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金屋囚娇 > 第77章
    事发突然,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笑声都还没有停住,唯有那支白羽箭闪着冷厉的银光, 穿破喧嚣,无声无息地向?程与义脸上射来。

    “哎呀!”王牧头?一个反应过来, 连忙去扯程与义, “程兄心!”

    程与义抬眼一看, 正?对上那支四棱尖锐的箭头?,冷光闪耀, 许是他看花了?眼,一时间竟觉得还带着点血色, 顿时惊得寒毛直竖,想要躲,手脚都软了?, 只看见齐云缙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冷冷道:“芥子大的胆子, 也配!”

    却在这时,当一声响,羽箭在他面前落下, 原来是应长?乐扔出手里的犀角酒盏, 砸落了?那支箭, 犀角杯落在地上, 裂出一道痕迹, 凝波酒洒了?一地,酒香四溢。

    程与义只觉得冷岑岑地出了?一身汗,嘶哑着声音向?齐云缙质问道:“齐将?军,你这是何?意?”

    “云缙, ”应长?乐也在这时语气淡淡地开了?口,“玩笑归玩笑,程郎君是我请来的客人,休得孟浪。”

    一个直呼名?字,一个却叫郎君,显然是把他当成自己人,齐云缙横了?程与义一眼,起身向?应长?乐行了?一礼,道:“某不敢,某只是想邀程郎君一道投壶。”

    程与义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齐云缙不满他一直看着沈青葙,出手对付他,然而应长?乐已经把这事归作?是玩笑,况且也亲手挡下那箭,又为他出言训斥了?齐云缙,若是他认真计较,不免显得气量狭窄,程与义只得忍着怒气道:“既然齐将?军有兴致,那么?程某奉陪!”

    他着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沈青葙,却见她低头?对着面前那杯酒,就似不曾看见眼前这一幕似的,就好?像眼下正?为了?她明争暗斗的两个男人,跟她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程与义不觉想起方才王牧的话:“也是个冷心冷情的,玉裴郎为了?她神魂颠倒,那么?多高门贵女都不放在心上,还专为她去求了?圣人赐婚,结果她跑就跑,丝毫不曾留恋,闪得玉裴郎好?不凄凉。”

    程与义定定神,玉裴郎又如何??他除了?出身之?外,哪一样比裴寂差?只要他加倍用心,不信佳人看不见他一片赤诚!

    花觚摆在中央,程与义挽了?衣袖,拿起一支箭仔细瞄准了?,正?要投出时,当一声,齐云缙已经抢在他前头?投了?一支,程与义忍着气立刻投出,当一声,齐云缙第二支箭来得更快,把他这支出去,掉在了?地上。

    满席中顿时鸦雀无声,原本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要向?沈青葙考问谱系的,这时候都看出了?关窍,谁也不敢再往前去,王牧扯了?下程与义的袖子,低声道:“程兄,算了?。”

    程与义也知道齐云缙是京中有名?的锦雕二郎,莫他这么?个刚考中进士,还没有官职的书生,便?是王牧这样出身世家?的郎君也要避让齐云缙几分,只是,若此时示弱,他堂堂男子,今后还如何?立足,如何?在佳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不觉又回头?看了?眼沈青葙,她依旧还是低着头?,神色淡淡的,程与义心里有些?焦躁,连忙又取一支箭,瞅着齐云缙回手取箭的空档,急急投出去。

    但?齐云缙最擅长?的便?是连珠箭,他一个书生这点能耐,如何?能放在眼里?也没回头?,只扣上两支箭嗖一声掷出去,他力道极大,后发先至,当一声,一支箭投进壶里,另一支撞飞程与义的箭,双双落在地上。

    程与义越发涨红了?脸。

    “来人,再取几只壶来,”应长?乐道,“我请诸位郎君投壶为戏,投中最多的,我有彩头?。”

    婢女连忙又拿出几套投壶的器具,王牧头?一个取了?箭,笑着邀了?身边的同年一道游戏,紧接着又有几人也动手开始玩,气氛逐渐热络起来,程与义没再像方才那般尴尬愤怒,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消散,不由得看了?眼应长?乐,暗自感激她为他解围。

    应长?乐看着他,略一颔首。

    她已经新换了?一只琥珀杯,此时瞧着席中的人,暗自沉吟。

    这班新科进士可是天授朝未来的中流砥柱,不过考取之?后按例还要守选,像王牧这种出身高门有家?族相助的,最多半年就能得到美官,但?像程与义这种在京中没有援系的,要想早日得官不免要向?权贵干谒,求一个捷近的门路。

    这些?人在寻靠山,与此同时,权贵们也在寻找可用之?才,这些?日子应琏虽然一丁点儿动作?也没有,但?应珏已经见过不少新科进士,相比起来,应玌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应长?乐懒得等他,索性自己设宴邀请新科进士,她是公主,不像皇子们有诸多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拉拢未来的官员,但?,应长?乐自信,以?她的手腕好?能力,此事由她来办,只会比应玌更好?。

    今日之?宴,她的目标并不是王牧这种高门子弟,而是程与义这种有才学却没有门路的人,这种人自身能力不错,又没有家?族助力,最是需要帮助,只要她肯伸出援手,他们自然都会投向?她。

    从目前看来,今日之?后,至少程与义是稳了?。

    不过这个程与义,似乎又对沈青葙过分留意了?,引得齐云缙不满,也是麻烦。

    应长?乐回头?看了?眼沈青葙,见她面前的酒盏依旧是满满一杯,一丝儿也没动,又见她神色淡然,虽然处在热闹繁华之?中,却又像是冷清清的隔在外头?,一丝儿喧闹也沾染不上,应长?乐心想这人也真是古怪,一点儿少年人爱玩的模样都没有,难道裴寂就是喜爱这种吗?

    不由得笑着道:“我素日看着,你好?像不爱吃酒,也不爱玩乐,整天闷坐着不是弹琵琶就是写字,不寂寞吗?”

    沈青葙怔了?一下才道:“不寂寞。”

    她想这两个月里,还真是从不曾有过寂寞的感觉。

    刚到公主府时,忙着熟悉府中规矩,熟悉各处人事,之?后初初立足,又要每天练琵琶,看曲谱,习字读书,二月里再见曹如一时,她又请教了?谱曲的事情,开始尝试自己谱曲,虽然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但?她突然意识到,她很喜欢这种忙碌充实的感觉。

    苦些?累些?,但?突然有了?无限可能,现在她已经很难想象整天待在后宅里,服侍公婆,安排家?务的生活了?,可在从前,她一直都以?为女子只能这么?过一辈子。

    她过去的人生虽然被了?个粉碎,但?未来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眼前,沈青葙觉得,这个结果并不算很坏。

    她摇摇头?,十?分肯定地答道:“我不寂寞。”

    应长?乐笑了?下,道:“我是看不大明白你。”

    她慢慢饮了?一口酒,瞧着席中笑玩乐的人,压低了?声音:“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欢会,大家?都在饮酒取乐,唯有你置身事外,就连那两个人为你斗得死去活来,你都不看一眼,莫不是还在想着……”

    沈青葙不等她出裴寂两个字,便?已举杯致意,道:“我敬公主一杯。”

    她当先饮了?一口,应长?乐笑了?下,随意抿了?一口,道:“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天底下这么?多少年儿郎,难道就没有能入你眼的么??”

    沈青葙不觉红了?脸,道:“殿下笑了?。”

    “呵。”应长?乐轻笑一声,慢慢又饮了?一口,“你也别总想着过去,你看这些?男子们多看得开,听这些?天他们一直都约着在平康坊里走动,这些?人当中只有两三个不曾娶亲,他们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呢,何?曾妨碍他们在外头?取乐?”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所以?么?,女子该当学学男子这一点,休要让那些?规矩道理给束缚住了?,自在取乐难道不好?么??你如今是自由身,又青春年少,何?必弄得清心寡欲,像出家?人一般?”

    沈青葙脸上越发红了?。这些?日子与应长?乐日渐熟稔,她能感觉到应长?乐渐渐把她纳入自己人的圈子里,所以?这些?离经叛道的话,也并不避讳向?她,但?,总还是不一样的吧?沈青葙想,虽然她之?前遭遇坎坷,但?对于?一个情字,总还是怀着一些?憧憬,并不准备就这么?放纵自己,胡乱过生活。

    “好?了?,你脸皮未免太薄了?些?,一句就这样。”应长?乐见她羞得耳朵都是红的,嗤的一笑,“我不了?,你连玉裴郎都看不上,这些?人,大约你也是真的看不上。”

    听见裴寂的名?字,沈青葙微微缭乱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最初到公主府时,总有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裴寂,让她心烦意乱,但?两个月下来,她如今再听人起时,更多是一种冷静平淡的态度。

    那段过往她抹不掉,但?,又能如何??即便?背负着那段过往,她依旧能活下去,甚至,比从前活得更好?。

    她堵不住别人的嘴,但?,她可以?做到让自己不在意,让自己跨过这个坎。

    沈青葙拿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岔开了?话题:“殿下,这些?新科进士在御前奏对之?时,陛下都会问些?什么?题呢?”

    应长?乐道:“通常就是挨个问几句话,有时候问几句书,有时候问几句诗,无非是看看这些?人模样如何?,口齿如何?,不要弄得有辱朝廷体面罢了?,不过这阵子奚怒皆部又在边地生事,所以?陛下这次便?多问了?该当如何?应对,程与义就是因为这件事上回答得合了?陛下的心,所以?才脱颖而出。”

    沈青葙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应长?乐果然对这些?新科进士很是关切,非但?将?各人的出身听清楚,而且连御前应对时了?些?什么?,神武帝如何?反应都了?如指掌。

    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齐云缙乃至从前应长?乐不大看得上的康毕力,这阵子都经常出现在公主府,若是再加上这些?未来的文官,那么?武将?文臣,眼看就要凑齐了?,应长?乐的用意是什么?,昭然若揭……

    将?近日暮佳筵才散,车马逶迤,向?着公主府驶去。

    齐云缙策马伴在应长?乐肩舆旁,回头?看着沈青葙的车子,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应长?乐早看见了?,懒懒倚在隐囊上,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也是白看,我如今也是发现了?,虽然娇滴滴的一个,却是心硬如铁呢。”

    她似是有些?累了?,纤手微扬,霞色的衣袖微微遮住面容,了?个的呵欠,姿态越发懒散:“你若是为着别的也就罢了?,若是为着她才往我这里跑,那还不如早些?歇了?这个念头?。”

    此时夕阳如血,透过帘幕映在她脸颊上,一时让人分不清是烟霞艳丽,还是她的容色更加艳丽,齐云缙心中突然一动,不觉又靠近些?,弯了?腰向?着她,低声道:“某来的勤,也只是想为公主效力罢了?。”

    他凑近时,那股子马匹混杂着干草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应长?乐微微睁大点眼睛,睨他一眼,懒懒地重又半闭上,轻笑道:“是么??”

    “是。”齐云缙声音低沉,平时的阴戾中突然夹杂了?一丝热。

    应长?乐依旧斜倚着隐囊,漫不经心:“你能如何?为我效力?”

    “公主想要某如何?,某便?如何?。”齐云缙鼻端嗅到一股子香气,是掺了?豆蔻的郁金香,浓烈霸道,劈头?盖脸的直往心里钻,忍不住又向?着她凑近了?点。

    应长?乐察觉到了?异样,撩起眼皮,带着点探究瞧着他,身子稍稍坐正?些?,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摇了?摇,道:“你逾矩了?。”

    齐云缙低低一笑,果然向?后退了?些?。

    那股子马匹混杂干草的气味突然淡了?,应长?乐重又靠回到隐囊上,懒懒道:“你难道每天里自己喂马去吗?身上一股子气味儿。”

    “马这东西有灵性,亲手喂过的马,比人都牢靠,”齐云缙随手拍了?拍身下乌骓马的脖子,神色一下子阴戾起来,“裴三手底下那个魏蟠,把某那匹破风砍伤了?一条腿,害某不得不亲手杀了?破风,那个贼军汉!”

    应长?乐自认识他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对外物流露出不同的情意,心中不觉对他有了?点新的认识,微闭着眼睛道:“是沈青葙逃走那天吧?不过你也没吃亏,我听魏蟠被你一刀下去,半条胳膊都快废了?。”

    “裴三把他送去了?太原军中,”齐云缙道,“不然某早就取了?他的性命!”

    杜忠思虽然被贬官,但?他在太原经营多年,如今接任河东节度副使的是他从前的心腹部下,所以?太原军中,算起来依旧是应琏的地盘,应长?乐心里想着,道:“要是你阿耶去了?太原,不就行了??”

    齐云缙微微抬了?眉,向?着她又弯了?腰,道:“我阿耶也想外放,不过圣人似乎不想让他走远。”

    齐忠道权势虽大,但?他所领的都是禁军,日逐在京中混,在神武帝眼皮子底下,又有那么?多王公贵族,哪儿比得上独霸一方的节度使自在?齐忠道早就想着外放了?,只不过神武帝用惯了?他,觉得他诸事都能办得合心意,所以?并不准备让他走远。

    应长?乐艳丽的红唇微微翘起一点,向?着齐云缙勾了?勾手指头?:“来。”

    齐云缙连忙又凑近些?,那股子郁金香气越发浓郁,扑得人心里都是热的,就听应长?乐道:“你若是好?好?求一求我,我不定能帮你看。”

    齐云缙二话不,立刻下马跪倒在肩舆前,沉声道:“臣祈请公主援手!”

    肩舆并不曾停,霎时间便?已将?他撂在身后,齐云缙不免扭头?去看,只看见帘幕里隐约露出应长?乐霞色的衣袂,转眼去得远了?,再回头?时,沈青葙的车子也正?赶上来,门窗紧闭,里面静悄悄的,就像是空无一人似的。

    可她分明就坐在里面,躲着他。

    齐云缙掀了?下嘴角,眼睛看着沈青葙的车子越走越近,鼻端嗅到车轮扬起的尘土气,又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不觉在车子走过的刹那低声叫她:“沈青葙。”

    车也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好?像听见车里有些?动静,然而那车子却毫不停留的,骨碌碌驶过了?他面前。

    还真是,心肠硬得很,跟她模样全然不像。

    齐云缙依旧跪着,眼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心里一时猜测着应长?乐的意图,一时又想着沈青葙,又过许久,才见应长?乐的婢女走来道:“齐将?军,公主叫你跟上。”

    齐云缙翻身上马,加上一鞭飞快地赶上,就见应长?乐坐在帘中,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向?他道:“你倒是听话。”

    齐云缙笑了?下,道:“某一向?很肯听公主的话。”

    应长?乐睨他一眼,道:“帮你阿耶话不难,只是,我有什么?好?处?”

    齐云缙早料到她会有这一问,近些?天来他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走,她有什么?盘算他自然也能猜到几分,便?又凑得近些?,透过帘幕看应长?乐,道:“只要公主肯援手,阿耶与某从此都愿供公主驱使。”

    应长?乐也看着他,夕阳照在他半边脸上,麦色的皮肤镀着一层薄薄的金红,额头?鼻尖有点汗,有点油气,又沾着点灰尘,总像是山野里撞出来的野兽,鲁莽危险,应长?乐不由得笑了?下,道:“以?后勤着点洗澡,身上臭得很。”

    这一句话与之?前的全不相干,齐云缙由不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抬起眼皮看她,心里有点莫名?所以?:“是。”

    应长?乐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神情,不觉又笑了?下,道:“走吧。”

    前头?的仪仗突然停了?一下,很快又走起来,一个宦官从前头?走过来,躬身道:“公主,裴县丞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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