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6章 计中计
    夜,静谧无声。

    烈烈寒风呼啸而过,就像是鬼魅贴在窗边前来索命,夜色浓稠伸不见五指,屋内燃着一盏幽暗的烛灯。

    砰!

    不知打翻了什么,外室传来一阵动静。

    薄守义正独自一人在内室看书,他披着外袍拿着烛灯往外走去,“外头是何人?”

    悬泉置中每日人来人往,时常会发生外人走错屋子的事情。

    无人应答,薄守义喉头滚动,持烛灯的那只不停颤抖,不知怎的,他只觉得这诺大的屋内寒气四起,明明炭火燃烧正旺。

    嘀嗒,嘀嗒,嘀嗒,那是流水声。

    薄守义推开连接外室的那扇门,还没等他看清外头究竟发生何事,一阵冷风吹过,他中的烛灯灭了。

    “是谁?”

    无人回答。

    可能是窗户没关紧,薄守义拢了拢外袍,道:“德元,去将窗子关好。”

    德元是他的贴身侍卫,会些功夫,平日里都宿在外室。

    还是无人应答。

    外室一片昏暗,未关紧的窗户被寒风吹得哐哐作响,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人心头一阵颤栗,呜咽的簌簌烈风仿佛还夹杂了难以磨灭的哭喊声。

    薄守义摩挲着走到了窗边,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一道黑影站在窗边。

    “啊”

    薄守义还未发出那声尖叫,寒光略过,一柄长剑划过他的喉咙,震惊的瞳孔昭示着这具尸体的不甘。

    屋内安静地躺着两具尸体,身上被人盖了白布,鲜血从白布下蜿蜒流出,屋内被人点亮了一盏烛灯,冰冷的尸体躺在温暖的烛光中,看上去和何其讽刺。

    这一夜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翌日十五朝会,凡是烛都官员皆要入宫参加大朝会,皇城东门大开,天刚蒙蒙亮东门就有了人影,今日只要是个官就能进宫,烛都官阶不够的那些官员每月就等着十五大朝会,能够在大朝会中见到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大官。

    东门前,几名轮值的郎中令到得早,正聚在一块闲谈,其中一位家住悬泉置那条街上,起了今儿早听到的一件奇事——

    “我家那条街出人命了,我路过悬泉置时见着廷尉寺派人将那条大道全给围住了,百姓都得绕路走。”

    “悬泉置?那儿住的可不是普通人啊,要么是来都城述职的官员,要么是来烛都通商的商客,怪不得一向躲懒的廷尉寺都出动了。”

    “哎,你可知道死的人是谁?”

    最先起此话题的那人摇了摇头,“看着就晦气,我才不去多问。”

    天渐渐放亮,宫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了,大人们乘着马车接二连三抵达东门,官阶高的官员有专门的太监迎候,官阶低的无人问津,则靠自个儿眼力见巴结有权有势的大人。

    山鬼疾驰在烛都马道上,快如雷电的架势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年轻的世家子弟羡慕地望着傅九襄的那匹马,上了年纪的官员则一脸怒火,直骂他‘败坏风纪’!

    守门的官兵远远地就见到一匹黑马急如闪电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位少年郎,身穿黑色朝服,朝服外披了一件墨黑色的大氅,坐在马上时就像是天边飞过来的一只雄鹰,声势浩大。

    “定北王金安!”

    傅九襄从马上一跃而下,将士灵地迎了上去牵过山鬼。

    今日大朝会,傅九襄按照王侯爵位头戴冕冠,七琉的青白玉珠一垂而下,遮住了他冷峻的眉眼,露出的薄唇微抿,无端端看得人一阵冷寒。

    束缚着山鬼的缰绳被陌生人牵引住,山鬼发出了不满的嘶吼,他撅着蹄子那架势似乎想直接将握着缰绳之人给踹开。

    就在山鬼不安分之际,宫门口幽幽来了一辆马车。

    低调的马车看上去十分普通,山鬼似乎被这辆马车吸引住了目光,蠢蠢欲动的马蹄也安静了下来,一双修长如玉的撩开了纱幔,山鬼黢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

    “定北王安好啊!”

    马车内钻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难道见那人穿黑衣,黑色的朝服更是显得他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公子如玉,如琢如磨。

    苏知玺微笑着站在了傅九襄面前,今日他一改慵懒,头戴端正的玉冠,朝服使他身上的文雅之气弱了几分,俊美的五官下藏着的是朗朗英气,端的是正气浩然。

    “大公子同安。”

    傅九襄饶有兴致地望着苏知玺,他从没见过如此正经模样的大公子,徒生好奇,究竟他这副面孔下还藏了多少皮囊。

    “今日大朝会,大公子,走吧。”

    傅九襄伸,示意同苏知玺一同进宫。

    往常走这条前往金銮殿的宫道只觉得漫长无趣,但今日不知怎的,傅九襄只觉得单调的白雪好看,沉闷的宫墙红瓦也好看。

    苏知玺中捧着暖炉,跟在傅九襄后头。

    “你没披狐裘?”傅九襄盯着苏知玺,皱眉。

    “方才下来的急,落在马车里头了。”苏知玺畏寒,走了这一段路,不甚红润的唇瓣更是冻得发青。

    傅九襄揭开大氅,随扔到了苏知玺肩头,“本王瞧着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就牙疼,穿好了,可别下了朝病倒在宫门前。”这语气凉薄无情,但做的事却是让人浮想连篇。

    苏知玺嘴角戳着笑,慢条斯理地系好大氅,轻声道:“王爷会疼人呢。”

    傅九襄板着脸,面无表情:“你脱下来换给本王。”

    “我不。”

    苏知玺往前走了几步,傅九襄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落在了后头。

    走在前头的人身形单薄,苏知玺个子也比傅九襄矮了一个头,大氅都快拖地了,黑色的朝服下就那双最是显眼,总是惹的人往那纤细的地方瞧去。

    红墙绿瓦宫门柳,一树梨花拢朱楼。遥看他人白玉,含香怯怯又还休。

    傅九襄伸摸了摸鼻尖,快步跟了上去。

    “大公子放着富贵闲人不做,好好地怎么进了廷尉寺?”

    “廷尉寺可不是个好地方,大公子君子端方,那样煞气的地方,不适合你。”

    苏知玺侧头,眉头轻蹙,似是不解:“王爷觉着,我该去哪儿?”

    又落雪了。

    几片雪花落在了苏知玺肩头,傅九襄伸替他拂去了雪花,指无意从他耳边划过,冰凉的触感惊得苏知玺猛地冷颤。

    “书中有武帝金屋藏娇,大公子如此容貌,当有金屋候之。”

    “雀奴福薄,怕是等不到有缘人的金屋。”苏知玺的那双含情眼又出来了,他勾勾地望着傅九襄,冰天雪地中漂浮的是暗潮汹涌。

    苏知玺那双眼长得媚,眼角眉梢间流转的皆是欲语还休,旖旎风情,眼角的那颗痣更像是点了一笔浓墨,仿佛他的所有汹涌浓稠都藏在了那颗痣里头。

    “大公子前几日出的主意,本王照做了,可在覃大人面前没了好脸,也不知大公子是否在诓本王,想看本王笑话。”

    “王爷找了覃隽?”苏知玺意外地看了一眼傅九襄,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嚣张霸道的定北王真能放下身段去找覃隽。

    傅九襄点头,“自然是找了,只不过是落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他露出一抹焦躁,“覃隽这人还真是固执,冥顽不灵。”

    “哈”苏知玺轻笑,道:“如今王爷可知晓了朝中局势有多难行?”

    傅九襄收起了原先的玩笑,认真打量着苏知玺,他再次露出惊叹的神情,恍然道:“大公子果真是”

    “果真如何?”

    “一颗九曲玲珑心,无人能比。”傅九襄低头,幽幽盯着苏知玺。

    这人一句话要拆开来藏在数不清的玩笑话中,傅九襄的心思如若慢一些,少一些,怕是就错过了这番深意。

    苏知玺在竖柳巷中似是而非的一句‘负荆请罪’,假若傅九襄自大狂妄,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去找覃隽,就感受不到覃隽无法动摇的固执。

    只怕苏知玺让他去找覃隽,早就想到了他会在覃隽面前碰壁。

    什么负荆请罪、冰释前嫌,都是假的!

    呵呵。

    傅九襄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将他玩弄于鼓掌的人,冷声道:“大公子,玩弄我愉悦吗?看着我一步步按照你的点拨走进你织的,是不是满意极了?”

    不定苏知玺边看他傅九襄贿赂海意、找覃隽清谈,边嘲笑:看,就是他!堂堂定北王,没有一点脑子,我什么他都听!

    “苏知玺,是本王看你了!”

    傅九襄伸握着苏知玺的腕,目光幽深如壑,漆黑的眸子下尽是恼火,“你究竟想做什么?”

    “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知玺皱眉,他的腕实在是纤细,傅九襄一只轻轻松松就能握住。

    “我想做什么?”苏知玺轻声反问,他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过后,他笑着道:“如若我想到了我想做什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九襄被气得涨红了脸,他死死盯着苏知玺,想从他那张精致、分明、美艳的脸上瞧出一分愧疚,瞧出一分戏耍他、玩弄他的愧疚。

    没有!

    没有!

    傅九襄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竖柳巷苏知玺的话——

    “真心?那玩意我也没有。”

    这个人没有心的!傅九襄忍不住冷笑,他竟然妄想着苏知玺不会诓骗他,他竟然妄想着这人口中能吐出真话,他真是被北疆的风沙糊了脑子,被烛都的风雪吹没了心智!

    “苏知玺,你最好将你的狐狸尾巴藏住了,将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都老老实实藏在你这副皮囊之下。收回你那些试探,本王没那么多心思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