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满是期许的眼神, 李攸宁只觉得一阵尴尬,当真是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偏偏绿竹见李攸宁默然不语,更是放开了胆子, 继续追根究底。

    “你不愿意留在这里的对不对?当初你我相依为命, 你却对自己的师门闭口不提。一定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垂涎于你,才害的你颠沛流离。当初你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对不对?

    阿姐,他们我修行才短短几个月就能开灵窍,天赋是很好的,从今以后我一定努力修行,将来保护你好不好?”

    绿竹凝眸深望着李攸宁, 眼神中殷切又期待。

    李攸宁张了张嘴,无奈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这样想?”真的,她自己从来没想过对方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凡人都是如此早熟的么?

    绿竹:“当初我救了你,无意中发现你身上的异常之处,因为害怕你会撇下我, 就一直不敢。后来我们相处日久, 你从来不与我宿在一处, 更换衣物时也时时避嫌, 若你当真是女子, 又哪里有这般必要?”

    李攸宁心想, 你这丫头, 倒是心细。只是你发现我身体有异常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趁着我重伤昏迷时对我的身体干了些什么?

    绿竹:“后来你教我术法, 引我入道,若是没有你, 我或许也能活下去,但只能躲在阴沟里与其他乞丐争抢饭食。

    因为你我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条路可走。我救了你的命,你改了我的运, 难道这不是生死羁绊,天定的缘分吗?

    你一直不肯收我为徒,却对我那么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把食物让给我。难道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吗?

    李攸宁摇了摇头,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有些事我本不想明,没想到却惹来了你的误会。

    当初我为什么坚持不肯收你做徒弟,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你天生亲缘浅薄,是鳏寡孤离的命格。当时我气运衰微,根本不敢收你做徒弟。

    而且我是已经辟谷的修士,食物对我而言可有可无。可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我一个金丹修士总不能和你争。

    至于其他的,那些都是误会。当初没有你我也不会死,而你没有遇上我,以你的心性和机敏,也能活的好好的。我们之间不过是因果相报,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大恩大德,更遑论生死羁绊和约定。我对你的好,无非是长者对后辈的关爱,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并无其它特殊。”

    李攸宁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实在是有些无情,可绿竹性情执拗,如果自己不重一点,对方怕是根本不会听进去。

    绿竹听李攸宁她对自己并无半点特殊的情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嗫嚅着半晌却不出话来。

    李攸宁见她一副颇受击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毕竟她才只有十四岁,若单论年纪,做自己的女儿都还嫌。自己又何必跟她计较这些。遂缓和了言语,安慰道:

    “你年纪还,并不懂这些。不过是见我对你比寻常人好上了那么一点,就不自觉的产生了依赖之心。这很正常,但也是不合理的。我的的确确是女子,我也只是将你当成是后辈,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绿竹猛然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李攸宁上下量,简直恨不得直接钻进对方的脑子里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攸宁:“我的都是实话,实话大都是不好听的。你可能明白我的心意?”

    绿竹紧紧咬着嘴唇,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还不等李攸宁继续些什么,整个人突然一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李攸宁看着对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见她,又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她感到一阵无奈,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个丫头惦记。

    忽而她想起自己,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曲云清的呢?

    …………

    夜深人静,一轮勾月悬于中天。一名身披白袍的修士足踏飞剑,披星戴月自天边而来。玄霄界石往上,禁止修士御剑而行,可此人却是不管不顾,看他神色凛然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绕鼻间,半梦半醒间李攸宁感觉有人轻轻拉起自己的手,似乎在她的掌心描摹什么,微微有些发痒,紧跟着又是一阵发烫。她心中必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灵魂也收到了牵引,那一瞬间仿佛一种难以言述的誓约之力骤然落成。

    她睁开眼睛,看见曲云清正静默无言的坐在床头。

    她勾唇一笑:“师傅好不知礼,待字闺中的徒儿的床塌也是随便坐得的么?”

    曲云清像是听惯了她的玩笑话,面上不动声色。见她醒来,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

    李攸宁支起上身,慵懒的靠坐在床头。

    “这两日怎么不来看我?”

    曲云清并不作答,伸出手五指开合,露出掌心的木灵精魄。

    李攸宁见他手中的事物如丝如羽,形状轮廓又不甚清晰,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幽绿荧光,周围还氤氲着红黑色的雾气。她伸出手想要去碰,却被曲云清出言阻止。

    “不要碰,精魄一旦溃散就会失去效用。”

    李攸宁看着对方,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师傅这两日出门便是为我寻来了这个?”

    世间草木吸收日月精华后凝练出木灵之精,多可治病入药。可若想凝出精魄却是难上加难,就好比凡人修仙入灵窍或许不难,可若想凝化仙元修成仙身,则是难上加难万中无一。关键是这种东西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得,可以是可遇而不可求,若为有天大的气运根本难以遇见。

    而这世间唯一一处众人皆知定然能寻到木灵精魄的地方就是须弥山封魔战场。可是那里有天魔封印不,所得的精魄于道修而言也是断绝道基的毒药。

    李攸宁看着曲云清掌心的精魄流光溢彩,却分明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红魔气。由此断定曲云清为她取来的十有八九就是业火红莲的精魄。

    “师傅……”

    曲云清摊开的手掌轻托着木灵精魄,看着李攸宁欲言又止。

    他取得精魄之后日夜兼程的赶回玄霄,生怕精魄离开天池太久中途消散。可是真到了李攸宁的面前,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以李攸宁的见识,自然也猜得出这是什么东西,对她而言会造成什么的后果。

    看着对方疑惑不解的神情,他心中一阵压抑。

    “你需要这个,至于其他的办法已经来不及了。”曲云清一字一句,试图解释。

    李攸宁眼中露出黯然神色:“你未免对我太过信任。可我自己知道,若是我融合了这个,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曲云清:“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方式。”

    李攸宁看着他目光诚恳,不禁有些意动。

    “你当真不介意吗,如果我入魔了呢?”

    曲云清答非所问:“刚才我已经为你种下了同心契,等你恢复一些,我们就正式结为道侣。”

    同心契被誉为世间第一咒约,又名“鸳誓”多用于道侣之间,乃是一种落于神魂的咒印,一旦结成再无可解。

    虽然听起来十分霸道,可实际上除了没法解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作用。有一方不情愿都不可能契成。唯一的作用就是种下誓约的彼此不能伤害对方,否则会受到焚心之痛的反噬。

    所以同心契多用于道侣结契,它既不分主次,又能让彼此立下永远不能相互伤害的约定。

    李攸宁摊平手掌,看着掌心深红色的契印怔怔发呆。

    曲云清:“无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认定的道侣。鸳誓为证,我曲云清对李攸宁之心此生不移,来日必灵音传信,上告天听,结为道侣生世不离。”

    李攸宁摩挲着掌心红印,轻声道:“你是认真的?”

    曲云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李攸宁看着漂浮在空中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精魄,下定决心道。

    “我会尽量恪守本心不堕入魔道。”

    曲云清点了点头,垂眸掩饰目光中的异样。

    他看着她将业火红莲的精魄融入经脉之中,李攸宁原本就苍白的唇色似乎变得更加失了血色。

    李攸宁的神情发僵,冷汗顺着额头和鬓边的髦发涔涔落下。

    曲云清见她受苦,关切道:“很疼吗?”

    李攸宁虚弱的笑了笑,嘴角止不住轻轻抽搐:“有一点点。”

    当时自己只是将精魄在丹田中温养了短短时日,就已经感受到魔气侵蚀之痛。曲云清看着李攸宁强忍疼痛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过去她曾遭受过什么样的痛,才能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还记得当年她御剑失利不心摔断了腿,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因为顾忌着自己犯了错不敢向他抱怨疼痛,可是一张脸却是因为疼痛扭曲的变了形。可是现在,她只会咬牙忍着,告诉他只有一点点。

    等到彻底将精魄融合,屋外已经日上三竿。李攸宁整个人仿佛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连头发都是濡湿的。

    她轻轻动了动身体,感觉黏腻不堪。可身上一阵阵发软,根本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曲云清一直在身旁照料,看出她的心思,不声不响的出门让人送来了浴桶和热水。

    他将对方心翼翼的抱入水中,热水浸湿了李攸宁的寝衣,瞬间紧贴在身上,身段曲线纤毫毕现。

    她身上的味道随着热水蒸腾而起,蔓延在整个房间。曲云清感觉到脑中一阵发热,等他在清醒时已经情不自禁的拦着李攸宁的肩膀与她隔着浴桶忘情的拥吻了好一阵子。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抑或是李攸宁同样也情动不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曲云清强迫自己向后与她分开些许距离:

    “怎么了……”

    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浮现出团病态的坨红,曲云清感到一阵自责——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撩拨她。

    李攸宁喘息着道:“你把我这样扔进来可还行?衣服都湿透了。”

    不这样,那该如何?曲云清不由自主的顺着对方的话去联想,心里仿佛升起了一团火,将他烧的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李攸宁的眼底终于染上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