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粉色野心家 > 第66章 约谈
    卡尔离开三江的消息是何薇听到的。

    卡尔当众威胁吴笛令整个部门如临大敌,事后不少员工都跑来问候吴笛,销售支持组的谢江和另两名男职员主动要求下班后护送吴笛回家,连晓琳都向她表达了关切和担忧,令吴笛欣慰倍增。

    吴笛感谢大家的好意,又反过来劝慰下属不要慌乱,“放心,不会有事的。如果卡尔真想对我动手,就不会放嘴上了。”

    她的镇定感染了众人,部门里很快重拾安宁。唯有童璐依旧忧心忡忡,待在吴笛办公室不肯离开。

    “你还是心点好。”她警告吴笛,“我看卡尔的面相不是善茬,有点亡命之徒的意思......”

    吴笛笑道:“璐璐你越来越能耐了,不仅会求签,还会看面相!”

    童璐也笑了,神经放松了些。

    吴笛:“卡尔是气急败坏了才会那些话,当不得真。我真正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想方设法破坏项目,现在只是公布了合作意向,协议还没签,变数仍然存在......”

    何薇举着手机冲进来告诉她们,“卡尔走啦!直接去机场了!”

    童璐大松一口气,又问:“你听谁的?”

    何薇表情兴奋,“我刚给 Steven 问的,他卡尔今天就回北京——Jenny 得没错,大家刚才虚惊了一场!”

    忙乱一天,临下班时吴笛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回祁家老宅吃晚饭的日子。她料想祁昊不会回去,虽然自己情绪也不佳,但不能不照顾到老人的心情。

    吴笛独自开车回老宅,车子刚进别墅区,就见一家老都站在主屋门前等候,祁瑞鹏一手拄杖,一手牵住吉吉,巴巴儿望向自己的车,谢明珍也一样,满眼期盼掩都掩不住,看得吴笛一阵难过,对祁昊的恨意骤然加深,他这样不顾双亲感受,是要让自己背负双份歉疚么?

    吴笛下车,关门,扭头朝大家笑,笑容格外热情,“爸,妈,吉吉!”

    看见只有她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失望,祁瑞鹏还好,淡淡的很快就收住了,吉吉跑上来就嘟哝,“爸爸呢?爸爸怎么一直不回家,他不喜欢我了吗?”

    吴笛把女儿抱起来:“爸爸在忙,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看你。”

    谢明珍不像老伴那样克制,走到吴笛身边问:“祁昊他究竟在忙什么,忙得连家都不要了?”

    吴笛含糊解释,“公司里事多,可能也不太好处理,每天到家都很晚了……”

    谢明珍听得心疼,“那你劝劝他呀!公司要紧,身体也要紧,我们的话他不听就算了,你的话他总能听点进去吧?”

    “嗯,我会跟他的。”

    “你呀!别光会点头,两头应付,该就得,男人都是要管的,不管不自觉!”

    祁瑞鹏拦住谢明珍道:“你逼着吴做什么?自己儿子的脾气自己不清楚?牛劲儿来了,天王老子的话都不听!”

    吉吉搂着母亲的脖子嚷嚷:“我的话爸爸会听的!可是爸爸不理我!”

    吴笛问:“你给爸爸过电话吗?”

    “过的。”

    “那爸爸有没有什么时候来看你?”

    “爸爸有空就来……爸爸好像不开心!”

    吴笛心头一堵,不出话了。

    他们很快走进客厅,赵阿姨正在摆碗筷,谢明珍借口找吴笛有事,把她拉去书房。

    等进了书房,谢明珍脸一绷,劈头就道:“你们年轻,一个个都争强好胜的,把事业看得比天重,要到我们这个年纪才能懂,事业再大也大不过家庭,家里和和睦睦的,做事才有精神,心里也舒服,你看看现在这个家,有一个人别扭着,全家都不高兴。”

    吴笛唯唯地听着,不时点一点头。

    谢明珍朝她扫一眼,不满全写脸上了,压低嗓门:“你别以为我在家什么都不知道,这次闹出来的事,吴你有一半责任……你怎么能为了个项目去挑拨他们俩父子的关系呢?”

    吴笛还是头回被婆婆如此严厉地指责,因为没有防备,胸口突然一阵窒闷,脸上更是烧得烫人。

    她急切地解释,“妈,我,我是经过反复权衡,认为这个项目对锐鹏意义重大才决定去做的,爸爸都能理解,我以为祁昊也会想明白的……”

    “既然这样你就不能等一等,让祁昊想明白了再动手?非要急吼吼撺掇爸爸先把事儿办了?你看看现在他们父子俩关系都僵成什么样了,他们这样,你心里能好受?我能好受?”

    吴笛无言以对,内心却剧烈翻腾着,极度的羞愧与自责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她忽然被委屈和愤慨淹没,眼见谢明珍还板着脸,一副愤愤模样,吴笛在心里冷笑,儿子终归是儿子,当妈的到头来还是心向着他,不管平时表现得多维护儿媳。

    她死死咬住嘴唇,怕自己一个冲动和婆婆翻脸,不管怎么,她嫁进祁家,两位长辈都没亏待过她,她不能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谢明珍见吴笛始终不吭声,神色里也有愧意,这才缓和下来,拿胳膊肘亲昵地碰了碰她,“你别怪我话得重,我是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才的,我呀,这几天整宿整宿睡不着,就为这事愁的!爸爸也是。唉,你体谅体谅我们,尤其是爸爸,他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的……”

    谢明珍的话像某种不稳定的气流,在吴笛耳边了个旋就飘远了。她脑子里被其它东西充斥着:冬雪的指责,祁昊冷冷的眼神,那家祁昊瞒着自己和任家兄妹共同投资的公司……

    愧疚渐渐淡了,本已远去的决心倏地坚硬起来,吴笛看到那条出路真真切切摆在自己面前,她试着想象走进去,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浅尝辄止,再软弱退缩。

    她一下子就走到终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种海阔天空的轻松,可以将剪不断理还乱的各种局面抛在身后,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境终于能重获平静。

    谢明珍还在着什么,吴笛已不想听,她松开牙齿,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疼,但好歹胸口的块垒没那么堵了。

    她破天荒头一次断婆婆,“妈,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会找祁昊好好谈。”

    谢明珍总算开了笑脸,拍拍吴笛的后背:“记得让祁昊早点回来一趟,爸爸心里也能舒坦些。”

    吴笛在绿城四季酒店一楼的咖啡厅等祁昊,这里灯光幽暗,客人寥落,与她隔了三张桌子,有一对穿商务服的男士在交谈,此外的沙发都空着。

    吴笛原想约在酒吧,随即意识到闹哄哄的气氛不适合谈论严肃话题,而且她很喜欢绿城四季,这里离市区远,环境不错,咖啡厅营业时间长,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房间价格贵,绿城没有被施明克收录进“员工出差常用酒店名单”,所以在这里遇到公司同事的概率极。

    她看看表,九点半了。

    吴笛和祁昊约的是九点,她发短信约的,怕电话联络他不接或直接拒绝自己。不管祁昊会不会来,吴笛会等够他一时。

    咖啡厅设在三层台阶高的地面,紧邻落地幕墙窗,台阶下是酒店大堂,九点开始有钢琴独奏表演。

    今天的演奏者是位女钢琴师,穿黑色晚礼服,年纪看上去不轻了,化了浓妆,神情有几分恣肆。

    吴笛等得无聊,注意力渐渐被钢琴师吸引,她仔细量对方,猜测她身上可能会发生什么故事。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有的精彩,有的普通。

    女钢琴师琴艺并不出色,指间偶有滞涩,吴笛留神听,会捕捉到一两个错音,但因为流畅,不太能听出来,听出来也没人在意。对这里的客人来,音乐只是个点缀空虚的背景。

    不过钢琴师的神情是自信舒展的,有一点点睥睨众生的味道,让吴笛想起十多岁时的自己,以为技艺炉火纯青,方圆百里无人能敌了,当然不是跟专业琴师比,业余和专业是两套不同的评价体系。这点吴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时父亲带她去琴行买附件,老板正陪客人看一架钢琴,为了演示性能,当场演奏了一段肖邦的谐谑曲,张弛有度,如丝般滑畅,像在舞一段锦,又像开怀大笑,是一个完整流动的活体,充满灵性。吴笛听呆了,这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自此有了谦卑心,不敢再盲目自大。

    吴笛再次查时间,九点三刻,祁昊大概不会来了。吴笛靠在沙发里,自我评估了下,并没有为此生气。

    其实自从她拿定主意后,情绪就不再有太大波动了,这时候竟还生出了琢磨祁昊的兴致来。按事情已过去四五天,再大的火气也该平息了。然而祁昊既不回家,也不跟吴笛联络沟通,吴笛纳闷,他到底是想怎么样,还在等自己主动求和?

    吴笛知道祁昊在公事上并非这样任性,他会耐心听取意见,意识到错了也会改,总体而言,他执掌锐鹏的这些年,公司上下对他是服气的。

    然而在家庭生活中他就没这么好话了,经常为一点事和吴笛闹别扭,吴笛平时忙,没精力也没耐心跟他纠缠,自己把心情调整好了,见他还僵在原地,为了安定团结,她会主动凑上去和一把稀泥,好歹把裂缝给补上。

    吴笛有时会觉得,祁昊把完美光鲜的一面展现给外人看,却把喜怒难测的真实面目留给了家人,尤其是妻子。

    不过吴笛已不觉得有多委屈,男人是她自己挑的,也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光,只是她从来没弄清楚过祁昊内心究竟在想什么,客观来讲,也不能全怪祁昊,吴笛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不算很多......也可能每桩失败的婚姻都差不多,感情耗光后就只剩下彼此挑眼了。

    吴笛把咖啡喝完,取过手包准备结账离开,大堂里忽然匆匆走进来一个女孩,穿连衣裙,背双肩包,面容姣好但神色鬼祟——是林珍珍。

    吴笛诧异之余,差点就要叫出声,不过林珍珍缩着脖子,走路飞快,仿佛想隐藏自己。吴笛随即清醒,看来林珍珍和自己一样,都不希望在这里遇见熟人。既然如此,自己最好别多事。

    吴笛等林珍珍消失后才起身。结了账走出酒店,不免轻叹一声,今晚在这白坐了一个多时,接下来还得想办法联系祁昊,他可以毫无责任心地躲着吴笛,可吴笛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祁家二老殷切的眼神时不时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缓步走下酒店门前的石阶,偶然转眸时,看见台阶下的树影里藏着个人,穿白 T 恤,牛仔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扮,然而背影太熟悉,吴笛顿住了脚。

    认出祁昊的刹那,吴笛心里有什么东西倏然化开,她下意识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委屈,这让她顿悟了一个道理,独自一人时不管吃多少苦都不会自艾自怜,委屈只有承接对象存在时才会产生。

    不过这一丝委屈很快被她从心上掸开,从今往后她不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