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关于我爱的人 > 漫天荒芜的孤独
    梁巳回家先洗了个热水澡,随着热水流出腿间的,还有一道浓稠的液体。她关了淋浴头,望着它缓缓流下,直到流不动,她手指蘸上去,放鼻尖嗅了嗅,然后拿了手机过来,拍了段视频给他。

    一段几秒的视频,李天水缓了五次看。那边没罢休,又发了一段文字:你的味道。

    李天水也头昏脑胀地发了视频给她,俩人隔着屏幕,极尽克制又放浪狂妄地调情。并非文字,而是用无限想象力的肢体,来弥补刚刚车上的仓促与不尽兴。

    李天水最后发过来的、是一段刚她在车上被暴力撕扯而面目全非的底裤,而那条底裤被他摊在手心,上面的一团乳白色液体,触目惊心地控诉着刚经历了怎样的蹂躏和暴行。

    俩人各自看完,又迅速地删,自欺欺人地继续维护着各自的体面。梁巳捧着绯红的脸,头蒙住被子,开始自我催眠。

    手机在床头叫嚣,她本能地惊了一下,见是李天水的电话,又本能地惊了第二下。电话无休无止地叫着,她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在黑黢黢的被子里,这才接通了电话。

    李天水先是咳了一声,梁巳迅速找话,“你怎么还不睡?”

    李天水脱口而出,“睡不着。”

    ……

    梁巳绞尽脑汁地找话,建议他要不要数羊?李天水倒先找了话,才学了一首歌,想弹给她听。然后问是就这样弹给她听,还是在视频里弹给她听?

    梁巳扭捏着没话,李天水替她做主,挂了电话,了视频过来。梁巳犹豫着接通,李天水就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抱着吉他,朝着手机镜头边弹边唱。

    他先是弹错了音,接着也唱跑了调,然后表情开始不自然,最后唱不下去了,挠着鼻子尬笑,“才学,还不熟练。”

    ……

    梁巳也没办法替他挽尊,半天尬捧了句,“弹得很好。”

    ……

    李天水干看了会镜头,挥挥手,“晚安。”

    挂完视频他骂了自己一句,回卫生间洗漱完,一个跃起,把自己整个人撂在床上。床是的钢丝床,原本就是梁巳上当受骗买的劣质货,被他一个用力砸上来,四条腿外撇了两条。因为明天一早有事,他就没回镇上,而是回了梁巳公寓。

    梁巳挂完视频则是跑到梁明月卧室,见她准备睡,往额头上绑了条发带,振臂高呼:艰苦创业、实业报国!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工作工作、我爱工作……”

    梁明月准备骂她,她跑得比兔子都快!她先是下楼偷偷吃了事后药,车上嘛,自然没套,情到深处也顾不了那么多。吃了药,自己跟自己气,精神抖擞地继续忙工作。

    —

    隔天的早饭桌上,姨背地里先了她二姐三姐的闲话,二姐是势利眼,三姐是守财奴,一个没一个。当年她遇上难事,难得问她们借一回钱,俩人哭得比她还穷,愣是一个子没借出来。接着老生常谈,埋怨起了自己的父母,她总是犯一点错,父亲就在人前拳脚踢,而母亲竟懦弱到视而不见。

    梁母听烦了,也总是敷衍她一句,“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别老耿耿于怀,亡人的事就不了。”

    姨也总是被大姐这一句弄得更憋屈,五六十岁咋了?她如今想起来历历在目,心里照样委屈。

    梁母岔开话,二姨昨天跟她开口借钱,儿子要在北京买房。姨撇嘴:“她大儿子那么大本事,咋不问他大儿子借?”

    “他大儿子也供两套房,两口子薪水刚顾住一家开销。”梁母。

    “她也问我张嘴借了,开口就十万。”姨:“就他儿子的工资,十年都还不了我。”

    梁母沉默,慢慢地吃饭,没再接话。

    “不过我答应了给两万,”姨:“姊妹间一分不拿也不过去,太多我也没有,这两万我也不指望他能还了。”

    一般这种事梁明月从不过问,但姨问了她,她随口就应了句,“首付款都要借,这明显不符合买房标准。”

    姨极力赞同,“又不是差三五万,开口找亲戚借借,首付款差一半,勉强买了住着能安心?光借这一圈亲戚的钱都能像座山,把人活活压死。”

    因为是周日,霏霏昨晚上聚了餐就没走。梁母问了她房子手续上的事儿,她全办齐了,下个月就开始交房贷了。

    梁巳问:“你房贷供多久?”

    ”我原本想供三十年,但我……爸供十年就行。”

    “供十年?你那点工资够房贷?”姨问。

    “我爸帮我供。”

    姨没做声,她已经好一阵没再喊“周全那个没出息的”了,从一个月前她就改口喊周全,而且上个礼拜还给他买了件外套。半天她朝着霏霏:“下回见你爸给个好脸色,毕竟他是真为你着想。”

    “哦。”霏霏漫不经心地夹菜。

    姨再一次纠正她跟梁明月的握筷子姿势。握筷子是有讲究的,她时候握不好,是要被罚手心的。

    梁明月出去接电话。霏霏不在意道:“我只听筷子握得远,将来嫁得远,筷子握得近,将来嫁得近。你看幺姐,筷子握那么近,不好还能招个上门女婿。”完哈哈大笑。

    梁巳没心思参与聊天,一心的事儿,只顾埋头吃饭。尽管今天是周日,但上午她要先去工厂加会班,中午前还得赶回来带梁父去吃喜酒。

    梁父在沙发上嘟囔,他不想去,梁母不去不给人面子,人家刻意登门拜访邀请他去当证婚人。

    梁巳见梁明月在后院电话,就把自己碗里的豆浆,偷偷倒给她一半,碗一收,扔了厨房洗碗池。姨在餐桌前:“你们姐妹俩别耍精,我做了饭就不会再给你们洗碗。”

    梁巳直嗯嗯,想半天,往药箱里拿出一枚创可贴贴手上,然后去后院,朝着梁明月:“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梁明月看她。

    “我本来想洗完碗收拾了厨房再去工厂,但我手刚被刀刃不心划破……”

    梁明月摆摆手,让她去工厂。

    梁巳九十度弯腰,“姐姐辛苦了。”完慌慌张张地上楼换衣服,拎着包,轰上油门就跑。

    梁明月挂了电话坐回来,不紧不慢地吃饭。梁母看她,“今儿没工作?”

    梁明月回了句,“周日有什么工作?”

    霏霏原本约了朋友去做美甲,但见梁明月没工作,就请教她一些人生上的大事。比如她曾经的同学们,如今一个个不是在考研,就是在考公务员,教师资格证……各种各样的证书。她本来对眼下的生活比较满意,名下三套房,有一份出来还算体面的工作。但莫名其妙地,身边人把她弄得很焦虑,她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安于现状?不够努力上进?

    她想听听梁明月的意见和想法,自己要不要也去考公务员?尽管她最厌恶考试,但大家都在考,她也不甘落于人后。

    毋庸置疑,梁明月给出的意见就是——考。同时考研和公务员,如果都被录取,放弃公务员。

    ……

    霏霏张了半天嘴,最后才:“姐,我的能力不可能同时被……”但见梁明月一副有志者事竟成地神色看她,像是她敢出自己没能力之类的,她定会神色一变,烂泥扶不上墙,再不搭理她。

    她硬生生地改口,“好,我努努力,同时考!”

    梁明月看看桌上的碗筷,准备收起来去洗。霏霏利落地阻止,“我来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洗碗,你是干大事的人。”

    后院姨拉了水管给菜浇水,梁母在一侧念叨,还是她的家务事,双方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尽量坐那儿把话开。姨住过来有一个多月,除了儿子来了三回,没见儿媳身影。

    “那事儿我早就消气了,我现在是不跟他过了,我要离婚……哎呀虫、虫,菜叶子上生虫了。”姨喊。

    “哪呢哪呢。”梁父凑过去看。然后三个人围在那儿稀罕地研究虫,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害虫,好像种菜就是为了养虫。

    梁明月也是服气,抽了张纸过去,伸手把肉虫掐死,丢垃圾桶回了书房。

    ……

    书房里坐了会儿,开车去工厂,经过李天水家门口,见他正端了盆水在那儿洗车,她缓了车速,靠边下来。

    李天水以为她有事儿,可她站了半天,出句,“洗车去东区 4s 店就行,我们家有股份。”

    “……不用,我是闲着没事……”

    “公事公办,你为工厂谈地皮的一切开支,可以全部拿去财务上报。”梁明月看他。

    李天水也没什么,昨天才洗的车,晚上停在一株大树下,挡风玻璃上被鸟儿拉了一坨屎。

    李天水也不好继续洗车,就站那儿应酬她,见她一直量房子,他客气地邀请她去家,她面无表情地点头,阔步进了院。

    李天水跟在她身后,想要去屋帮她倒茶,梁明月望着二楼,“你住楼上?”

    “对。”李天水点头。

    “我能上去看看?”

    李天水前面引路,带着她上楼。梁明月在屋里转了圈,神色平平地出来,跟李天水对视了会,像是试图找出什么,最终一无所获。

    李天水不明所以,但也没问,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梁明月问了几句公事,随后上车离开。

    她对李天水很好奇,好奇他是怎么让梁巳死心塌地的。她从来不过问梁巳的私生活,因为她笃定,梁巳最终会像她一样,选择独身。她独身不是对爱情失望,或者在等一个对的人,而是她享受独身。她从不会对另一个人有期待,换一种法,她不需要爱情。

    她曾想过将来会跟梁巳相依为命,如果梁巳喜欢孩,她们可以去福利院领养,领养多少个都可以。

    可她目睹了这几个月来梁巳身上的种种变化,从早先隐藏起来的心翼翼,担心给他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到如今一点点地勇敢、自信、乐观和坦然。

    从前她也是自信和乐观的。只是那种自信和乐观是刻意追求的,是为了自信而自信,为了乐观而乐观,是伪装色,是好显得自己强大和无所不能。现在的自信与乐观是自然而然间,是举手投足间,是与她的言行举止浑然天成。

    她有预感,她的妹妹会彻底离开她,真正地离开她。她在她心里的排序,会逐渐排在她的丈夫后面,她的孩子后面,她的家庭后面,直至最末尾。

    想到这里她就会感到孤独,一种漫天荒芜的孤独。

    车刚到工厂,远远就看见她那快乐的像是要飞起来的妹妹,从车间回办公楼的路上,一路跑,一路旋转跳跃,不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弯腰捡了个石头,踢毽子似的踢两下,又轻盈地跳起来,左脚完美接住,勾了一个漂亮的花儿。

    正活跃,像是察觉了什么,立刻收了所有动作,一面看手里文件,一面步伐稳健内敛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