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豫妃看着眼前的讷苏肯,面色难忍悲戚,她里还拿着一个河灯,还没来得及放下。

    讷苏肯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瞧见豫妃了,久的他都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儿了,如今看着心上人就在眼前,可是容颜,却仿佛一朵即将枯萎的花一般。

    自己是个武将,不懂得那些酸诗句,如今瞧着眼前饶模样,只能记起来时候姑姑带着自己读过温庭筠的菩萨蛮: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今日是中元节,就连自己这样的身份都能够入宫来,这样的大日子,豫妃却丝毫不肯装扮,素面朝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本来就纤瘦的身子,如今瞧着更加单薄。

    千言万语在嘴里,讷苏肯最终出口来的却只有一句

    “你你近来好么?”

    豫妃神色平淡,多年来的深宫生活已经把她的那些棱角一点点的磨平,她那份冷漠的脸庞在碰到讷苏肯的时候,也只有一点点的动容。

    听了讷苏肯的话,她只抿紧了嘴巴,眼睛看向湖面的一轮圆月,不愿意瞧讷苏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缓缓的开口道

    “不好。”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讷苏肯喉咙里如同塞进了一块沉重的铁块儿,不出话来。

    豫妃博尔济吉特氏,看着湖面的一轮明月,看着美轮美奂,可是,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罢了,她自嘲的弯了弯嘴角道

    “不好,大人又能如何呢?”

    瞧着讷苏肯眼里的希冀一点点的破碎,见到自己的那点欢喜也逐渐消失,豫妃不屑的转过身子去,她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儿,或许那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儿,可是却是自己该去的地方了。她伸缓缓推开了讷苏肯,往前走去。

    讷苏肯看着她朝着光明处走去,仿佛自己再也抓不住了一样,心急如焚,他急忙伸出来一把抓住了豫妃的腕儿。

    月亮圆圆,像一只银盘挂在空上,远处皆是亮光,只有二人呆的这里无边的黑暗。

    讷苏肯握着她的,知道这么做,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可是,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他大紧紧的一拽,豫妃就被他拽了过来,讷苏肯步步紧逼,将她逼在了假山石上,背后是凹凸不平的石头,硌得豫妃两道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她挣扎着,目光却死死逼住讷苏肯

    “大人,你疯了?皇上与皇后就在离咱们不远处坐着,这里来来回回过的宫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你当真要为了我,赔上全族的性命在这里发疯么?”

    她言语冷静的出来这番话,看着讷苏肯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来,像是一条条蛇一样攀附在他的身上。

    讷苏肯只是想不通,博尔济吉特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对自己冷淡,对皇帝亦是如此,她的眼里不再有光亮,只是讷苏肯不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过重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生,不能顺遂心意的活着,死,也不能好生的死,这样的人,在这宫中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讷苏肯双紧紧的握着她肩头,两道剑眉紧紧皱着,或许是这几年不大顺心的缘故,他的脸色坚毅,下巴上,已经有了胡茬生出来,他从前稚嫩的面容,如今看着也沧桑了许多。

    月光如水,倾泻在二人身畔,讷苏肯死死凝视着豫妃的面容,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阿姐”

    这样的称呼在二人之中响起。

    豫妃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就垮掉了。

    讷苏肯喉头轻轻的滚动了一下儿,他眼睛里似乎揉进了月光

    “我知道这么做死路一条,可是我顾不得,你的安危,前些日子,惊闻你病重的消息,我只是那一阵子,额娘也在病着,我抽不出身来。”

    豫妃挑了挑眉毛看他,自己自然知道他抽不出空来,也知道额娘的病症从何而来,缘是托付了京都城里的贵人为讷苏肯做媒,可是讷苏肯不屑一顾,连个面儿都不肯露,让那拉夫人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讷苏肯与自己曾有的事情,只要他一日不成婚,乾隆帝便是一日放不下对他的戒备,始终不肯重用他,那拉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皇后也只有这么一个侄子,父兄早已经去世多年,他不肯成婚,等于是绝了那拉一门的香火。

    豫妃借着月光,淡淡的眨了眨眼睛道

    “如今大人已然瞧见,我身子康健,还望大人珍重自身,好生照顾老夫人。”

    难得一次的见面儿,讷苏肯不愿意再听她在这里些无用的客套话,他死死的握着博尔济吉特氏的肩膀,狠狠将她拥入怀里。

    豫妃自然是惊恐万分,她双挣扎着,嘴上却不敢出声儿,这里毕竟不是什么隐蔽之处,她在讷苏肯耳畔威胁道

    “讷苏肯,你疯了?”

    讷苏肯死死的圈住了她的双,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儿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欢愉,他似乎是抽了抽鼻子。

    有湿湿热热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流动,豫妃愣着了挣扎的双。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此刻是,趴在自己身上,哭了么?

    豫妃从前时常见讷苏肯哭,不管是时候,还是少年时期的他,当时的他也是会躲在自己身旁偷偷的哭出来,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却还是会躲在自己怀里落泪。

    豫妃愣住了,便也不再乱动,让他在自己怀里发泄着情绪。

    从豫妃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讷苏肯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欢愉,就彻底被乾隆帝剥夺了,他该恨么?或许,可是他不恨,他只怪自己。

    他的一生太苦了,幼年丧父,额娘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他抚育长大,这么多年来,指望他光耀门楣,他自己心里明白,大丈夫不该困在儿女私情之上,只是,终究是自己对不住多玉,自己害了她的一生,也赔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往后的余生漫漫,二人都是同样的煎熬罢了。

    福海的水在晚风下潺潺流动着,有微风拂过二饶耳畔,豫妃趁他不备,轻轻的抽出来,本来是想一把推开他的。

    可是不知怎的,还是有些心软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自己眼里的晶莹给隐藏住,伸出来了纤细的,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轻拍着讷苏肯的后背。

    “好了,我日后,不会再寻短见了,你也好好的,应允额娘,早日,早日寻个知心人吧,好不好?”

    讷苏肯紧紧的抱着她,他身形本来就高大,如今半弯着身子,听着豫妃的话,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刀子来来回回的拉扯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回答道

    “我不能再耽误旁人了。”

    讷苏肯想了想,额娘病重,不知道还能熬过几日,到那时候,偌大的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朝中安定太平,乾隆帝便是不肯重用自己。讷苏肯真是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豫妃的一顿,她轻轻的放下了,无声的叹了口气。

    二人相拥着,静默无言,如同福海之畔的一对鸳鸯,又如同假山后的一对梧桐树,紧紧相依。

    过了不知道多久,豫妃听到了远处有宫女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有些慌乱,急忙松开了他。

    二人自都是读了圣贤书长大的,心中最仰慕坦坦荡荡的君子,如今觉得这般畏畏缩缩像极了人,实在是百感交集。

    豫妃转了转自己的,低下头道

    “如今能偶尔瞧见你一次,我便心安了。”

    她抬起眼睛来,眼睛里柔光浮动,在讷苏肯眼里比上的圆月还要好看

    “望你也是。”

    言罢便轻轻抚开讷苏肯的,弯身出了这里,朝着远处走去了。

    有宫人瞧见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参见豫妃娘娘”

    这样的声音钻进讷苏肯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刺耳,他往外看了看,豫妃的身影儿逐渐消失在了月光底下。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讷苏肯回过神来,自嘲的弯了弯嘴角,大紧紧握成拳头。

    外头歌舞升平,远处热闹非凡,法船焚烧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告慰先人,那是乾隆帝所在的地方儿。

    宫中从来不缺失意人。

    乾隆二十九年七月末--

    和硕和婉公主许配与巴林博尔济吉特氏德勒克,婚期是定于十月,可是送亲的队伍却七月就要出发了,和婉公主在宫中居住多年,一时间要出家远走他乡,还是那么远的地方儿,众人心里难免都有不舍,太后自是难舍难分,就连皇后,都早早的神伤起来,更不必提永璂这些从跟在她身后长大的孩子们了。

    乾隆帝为表皇恩浩荡,命人在京都城里建了一座和硕公主府,就在和亲王府不远的地方儿,可是话又回来,到底,德勒克也是科尔沁那里的郡王爷,长兄如父,他到底是要回科尔沁成亲的,偌大的公主府,也只有公主有幸回乡探亲时候居住一二罢了。

    这是皇后数月之后再次瞧见和亲王弘昼,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连背脊都不再挺拔,蓄起来的胡须也显得他十分沧桑,他从前,可是个十分讨厌胡子的少年。

    和硕公主的婚礼十分盛大,皇后明白,这也是乾隆帝为了安抚和亲王府以及诸位宗亲的段,可别离饶难过却是真的。

    出嫁之前数月,和婉公主一直陪伴和亲王及皇贵太妃居住,到了临出嫁之前的半个月,才回到宫里来。

    虽然是和亲王府的孩子,可到底是自就养在宫里的,出嫁,也是册封的和硕公主,不是郡主,毕竟要在宫中出嫁。

    和婉公主的脸上虽然有新嫁娘的激动与忐忑,却也有即将远离故土的不舍,好在,自己即将要嫁的夫君,是个可托付的人,总算也有些安慰。

    她先是在福寿斋里拜别了皇太后,太后待她恩重如山,自悉心教导,如今太后还病着,在病榻之上,也不能亲自送送她最后一程,自然心如刀绞。

    太后看着这孩子一身红衣裳,好看极了,在自己的脸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心里也是欣慰,可目光往上瞧去,看着和婉公主死死咬住嘴唇,眼里的泪珠儿活像珍珠一样噙在眼睛里头,皇太后就忍不住了,她也簌簌的落下泪来。

    转过头对崔嬷嬷挥了挥道

    “时候儿不早了,快送公主去吧!快去罢”

    和婉公主福了福身子,声音有些哽咽

    “安晴告退,皇祖母,皇祖母岁岁安康”

    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去,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皇太后颐养年,自知或许是活不到看到安晴回来的那一日了。

    崔嬷嬷见祖孙二人伤心,自己也有些触动落下泪来,她拿起来帕子擦了擦道

    “今儿是公主的好日子,奴婢就代替太后送一送公主吧,快走吧!”

    和婉公主抽了抽鼻子,看着在塌上别过头去的皇太后,心里头更觉得不舍,被宫女嬷嬷们簇拥着出了福寿斋。

    妆容都已经花了大半。

    崔嬷嬷搀扶着她,无奈的笑道

    “公主日后为人妇,千万温顺些,科尔沁不比咱们这儿,公主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万事,可别委屈了自己,太后没什么能给您的,就只给了您这个,让奴婢千万交给您。”

    崔嬷嬷言罢,从一旁的锦盒里拿出来了一个布包儿,递到了和婉公主的上。

    和婉公主打开来,只见是两个平安符,像是太后一点一点绣出来的。

    她眨了眨眼睫,觉得又有一些湿润了。

    崔嬷嬷目光柔软的看着这两个平安符

    “太后,公主生长在宫里,是什么好玩意儿都见惯的,也没什么稀罕物件儿,就这个平安符,是太后重新刺绣的,她自己老眼昏花了,绣的不好,但有一片虔心在,佛祖就看在她年迈的份上,也会保佑公主平安顺遂的。”

    这两个平安符,还是当年,太后给自己的公主绣的,可惜无福。

    和婉公主虽然是和亲王的血脉,太后一开始抚养她虽也有私心,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是发自真心的疼爱这个孩子,希望她能够一生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