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宫闱浮尘 > 正文 第十四百二十八章
    她顿了顿道

    “你阿玛已经在暗中查了,若是一切顺遂”

    她没有再下去。

    但愿,但愿一切顺遂。

    也盼望皇后在冷宫之中扶绥安康,能够等到沉冤昭雪的那一日。

    和嘉公主眨了眨眼睛道

    “是,儿媳知错了。”

    她看了看门庭若市的延禧宫,还是觉得心底里膈应的慌,便开口道

    “那儿媳改日在带着孩子来问安罢。”

    瓜尔佳氏疼爱的拍了拍她,轻声道

    “好,回去罢。”

    而延禧宫之中—

    人们都各自散去,偌大的殿内,皇贵妃也终于得以喘口气,她捧起来了身旁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看向跪在地上的慎亲王福晋。

    眉目之中,夹杂着一丝得意。

    她淡淡的掀起来茶盖,撇了撇浮沫,连眉毛也不愿意抬一下儿。

    “福晋不必如此,有事尽管讲,腊梅,搀起来。”

    慎亲王福晋往后退了退,婉拒了宫女的搀扶,她只觉得今日是自己出生以来最屈辱的一天了。

    跪在一个曾经自己最瞧不上的女子身前。

    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南巡回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自己得意洋洋的婚事,如今却如同枷锁一样,就连王爷,也开始隐隐约约的埋怨自己了。

    可是新雅,新雅那个丫头,却还是一心想着做十二阿哥的新嫁娘。

    实在是愚蠢。

    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来恳求皇贵妃。

    她抿了抿嘴唇道

    “妾身不才,女婚事与十二阿哥之事,如今,女拙笨,实在是不配嫁与十二阿哥为妻,请皇贵妃娘娘,替妾身拿个主意罢。”

    皇贵妃却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她眼底里的笑意已然隐瞒不住了。

    果然如此,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慎亲王府里,拜高踩低,如今也要将皇后一族,推的远远的了。

    她淡淡的抚摸着自己的护甲,恩了一声儿道

    “这个本宫知道,可福晋是与皇后娘娘做的姻亲,何况,新雅郡主与十二阿哥有两无猜之情,这些事情,万也与本宫扯不到一块儿去的。福晋实在是找错人了。”

    慎亲王福晋的脸色愈发窘迫了起来,她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头去。

    “娘娘,如今还提什么皇后呢,京都城都明白,皇后已经是位同虚设,如今后宫也好,前朝也罢,都是仰仗皇贵妃您的,妾身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娘娘也是做母亲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头跳呢?”

    她字字句句都恳切,的话更是感人肺腑,然而皇贵妃此刻听了却只是想笑。

    这个女子,虽然嘴上着是为了新雅郡主的前程考虑,可是事实上到底为的是什么,人人都知道。

    她怕的是连累了慎亲王府好不容易保住的荣华富贵。

    怕的是。

    可这些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只要看着皇后一党彻底倒下,就连十二阿哥,议亲都会成难事。

    那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皇贵妃伸扶了扶她,轻声道

    “福晋既然抬举本宫,那就给你指条明路,让王爷亲自去万岁爷面前,便禀报新雅郡主告病,实在是不宜与十二阿哥成婚。”慎亲王福晋跪在地上,面如土色。

    她低了低头道

    “妾身自然会去请命,怕只怕”

    怕只怕乾隆帝并不会允准。

    他与皇后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总要顾及着天下人的看法儿。

    褫夺了皇后的权力,荣耀,还要夺走儿子的一切。

    皇贵妃抚摸着圆滚滚的腹,暗暗的笑了笑道

    “福晋尽管安心,事在人为。”

    她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慎亲王福晋有一些揣摩不透了。

    看着皇贵妃逐渐远去的背影儿,慎亲王福晋,心里头也暗暗的下定了主意。

    山东境内—

    一只舟船,缓缓的推开水下涟漪,轻轻的行驶着。

    看似简单的船上,却坐着身份十分尊贵的三个人。

    皇后的侄子,讷苏肯,乾隆帝的御前大总管吴书来,自然,还有延迟归京的十二阿哥永基。

    十二阿哥本来应该跟随御驾一同归京的,可是谁成想出了皇后的这档子事情,便也耽搁了下来。

    他只得去寻了吴书来。

    一路上,三人都是满面愁容,不见半分欢喜的神色,比之当初,出宫南巡的时候儿,实在是截然不同。

    十二阿哥就在这漫漫的行舟途中,度过了他的十五岁生辰。

    没有宫中的喜宴,也没有皇阿玛承诺里要赐下来的宝剑,更没有一家人团聚的热闹。

    凄凄冷冷的。

    吴书来捧了一盏茶,轻轻的放到了舟上的桌。

    他看了看无精打采的两个人,如同霜降后的茄子一般,便开口对十二阿哥道

    “主子,喝些茶水罢。”

    十二阿哥抬起眼皮来,看了看外头的景色,他大大的眼睛如今似乎也失了神采,轻轻的道

    “吴公公,咱们还有几天能够到京城?”

    他心里头明白,皇额娘如今已经失势,甚至前些日子,还差一点儿就没了性命。

    永基从未料到过皇祖母会是这样狠心无情的妇人,可是如今。

    他自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皇阿玛与皇额娘,是因为自己而离了心思。

    那么,自己到底是谁呢?

    白瓷碗里殷红的两滴血,每一日都会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自己,果真不是皇阿玛的嫡亲血脉么?

    他不禁外貌酷似皇后,就连这样敏感的心思,也是随了母亲的。

    一路上,这件事情如同一捆柴火一样,把人灼烧的都消瘦了一大圈儿。

    吴书来看了看外头,心里估摸着算了一下儿,他开口道

    “快了,若是顺遂的话,再有三五日就到了。”

    三五日,永基心里算着日子。

    吴书来看了看十二阿哥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下去,人马上就要像竹竿儿一样了,心里也是心疼,他轻声安慰道

    “您千万放宽心,万岁爷已经恩赦了那拉大人,与皇后娘娘,也是一时间的想不明白罢了。”

    不是吴书来心思仁善。

    十二阿哥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儿,若是因为皇后的事情,再与乾隆帝起了争执,那就是事关性命的大事儿了。

    十二阿哥勉强的笑了笑道

    “公公放心,我没事儿,只是挂念额娘。”

    到底是母子情深。

    皇后与十二阿哥,即便是远远的隔开宫墙,也是彼此挂念着的。

    吴书来闻言,也心里觉得酸涩。

    御前断发乃是死罪。

    乾隆帝终身幽禁了皇后,于文武百官之前,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只是。

    十二阿哥还是这么大的孩子,日后若是想要见一面儿亲生额娘,可谓是难上艰难了。

    吴书来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巴道

    “娘娘到底是六宫之主,还有玉琈陪伴在侧,不会有事儿的。”

    十二阿哥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再也不发一言。

    他本来就是个不大爱话的孩子,比起来永星的滔滔不绝,十二阿哥在乾隆帝面前,大多时候都是谨慎心的。

    唯一能够让他放肆的地方儿,就只有和亲王府了。

    只是如今,这唯一的放肆,也随着和亲王的死讯,湮灭至尘烟了。

    三人的队伍,是在将近六月份的时候才抵达京都的。

    进了紫禁城,一同前去面见乾隆帝,却被拒之门外。

    李文照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鬓发苍白的师傅,他为难的开口道

    “师傅,万岁爷了,让十二阿哥回宫之后迁居阿哥所,讷苏肯大人,即日起,当差的地方儿,由御前转到雍和宫后。”

    吴书来一路的风霜,都掩盖不住此刻的愤怒,他攥了攥拳头道

    “那”

    他回头看了一眼十二阿哥,压低了声音道

    “十二阿哥一路回京,万岁爷也不肯见?”

    李文照也在为此发愁,他点了点头道

    “万岁爷只是了这样的旨意吩咐奴才,我也不敢耽搁,且还,让十二阿哥日后无事,就不必来御前问安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让人寒心了一些。

    吴书来面色颓败,他倒退了一步,冷声道

    “好,好。”

    一旁站着的讷苏肯听到了这样的旨意,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弯下身子,双紧扣

    “微臣,叩谢圣恩。”

    言罢就深深的叩了一个头。

    经死而生,豫妃已然身死,自己活在这世上,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姑母对待自己有恩,乾隆帝能够如此厚待自己,已经是恩赐了,讷苏肯不敢再去奢求更多。

    他叩头谢了恩典之后,就径直的转身离开了。

    而十二阿哥,也默默的驻足了一会儿后离开了。

    他自就是养在皇后的身边儿,没有像别的阿哥一样自就远离额娘,景仁宫,更是自己成长的地方儿,如今,却什么也不剩下了。

    明明还是盛夏的季节,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却好像是已经枯死了一般。

    一个人也没有了。

    吴书来跟随他,看了看十二阿哥在已经大门紧闭的景仁宫前头驻足,心底里也觉得难过,他安慰道

    “奴才陪您去阿哥所罢。”

    十二阿哥站了好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不了,公公快回去罢,我一个人就成。”

    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样令人难过的时候儿,也没有落下眼泪来。

    身旁的太监,是自就陪伴他长大的人,此刻也对吴书来行了礼道

    “吴公公放心,有我陪着十二阿哥呢。”

    吴书来不大安心的看了看,阿哥所里那群奴才,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儿,如今还不定是什么态度呢。

    他拍了拍十二阿哥的嘱咐道

    “要是有人不守规矩,尽管打发人去寻李文照。可千万不能苦着自己,明白吗?”

    事到如今,十二阿哥在宫中,也只有吴书来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可是吴书来,也因为皇后的事情,而被训斥,甚至连个差事都不能够保住了。

    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让自己的土地对他多多帮扶一些。

    十二阿哥点了点头。

    “我知道。”

    吴书来看着他的背影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中,好像是突然之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许多。

    时光斑驳,吴书来还能依稀记起,他的时候儿,在这条长长的路上奔跑的模样儿。

    十二阿哥却并没有沿着原本的路去阿哥所,他的脚步沉重,竟是直直的朝着冷宫的方向去了。

    他的太监自然看得出来,便也没有制止。

    听的十二阿哥的声音落寞无奈。

    “松清,你,皇额娘还好吗?”

    太监怔然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道

    “娘娘在静心苑,日子必定比从前清净。”

    他也是自就没了娘亲的苦命孩子。

    看着主子和自己沦落到了差不多的境遇,心里怎么能够不难过呢。

    十二阿哥看了看高高的宫墙,真是高啊。

    当年老祖宗建造这些宫墙的时候儿,为的会是什么呢?

    隔绝自己与皇额娘的母子情分。

    母子连心,母亲在里头受苦,自己又怎么能够安然的进了阿哥所里呢。

    松清看了看前头,已经是有人在把守了,急忙制止住了十二阿哥,轻声道

    “主子,只要你保重自身,娘娘在里头,定然也会安心。”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

    “如今,还不是时候儿。”

    十二阿哥无助的伸了伸,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深深的朝着静心苑的方向看了一眼。

    静心苑内—

    正在做针线的皇后,仿佛也是心有感应了一般,她只觉得心口骤然的疼了一下儿,抬起头来,看了看外头,潮热的天气,让人心里头也觉得闷闷的,想必是要落雨了。

    皇后悠然的叹了口气,轻声道

    “不知道永基如今,回来了没有。”

    这个孩子胆子不大,自,就是最最害怕雷雨的天气,每次打雷下雨,都是要吓哭的。

    或许是因为生在雷雨天里的缘故。

    玉琈正在一旁择些青菜的嫩芽,她看了看宫门,紧紧的闭着,也努力的笑了笑安慰道

    “十二阿哥定然早就随驾回京了,主子安心罢。”

    皇后看了看里绣了一半儿的荷包,上头的麒麟图样,栩栩如生。

    想起来自己的儿子,还在外头。

    心底里唯一的那一块儿柔软,此刻也变得十分酸酸涩涩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

    “但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