么长时间,宫务是全权交给令贵妃处理,可令贵妃有孕在身,身子又频频不好,怎么能够好好料理呢?

    到头来,这繁琐的宫务还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皇太后的上,她虽然大权在握,满心的欢喜,可毕竟人年纪老迈了,时间一长了,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再加上乾隆帝与皇后迟迟不归,难免让她心中紧张起来,和卓氏与诚嫔日后的荣宠。

    乾隆帝笑着看了看皇后道

    “是该回去,夫人这是人还未到宫中,便早早的开始拈起了酸”

    皇后却没什么心思与他继续笑,低垂着头转动着中的丝帕,淡淡的开口道

    “老爷多虑了,我不过是挂心永璂与宫中事务罢了”

    挂心皇太后的话,皇后实在是不出口了,她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皇太后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实在让人厌恶至极。

    皇后一大早就知道皇太后有书信前来,只是乾隆帝始终不提起,自己也知道内容八成不是多么让人高兴,便也不再问。

    还是偶然有一次吴书来告知自己的,太后派人送来的书信之上,写的是她在宫中年纪老迈,病情反复,只盼乾隆帝允准,将宫务暂且交给诚嫔打理。

    宫中高位嫔妃不多,愉妃不擅打理宫务,令贵妃有孕在身,庆妃专心抚育着十五阿哥永琰。

    豫嫔博尔济吉特氏与容嫔和卓氏又都是外族女子,对宫务这种事,不便插。

    皇太后此举看来也没什么过分的,可是再如何,宫务怎么能够交给诚嫔这个仅仅嫔位的女子来打理呢?

    皇太后面上是要诚嫔帮着她一同处置宫务,可是实际上不过是在提醒乾隆帝该为诚嫔晋封位分。

    最起码,也要是个妃位,才能在深宫之中立得住脚。

    诚嫔钮祜禄氏恩宠淡薄,姿色平庸,人也不算聪明,这么多年,若不是太后在宫中对她提点一二,只怕她是连乾隆帝的面也见不到几次的。

    可即便如此,皇太后费足了力气让她承宠,却还是与皇嗣无缘。

    如今乾隆帝年岁渐大,诞下子嗣怕是不可能了,巩固住诚嫔钮祜禄氏的位置才是最紧要的,只要位置够稳固,他日即便是过继一个皇子养在膝下也是好的。

    皇太后这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只要皇后不回宫,日后的后宫之中,再也没有她半点踏足之处。

    可皇太后哪里会想到,一心将皇后扶上后位的是乾隆帝,乾隆帝做了多少年的打算才将皇后名正言顺的扶上后位,如今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顶替了她的位置,把控着她的权力,何况,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伤了一条胳膊,才换的皇后点头答应回宫,又怎么会答应太后这样的要求呢?

    只匆匆回复了太后,让她安心养病,宫务不必插,暂且交给愉妃打理,待到自己与皇后回宫再议。

    如今看来,回宫便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皇后的话语刚刚落下,便见乾隆帝满意的颔首道

    “是,夫人身子也已好全,是该回去劳累一番了”

    他一边摇着中的折扇,嘴角泛起来一抹得逞的笑意。

    皇后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闷闷的应了声道

    “是”

    乾隆帝脸上笑意更甚,他缓缓合起来了中的折扇,拿在上转来转去的。

    咯吱一声,是吴书来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老爷,六王爷来了”

    乾隆帝这才不疾不徐的收起来了自己面上的笑意,严肃的盯着那扇门,默不作声。

    空气一时间静谧了下来,皇后坐直了身子,温婉的声音传出门窗

    “让他进来”

    弘曕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上头的云纹显得他气度非凡,在外头潇洒肆意的六王爷,到了乾隆帝与皇后的面前,却乖乖耷拉着脑袋。

    他缓缓推门进来,见帝后二人正襟危坐的盯着自己,便俯身行了礼道

    “臣弟参见皇兄,皇嫂!”

    乾隆帝仍旧是不开口,兄弟二人相见时却分外尴尬。

    六王爷弘曕担忧的是乾隆帝的怪罪,乾隆帝心中却是一半疑心,一半因着皇后的话,而对这个幼的弟弟生出来了些愧疚,自己贸然的疑心,不知他会不会寒心。

    乾隆帝紧紧抿着嘴巴不发一言,皇后笑了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不必多礼了,快坐下吧!”

    六王爷弘曕便支起身子来,恭敬道

    “多谢皇嫂”

    他移步到了乾隆帝的下首,坐在了最靠后的一个位置,距离乾隆帝和皇后极远。

    皇后看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夜里喝多了酒,便担忧的开口道

    “身子可好些了么?我怎么听侍候的人,你今日一日不吃东西”

    六王爷弘曕面色尴尬,他双无措的抓了抓膝盖处的布料道

    “是臣弟昨夜饮了酒,身子不舒服,就没吃东西,有劳皇嫂挂心了”

    他双紧紧扣在一起,皇后提起昨日夜里,弘曕脸上的沉稳之色就再也挂不住了。

    试探的瞧了瞧乾隆帝的神色又道

    “昨日叨扰了皇兄皇嫂,是臣弟的罪过,还请皇兄恕罪!”

    皇后也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乾隆帝,期待他能有些回应。

    乾隆帝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朝着坐的远远的六王爷弘曕开口道

    “你坐的这样远,朕话,你听得到么?”

    皇后闻言急忙抬起眼睛来,看向还发愣的六王爷弘曕,示意他坐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