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月色隐隐,乾隆帝这个时辰才来到景仁宫。

    皇后目光躲闪了一下儿,玉琈扶着她道

    “万岁爷来了,娘娘,迎驾吧!”

    皇后转过身来,却没了方才恭候的心思,她缓步走到了门口儿,便瞧见了乾隆帝已经快走到面前来了,便也福了福身子道

    “臣妾恭迎皇上!”

    嘴上虽然着恭迎,可是乾隆帝清晰的看到她的脸上没什么欢迎的样子,便也挥了挥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后站起身子来,便也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乾隆帝兀自进了殿内去,皇后低着头跟在身后。

    他转了一圈儿,转身瞧了瞧皇后,便也弯身坐了下来。

    皇后仔细的闻见,他身上有着酒味儿,不知在何处饮酒了,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与寻常的熏香味道不同,有些浓烈,混上酒气便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乾隆帝把玩着上的玉扳指儿,挑眉看了看皇后道

    “有什么事情?皇后不愿到养心殿去,还让人通传!”

    玉琈与吴书来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都退了出去,还轻轻的关上了内殿的门。

    皇后眉目之间有些冷淡,她想起玉琈今日回来的话,也就断定了乾隆帝身上的异香从何而来,淡淡开口道

    “万岁爷的养心殿热闹,臣妾不愿叨扰,这才请您屈尊来此!”

    乾隆帝面色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对皇后这样冷淡的抱怨有一些不满

    “诶!可用过膳了么?”

    皇后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道

    “多谢万岁爷关怀,臣妾用过了!”

    她看着乾隆帝两颊微红,便轻轻转过身,倒了一盏上好的碧螺春放到他面前。

    乾隆帝自知理亏也不敢多些什么,捧着茶盏闷闷的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脾胃舒适了些,没有方才如同火烧一般的感觉了。

    他抬眼看向皇后道

    “朕听闻,弘昼今日进宫了!”

    景仁宫里安静极了,皇后弯身坐在一旁儿,听他如此平淡的语气,伸抚了抚自己有些滑落的鬓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

    “是!”

    皇后这般惜字如金,倒是让乾隆帝无有办法接话了。他双放在膝盖上头,尴尬的揉了揉道

    “进了皇额娘的慈宁宫?又去见了皇后,可有冲撞?”

    皇后看着他,他对后宫之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却始终不愿意露面儿。

    自己已经看透了他心思,此刻只觉得心思疲惫。

    她转了转中的丝帕轻声笑道

    “和亲王今早进宫,不过是向太后问安罢了,偶然听闻了科尔沁求亲一事儿才来求证,臣妾好言相告,将事实告知与他,和亲王纵有不舍也明白国事为重,便也答允。”

    乾隆帝是个多疑的性子,他若是知道弘昼自己贸然进宫,还在慈宁宫顶撞了皇太后,这些无礼的举动若是有事实为证,可正是一个极好的由头来打发了弘昼身后的和亲王府。

    和婉公主的婚事,不论弘昼答不答应,都已经无法转还了,既然如此,皇后心有愧疚,断然不会让和亲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话是完了,乾隆帝未必肯信。

    他微微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皇后,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面前,芙蓉不及美人面,可是皇后的面色却是有些冷淡的,她半垂着眼睑,并未直视自己。

    出口的句句话看似虽然是事实,可乾隆帝是有线人在后宫之中的,自然也知道弘昼并没有皇后口中的如此好打发,尤其是顺子通传的那句

    “王爷与皇后娘娘在内殿闲话了许久!伺候的人俱都被打发出来了,连玉琈姑姑都未在殿内。”

    乾隆帝就觉得五内如焚,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儿。

    再加上眼前的皇后,明显是在袒护弘昼。

    乾隆帝面上不动声色,中却暗自捏紧了玉扳指儿,那扳指儿若非构造极好,此刻早已经在乾隆帝的中化为粉末了。

    他过了许久,才弯起嘴角来笑了笑道

    “如此来,朕倒是要多谢皇后了!”

    皇后余光瞥见他的容色并非要真心谢谢自己,笑意后头是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皇后便也坐直了身子,缓缓道

    “皇上何出此言?安抚公主,是您嘱咐臣妾的事情,自当尽力去做!”

    乾隆帝盯着她的侧脸,轮廓鲜明,皇后这些日子以来,清减了不少,只是乾隆帝此刻心里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脑海里头只有顺子今日回禀的话,实在是想不通,皇后为何要单独与弘昼闲话许久。

    一直以来,乾隆帝是有些自负的,他在君王的位子上做久了,便觉得天下都应当顺从于他,事实也实在是如此,只是,关于和婉公主和亲的事情,他还是将此事交与皇后,可当皇后去为他做事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子劲儿又涌了上来。

    不过是自己与自己较劲罢了,皇后若是做不成这件事儿或许也无妨,可是皇后劝服了固执的弘昼,便让乾隆帝的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君王,要靠后宫之中的女人才能稳固江山,这样的想法儿从他自己心中流出来,偏偏他自己又不愿意承认,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便都迁怒在了眼前的皇后身上。

    乾隆帝指触碰到方才皇后呈上来的茶盏,他越思越想便觉得气愤,只伸出来,狠狠的一挥。

    上好的窈瓷茶具,尽数在景仁宫的地面上响起来,细碎的声音在耳畔回想,皇后目光却只盯着地上的碎片。

    这么多年,伴君如伴虎,她早已习惯了帝王的喜怒无常,自然也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皇后低敛下眼眉,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如此的安静,却并未能够平息乾隆帝的怒火,他暗暗的咬了咬牙道

    “皇后好言相告,却在漱芳斋中相告许久,饶是弘昼万千怒火,也被你熄灭了罢!”

    他还是如此,出口便是认定了自己与弘昼之间不清不楚,开口便是话中有话的污蔑,皇后从前还觉得生气,如今却只认为可笑至极。

    她不屑的弯了弯唇角道

    “臣妾不过是将其中利害告知和亲王,王府刚逢难,侧福晋还卧病在床,太妃老迈,臣妾心中实在愧疚,万岁爷出此言,岂不让人寒心么?”

    王府刚刚逢事,这些事,乾隆帝都是知晓的,如今还有心思在这里计较自己与弘昼,想来也实在是可笑至极。

    乾隆帝此刻却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缓缓站起身子来,走到了皇后的面前,皇后坐着,他站在皇后的面前,犹如一读坚厚的城墙,堵的皇后闷不过气来,又像是一片乌云,罩住了皇后头上的天日。

    乾隆帝轻轻弯下身子,看着皇后旗头上的珠翠,开口道

    “即便如此,也劳累不到皇后安慰弘昼半个多时辰罢!”

    皇后闻言睁了睁眼睛,她抬眼看向乾隆帝,琥珀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失望,她与乾隆帝是至亲夫妻,乾隆帝出这样的话,不仅是不相信她了,而是涉及侮辱皇后人格。

    灯火通明,皇后的双眼却流露出来了一种倦怠至极的神色,那是一种疲倦到极致的眼神,让乾隆帝看了都有些回避。

    皇后看着他的下颚,丹唇轻启,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万岁爷既然清楚一切,何不亲自去劝服呢?”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出来,却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了帝王的逆鳞。

    果不其然,乾隆帝勃然大怒,他怒喝了一声儿道

    “住口!”

    皇后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她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绣着海棠花纹路的衣摆,心里冷笑了一声儿。

    这衣衫还是乾隆帝今年千秋送给自己的,时过境迁,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厌恶海棠花的纹样儿的,自然也不会记得自己是为何厌恶海棠花。

    数年前的暮春,二人唯一的女儿,大清的五公主,就死在了淑嘉皇贵妃的七星海棠上,中了毒,连一夜都没能撑过去。

    他自己不记得,却也没心思花费在皇后的生辰之上,恩赐的布匹大多都是这种,他只记得海棠花是富贵之花,忘记了二人的女儿。

    乾隆帝的心中装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前朝后宫,都要他费尽心去权衡轻重,他不记得阿菡的惨死,自然也不会记得圆明园的那个孩子,若是他能够记得,便不会在自己请他来景仁宫之前,还与容嫔和卓氏在一处儿温存。

    乾隆帝显然是动了怒气,后宫之中,仅凭一句话就能让他怒发冲冠的,也就只有皇后一个人了,他心里记挂的东西愈多,对皇后便愈发严格。

    他直起身子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皇后一眼

    “在朕面前出言不逊,即便你是皇后,也不可如此无礼!”

    日日督促宫规法纪的皇后,骨子里却是最不愿意顺服的一个人。

    皇后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怒火,心底里虽然仍旧是不服气,可是抬眼看了看乾隆帝,她缓缓站起来身子,伸微微的捻起裙摆,弯身跪在了乾隆帝的面前

    “臣妾无礼,也请万岁爷慎言!”

    乾隆帝还以为她跪下身子是谢罪,瞧着她虽然跪在地上,背脊却仍旧挺得笔直,可见心中仍旧对此事是不屑一顾的。

    乾隆帝听她出口的话,只觉得胸腔内像是有一股怒火炸开了。

    他怒道

    “怎么?皇后是让朕也跪下与你谢罪么?”

    皇后目光平视,看着他龙袍上的层层金线,并不抬头瞧他,轻轻开口道

    “臣妾不敢!”

    乾隆帝轻轻冷哼了一声儿,皇后总是如此,面上看着平平静静,内心里却并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皇后,冷冷的开口道

    “忤逆不改!”

    言罢抖了抖衣裳便转身出去了。

    皇后兀自跪在寂静广阔的宫殿里,背脊挺得笔直。

    乾隆帝狠狠的打开殿内的门,有晚间的春风冷冷的灌了进来,皇后孤身一人跪在殿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听得真切,外头乾隆帝的声音

    他出了宫殿,吴书来急忙上前伺候着,开口唤道

    “万岁爷!”

    乾隆帝整了整袖口,朗声开口道

    “去宝月楼!”

    吴书来尴尬的看了一旁伺候着的玉琈一眼,便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的去为乾隆帝吩咐轿撵了。

    玉琈看着乾隆帝的身影儿在深夜里离开了景仁宫,心里也是迷惑极了,她转身进了殿内去,却瞧见皇后端端正正的跪在正殿内。

    玉琈也是一惊,她快步上前,扶住皇后道

    “娘娘,晚间风寒,您仔细跪坏了身子,快起来吧!”

    皇后被她搀着扶起来,脸色一直是木木然的。

    玉琈不敢多问些什么,她吩咐了巧容进来去备下沐浴的水,又瞧了瞧满地的碎片,不必想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弯下身子,看着皇后道

    “倒是奴婢多嘴,不该对您讲今日晌午的事儿!”

    皇后轻轻的摇了摇头,伸拍了拍玉琈的道

    “不怪你,是万岁爷的心被蒙住了,咱们看不真切!”

    玉琈听得似懂非懂,但瞧着皇后面色不大好,还是缓缓开口道

    “娘娘劳碌了一日,奴婢伺候您早些歇着吧?”

    皇后目光盯着罗汉床旁的一盏灯,烛火被晚间的春风吹的摇摇晃晃,却总是不肯灭掉,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好!”

    玉琈便也不再耽搁,搀扶着皇后,便伺候她歇着了。

    一弯月儿挂天上,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乾隆二十九年,和亲王嫡女,和硕和婉公主赐婚与巴林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婚期定于十月。

    圣旨颁下来,虽然早已经料到会是这么个下场,慈宁宫还是神伤了许久。

    而和亲王府本该和亲王入宫接旨,和亲王弘昼却直接婉拒了。

    乾隆帝自然又是满心的不悦,只是却也不肯些什么。

    科尔沁来的使臣闻此自然欢喜的很,和婉公主虽然不是乾隆帝的嫡出公主,可也是一直养在深宫的,又是和亲王府的唯一公主,乾隆帝此举,也算给足了科尔沁的颜面。

    春日转瞬之间就要过去,好春极短,眼瞧着就要入了夏了,令贵妃的身子也好转了不少,另一旁,忻妃的身子也月份渐大了,皇后悉心照顾,总算是有了些好转。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