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乾隆二十九年二月—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乾隆帝这日早早的出去紫禁城去护国寺上香,皇后也一并同行,皇太后抱病不能一同前去,和婉公主安晴代劳一同前去。

    景仁宫—

    二月二龙抬头是宫中的正日子,身为正宫,更是不能够怠慢一分的。

    皇后早早起来,由玉琈服侍着穿上了正品朝服绶玉带东珠,细细的描了妆容,皇后凝望着铜镜内,美貌褪去却被更多的威严端庄盖住的脸庞,一霎那之间有些失神。

    曾几何时,沉重的凤冠下压着的面容是稚嫩的,也是鲜艳明亮的,自己年轻时候的容颜,并不比如今的和卓氏差上几分啊。

    皇后伸出来,轻轻的碰了碰自己的脸庞,似有若无的发出来了一声慨叹。

    岁月忽已晚。

    宫女玉琈取来了一串朝珠,心翼翼的套到了皇后的脖子上,她轻声开口道

    “此次祈福,太后自己不去,却让和婉公主同行,奴婢一时间也不明白这是何意了。”

    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上长长的护甲,乌黑的鬓发之下是明艳的脸庞,无暇的面庞上,长长的眼睫扫下来,打出来一大片阴影。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子,似乎是从年华逝去的感伤当中抽身出来,过了片刻后便淡淡地笑了,朱唇轻启

    “既然想不通,便不必再去思量了,这些日子以来,还不够让咱们费心么?想这些无用的事反倒伤神”

    皇后如今,年岁渐长,早已不再是从前事事都和太后较劲的时候了,太后精心谋算的一切,她心里都清澈如明镜一般,只是不愿意再去为了些事费神,毕竟太后是乾隆帝的生身额娘,是这宫里头,地位崇高的女人,自己又何必往刀口上碰呢?

    她乐意折腾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只要不触碰景仁宫一点,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置喙长辈呢?

    玉琈听到皇后此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

    “是,奴婢醒得了!”

    皇后凝视着镜子里头的一切,见俱已经妥当,只差妆台上沉重繁琐的凤冠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已经过了辰时了,可是天还是雾蒙蒙的不大亮堂,皇后侧身往里瞧了瞧,见帷幔里头还是没有动静儿,不耐的眨了眨眼睛。

    昨儿个是初一,乾隆帝昨日夜里自然是歇在了景仁宫里头的,乾隆帝如今年岁渐长,也不知常明给他用了些什么补药,日日都用着,精力比着从前倒是一点不减。

    玉琈也凑上前来,忍不住道

    “万岁爷今儿个想是精神不大好,往日都是娘娘晚起的”

    皇后闻言,忍不住想起来了昨日夜里的荒唐,她脸色绯红,不好意思的望了玉琈一眼,可玉琈并未察觉到。

    皇后心虚的咳嗽了一声儿,摆了摆道

    “下去伺候罢,本宫去请万岁爷起身!”

    言罢也不待玉琈话,径直掀开了帷幔进了寝殿去。

    寝殿内-—

    旖旎的味道还在殿内,乾隆帝也是刚刚醒来不久,就觉察怀抱空空,顿时觉得有些失落,再听到珠帘响动,恍然之间就瞧见皇后已经盛装华服的从外头进来,脚下都踏着晨光,早春的露水都踏碎在她的脚下一般。

    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起来。

    乾隆帝并不是个好脾性的人,往常伺候的人大都了解,君王早朝,是一日之中最烦闷的时候儿了,不论歇在哪里,早早起来都是旁人不敢进去伺候的,也只有在皇后这里时候,才会在天子一睁开眼睛,就情不自禁的露出来了笑颜。

    皇后弯身轻轻坐在了床塌上,将冰凉的塞到了乾隆帝温热的掌心儿里,冰冷的触觉让乾隆帝情不自禁的缩了缩,却仍旧没有撒开,将她的拉入了暖和的被窝中,轻声调笑道

    “你醒的倒是早!”

    皇后低头看了看他,脸色上竟有了点绯红,她眉眼之间隐去了方才的威严,摇晃的东珠下似有嗔色

    “万岁爷快些起身吧,再晚下去误了时辰,只怕老佛爷又要怪罪臣妾了!”

    乾隆帝轻轻伸了伸腰,笑了一声儿道

    “如今是越来越会告状了,吧,皇额娘又斥责你什么了?”

    皇后眸光微闪,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将要出口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头去,她抿嘴微微笑了,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皇上多虑了,臣妾不敢,您还是快起来吧!”

    乾隆帝紧了紧她的指,见此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屋内温暖舒适,让人贪恋的很,皇后却不能再这样舒适下去了,她撒开了乾隆帝的,转身轻轻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龙袍,要服侍乾隆帝起身。

    乾隆帝见此,也明白今日着实耽误了时辰过多,只好乖乖起身,由皇后亲自伺候着穿戴整齐。

    帝后二人一齐在景仁宫内用了早膳,这才肯上了御驾,往护国寺里头去了。

    慈宁宫的和婉公主与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一同随行了。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日子,加上帝后出宫,和亲王,宗室亲王,加上前些日子刚刚成婚的永瑢带着福晋,和嘉公主与额驸。

    护国寺—

    众人热闹喧哗,乾隆帝亲临佛寺,走到哪里,自然都有人前后左右的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无二。

    只是祈福过后,乾隆帝与傅恒,永瑢,以及和亲王弘昼在后头厢房里头坐着闲话,新雅郡主的阿玛慎亲王与礼亲王也在此伴驾,十一阿哥跟在后头,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十二阿哥永璂也走在了和亲王的后头,却是不怎么开口话,旁人看着,都在称赞十二阿哥沉稳谦逊,到底是中宫所出。

    而和婉公主安晴却极少的见到了和嘉公主,便凑在一处话儿,和嘉公主的儿子已经是能够满地乱跑的年纪了,安晴也是自就喜欢孩子的很,肉乎乎的又好玩儿。

    只是今日,只有二位公主在一处坐着,倒是瞧不到中宫皇后的踪影儿了。

    护国寺后—

    皇家金碧辉煌的寺庙后头,是一座并不高的后山,在后山旁边,才有一排并不怎么起眼的厢房,朴实素净,像极了住在这里的主人。

    皇后头上的凤冠沉重,身上的金丝凤袍也不便行走,她一提着衣角,左右张望着。

    玉琈仔仔细细的搀扶着她,生怕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娘娘,就是这儿了吧?”

    皇后看着眼前的厢房,倒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这是皇贵太妃的住处儿,她早就在当今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就自请出宫修行,悼念先帝,其中原因只有皇后一清二楚,今日御驾来到此地,皇贵太妃却称病不能前来迎驾,为免病气过体,还特意让和亲王转达了,不必乾隆帝探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贵太妃虽然在皇家佛寺修行,可是这些年来,对皇帝,却是一面也不愿意见的。

    当年弘历设计陷害了自己的儿子,还用了阴谋强娶了自己的儿媳,皇贵太妃虽然吃斋念佛多年,可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原谅的。

    皇后攥了攥指,往前轻轻走了一步,却听到了厢房内似乎有笑声传出来,那声音温婉柔和,她只觉得有些诧异,便也停下来脚步。

    是皇贵太妃惇厚慈祥的声音传来,她坐在厢房内,目光和蔼的注视着和亲王侧福晋如今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饶是在冬日宽厚的衣裳布料下,仍然清晰可见。

    皇贵太妃轻轻笑了笑道

    “玉儿这一胎怀相极好,想必到时候生产也会十分顺利,阿弥陀佛!”

    太妃身边的侍女为二人倒上了一盏热茶,也看向侧福晋粟玉的肚子,想着皇贵太妃多年跌宕,如今也终于能够安享天伦之乐,忍不住有些欣慰。

    “是呀,依奴婢看,侧福晋不日就要给您添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儿了!”

    皇贵太妃摸了摸中的暖炉,乐呵呵的笑道

    “孙女儿也好,安晴自入宫不常得见,王府又有永璔,若是再能添个郡主,膝下也欢闹些!”

    太妃一向喜欢闺女儿家的,自己膝下没有亲身女儿已经是憾事,抚育荣嘉,如今却又音讯全无,弘昼的长女,又奉命入宫陪伴太后,若是如今侧福晋能够诞下一位格格来,太妃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侧福晋粟玉只是容色有些羞涩,她缓缓低下头去,伸出来摸了摸腹部,眉目柔软,不好意思的声回答道

    “王爷男女都好,”

    皇贵太妃闻言也愣住了,片刻后和煦的笑了起来。

    皇后驻足在厢房外头,自然也听到了里头的嬉笑声,她陡然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如同假山一样静立。

    还是皇后身旁的侍女率先反应过来了,她扶住皇后,柔声开口问道

    “娘娘”

    皇后眼前顿时清明了起来,她回过神来,伸出纤细的指,缓缓扶住玉琈的,声音似乎有些低低沉沉

    “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玉琈心里明白皇后所想,便也不再话,只搀扶着皇后远离了此地。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是大吉的日子,皇后不顾身份的来了这里,却近乡情怯,玉琈是伺候了她多年的大宫女,自然明白皇后的怯意来自何处,不仅仅是面见太妃,更多的却是那殿内坐着的和亲王侧福晋。

    二人沿着护国寺里的径往回走去,时候并不算晚,皇后看着稀稀落落开放的白梅花,忍住思绪,没有飘回年少时候。

    今日来面见太妃,不过也是自己一时兴起罢了,一来是当年,太妃是把自己真心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二来是荣嘉公主离去多年,杳无音信,皇后难免心有愧疚,再加上这么多年自己在宫中,虽然与太妃并不常见面,可是她时时挂念自己,这份情谊,也值得自己冒险走这一趟了。

    玉琈轻声开口道

    “娘娘,娘娘在想些什么?”

    皇后看着一路上,细细碎碎的花朵,忍不住心里也有些感叹,记得年少时候,这里是繁花如锦的地方儿,如今,竟然也成了这般。

    她听到玉琈的询问,无奈的抿嘴笑了笑道

    “没想什么!你这丫头,怎么总是揣测本宫的心思!”

    玉琈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道

    “奴婢是怕娘娘心里不好受!”

    一门心思要来看太妃,却连踏入门口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玉琈所熟悉的皇后。

    皇后心里更觉得无奈了,她转头看了看玉琈,有些了然的笑了,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本宫涉足此地,心中并无二意,只是感念太妃情谊,想要来探望一二罢了,方才在门外你也听到了,太妃笑声开朗,想必身体康健,本宫心中,就没什么挂念的了!”

    玉琈点了点头道

    “奴婢还怕是侧福晋惹得娘娘不快!”

    皇后忍不住的伸出一只指来戳了戳玉琈的额头,有些不满的开口道

    “你将本宫看的也太性了些!”

    她又凭什么要看和亲王侧福晋不快呢?盼着弘昼早日安定下来,并非是皇贵太妃一人的愿景。

    只是如今看着在太妃面前承欢的粟玉,想想,若是自己当年真的能如愿嫁给了弘昼,如今应当也是这样的景象吧。

    想想从前,若是一点悔意都没有也是哄人的,弘昼的这份情谊自己用了多年才放下,可当亲眼目睹曾经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天伦之乐在眼前,皇后心中,却不禁多了些酸楚。

    她目光放远了些,望着远方佛寺高高的檐角,感叹了一句道

    “侧福晋能够伺候太妃,打理王府,京都城里人人称赞,如今又身怀有孕,本宫若是贸然涉足,怕会惊扰她腹中孩子!”

    皇后虽然只与这位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却也明显看出来,她对弘昼,该是动了真情了的,自己与弘昼的那些旧事,她想必也是清楚明白的,见了自己,岂不心里膈应么?

    玉琈闻言,也有些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巴,却始终不知道该开口些什么。

    皇后的声音如同清泉一般在耳边响起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

    玉琈急忙点了点头道

    “是!”

    她搀扶着皇后,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行走着,虽然是到了二月,可天气到底还是冷着的,二人身后,是厢房内的天伦之乐,也是皇后错过了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