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应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他嘴上叼着燃到一半的烟，文件夹摊开在掌心，还停留在第一页的目录页。
很罕见的，他在走神。
许攸有些意外，自从杭先生离世后，近一年来，宗先生几乎化身工作狂魔，在工作时比任何人都要专注。
“宗先生……”
“咖啡，味道不对。”
宗应冷不丁开口，问的是一个让许攸措手不及的问题。
“嗯？”
许攸不愧是跟着宗应工作多年的老人，很快反应过来老板话里的意思，连忙：“很抱歉，宗先生，是我的疏忽。之前的您一直喝的那款咖啡昨天已经喝完了，可能唐韵今天来不及去买新的，才换了别的牌子的。”
“换回来，这个我喝不惯。”
“是……”
许攸想到曾经的宗先生是完全分辨不出咖啡的口味区别的，难免唏嘘。
“一会儿中休的时候，我会叮嘱唐韵去买的。”
“嗯……”
宗应听了，颔首道：“只要景之前买的那个牌子。”
许攸轻轻地啊了一声，心下长叹一声：“我知道的，宗先生请放心。”
“当红影星林语抒签约万星娱乐，上亿投资成为公司大股东！”
宗应睥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林语抒如今和宗祁的来往毫不遮掩，堂而皇之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宗祁那个蠢货不足为虑，这一年来靠着林语抒的出谋划策，明里暗里地给他使绊子。
林语抒存心要和他作对，但每次出手又不动他根基，只是隔靴搔痒般给他找晦气。
既然能成为万星娱乐的大股东，看来他从宗祁那里获利不少。
宗应想着，再这么下去，宗祁早晚被林语抒忽悠地连手里的股份都保不住，不过这恐怕才是林语抒的真正目的。
成为千盛的股东来恶心他，就像他当初的，谁也别想好好过。
宗应抬了抬眼，看许攸还站在那里：“你还有什么事吗？”
许攸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
“宗先生……”
许攸想到方才的那通电话，蹙眉想了想，道，“我已经联系上顾之瑾先生了。”
“那个宝宝锁的设计者？”
宗应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将顾之瑾的名字记得很牢。
“对，他……”
“怎么了？”
宗应发现许攸吞吞吐吐的，“他坐地起价了？不管多少钱，给他就是了。”
“不是……”
许攸在商场摸爬滚这么久，在她一早去联系顾之瑾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的，却不想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事先准备的谈判技巧一个也没用上。
“顾先生的意思是，宝宝锁只是他设计的系列中的一个饰品，另外还有一对宝宝手镯，是为决赛准备的。”
“他愿意在MTC设计大赛结束后，将这两件饰品的版权，无偿赠送给宗先生。”
宗应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丝诧异的裂痕。
饰品是一个系列，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无偿赠送
宗应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顾之瑾是不是想和千盛攀交情，可千盛不涉足时尚圈，也没有投资珠宝首饰品牌，一个设计师想要在圈内出人头地，他应该更愿意签约他又想到了这会不会是林语抒针再一次对他的算计，但是这又不通。
林语抒的手臂没那么长不是他能轻易渗入的资本圈，设计图是实实存在的，版权购买只要流程规范，合同拟定，能有什么可以算计的？
但事有蹊跷，必有其因。
“原因？”
许攸微微抬眸，观察着宗应颇为严肃的神情，调整了一下情绪，心翼翼回答道：“顾先生，他与杭先生有旧，这套宝宝系列的作品，原本就是为了宗少爷设计的。”
“宗先生如果是为了宗少爷出资，他愿意无偿赠送。”
宗应背靠着真皮的转椅，将叼在唇边的烟拿下，修长的指节间，闪烁着橙红色的火光。当滚烫的烟灰掉落在指上，刺痛也会没有将他被尼古丁麻痹的神经中唤醒。
“宗先生……”
许攸看到宗应手上烫红的点，急道：“您的手……”
宗应将烟拧灭在烟灰缸，橙红色火点眨眼灰白一片，只剩下细碎的白点消散在空气中。
“顾之瑾和景……他们认识？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许攸把握不了宗应的心思，试探问道：“要去查一下这个顾之瑾吗？”
宗应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他对杭景的过去疏忽太多，既然同为珠宝设计师，那顾之瑾认识杭景也不奇怪。
顾之瑾既然能够为了宗设计宝宝饰品，还愿意无偿赠送版权，想来应该不会有恶意。
宗应如今对一切和杭景有关的人事物都极有耐心，哪怕能让他汲取到一丝丝和杭景有关的片段，对他而言，也是在真空环境中的一缕氧气，极其可贵。
“不用查了，如果顾之瑾真的和景有旧交，你这么做就太冒昧了，我不想让景的朋友感到不快。”
宗应想了想，做了个决定。
“把国庆期间的会议都提前，那几天空出来不要安排行程。等决赛的时候，我要去一趟三户市，见一见这个顾之瑾。”
许攸心里一惊，国庆期间的工作流程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如果全部提前，那最近十来天，宗先生每天最多只能不到五个时的休息时间。
这样的工作强度，宗先生负担得住？
就为了见一眼和杭先生相关的人？
明明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杭先生都走了快一年了，宗少爷都在蹒跚学步了。
当初得知噩耗的时候，公司里不少姑娘哭红了眼睛，现在却很少有人会提到杭先生的名字了。
为了杭先生的事，一直对宗先生横眉冷对的奚家二少爷，最近也不常来找茬了。
董事长夫人一直想给宗先生挑选新的伴侣，对此一向强烈反对的宗董事长近期的态度似乎也有些松动了。
就连杭先生的亲姐姐，杭氏的总裁杭辰，年底也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在对杭先生的不幸逐渐释怀，各自向前走去，唯独宗先生却像是陷入了泥沼，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或者，他根本不愿意从泥沼中出来。
他主动选择让自己沉溺在往过中，像自罚一般，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去干涉夜很深了，宗应离开公司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宗早就睡了。
他驱车回了杭景曾经的住处。
这一年来，他如果不是回老宅陪宗，就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对他来，这里是他和杭景的婚房，是他曾经最不愿意回来的地方，如今却又是唯一保留杭景的痕迹的地方。
除了这里，他在哪里都睡不着。
主卧的床头灯亮着，宗应在浴室里洗漱。
洗手台上的镜柜已经换了新的，这次安装得很牢固，依然还是从前的款式。
每次宗应看到这个镜柜，都仿佛能看到这面完整的镜子在眼前出现裂痕，裂痕从镜子的中心往外蔓延，最后整个炸裂。
他从镜子里看到一截白皙无力的手臂，上面扎着玻璃碎片，伤口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流满了浴室的地面，到处都是，映得他眼前一片血雾，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就像是每日重复上演的噩梦，提醒着他这次曾经发生过的事，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内心。
宗应却爱上了这个自我折磨的过程，固执地不愿意更换这面镜子。
他每晚都出入这个浴室，每天都会去杭景的工作室看看极光图，他戴着杭景设计的婚戒不离身。
他睡在杭景睡过的床上，用杭景盖过的被子，怀里抱着杭景的睡衣，床头柜上放着杭景吃过的速效救心丸和阿司匹林。
他会买很多很多的山茶花，在房子里每个显眼的地方都放上一束，定期更换，一定要保证每一朵都新鲜水嫩，娇艳欲滴。
他在花香四溢的家里一个人度过易感期，让山茶花香将他刺激得几欲发狂却不得发泄。
他甚至将易感期的自己锁在房间里，却不允许自己破坏房间里的任何摆设，任由所有的暴戾和欲火在体内爆炸。
他在房间里各个角落摆满了山茶，他却连一片花瓣都不舍得去碰。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会将花瓣揉碎。
他怕他一旦这么做了，下一次再梦到杭景，他又会哭着喊疼。
他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满屋盛放的山茶，闻着花香，无望嘶鸣。
过程越痛苦，他就越满意。
费婉曾哭着指责他疯了，为了一个死人发疯。
但宗应知道，他没有疯，他理智得很。
如果他真的疯了，就该不管不顾地去找杭景，去道歉，去赔罪，去做什么都可以。
但他没有……
他勤勤恳恳地工作，悉心地照顾宗，股权和孩子是杭景留给他的。
他必须要保证未来将千盛集团完完整整地交给宗才可以。
他怕自己如果没有做好，等将来见到杭景了，杭景会责怪他。
都人间一日，黄泉一载。
宗应不怕活着诛心，他只怕来不及在杭景轮回前去找他。
每晚临睡前，宗应都会默默祈祷──
“景，求求你，走慢一点，等等我，等我去找你……”感谢何浅是个蛋黄、苑凌、天仔、一天工资、城城城、梵梦?嗯哼、慕辰是个憨憨、坠梦浅念、顾笙朋友、萌友49744735433、藕遇、陈捍东、Nny和举个栗子？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