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朝傅乾历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微臣实在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傅乾历跪在了顺帝跟前，姿态诚恳。
他这幅谦卑的姿态极大程度地讨好了顺帝，顺帝笑着看向了傅乾历，眼中尽是长者的慈爱，“琢殷，朕瞧着你很好，你跟着老四一同主理春耕，不要怕朝上那些人什么，你就挑些你爱听的就行，不爱听就不听！”
傅九襄冷眼看着顺帝在傅乾安面前扮着父慈子孝，在傅乾历面前扮着君臣和睦，仿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猜疑与忌惮，全然消失了。
“阿野，这件事你怎么看啊？”顺帝到底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傅九襄身上。
傅九襄起身，平淡道：“陛下，琢殷自从入烛都后便一直住在微臣府上，微臣同琢殷朝夕下，自然是觉得琢殷能跟着四殿下主理春耕，是极好的。”
“哦？怎么个极好法呢？”顺帝似乎很感兴趣。
傅九襄笑着道：“琢殷秉性单纯，在幽都虽对政务了解不多，但胜在这份无知，在看待民生万物时才更为悲悯，再加上四殿下的心怀苍生，有殿下与琢殷共同主理春耕，此乃百姓之福；有殿下与琢殷替陛下主理春耕，此乃陛下之福。”
傅九襄这话时不卑不亢，顺帝盯着他瞧了许久，都没瞧出半分不耐。
“行了，这事就这样定下吧。到时候朕会让大司农一旁协助，老四，这事你要办好啊，朝中大家伙都看着你呐。”
这是傅乾安步入朝堂办的第一件事，也是顺帝对他的考验。
若是办成了，往前一步或许是谁都无法企及的万丈荣华，亦或许，只是顺帝坐在高位之上的心血来潮，但无论如何，傅乾安都只能抓住这次会。
他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道：“父皇，儿臣定会尽心办好此事，不给父皇丢脸！”
“你们都退下吧。”
顺帝疲惫地挥了挥，傅九襄缓缓走在最后头，往回看，就见顺帝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漏进高堂镜内的春光吝啬地洒在顺帝身上，斑斑点点璀璨的光影也变得斑驳了，虚幻地让人瞧不真切那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究竟是真是假。
傅乾历听了傅九襄和苏知玺的话，与傅乾安交好，近日往傅乾安府上跑得勤，眼下刚出了宫，他便跟着傅乾安一同去了摘星楼喝茶。
傅九襄独自出了宫，侍卫远远见着他，连忙跑着上前来行了个礼，“参见定北王，定北王安好。”
“山鬼呢？怎么还不牵过来？”
“王爷，您府不是派人将山鬼牵走了？”守门的侍卫神情疑惑。
“本王刚出府，哪儿来的功夫让人来牵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差事越办越好了，回头同郎中令一声，看他怎么罚你。”
傅九襄将守宫门的侍卫训的狗血喷头，侍卫唯唯诺诺地站在傅九襄跟前，头都抬不起来。
“九郎。”一道带着笑意的话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傅九襄原本带着煞气的脸听到这声音，立马连眉眼都软了下来。
“你们先下去吧。”傅九襄大步往苏知玺坐着的马车上走去。
苏知玺掀着车帘，笑盈盈地望着傅九襄，“山鬼我让首阳牵回去了，九郎，我来接你回家。”
傅九襄隔空握住了苏知玺垂下来的，捏着他的腕，“你怎么来了？在家中等着我不好么。”他话虽然这样，但见着苏知玺了，却是比谁都高兴。
“晨起后便格外想念，坐不住，便来接你了。”苏知玺一本正经地着撩人心的情话。
傅九襄放声大笑，他仗着个子高，一把搂住了苏知玺探出来的半边身子，“我家雀奴怎么这么贴心呢。”
“吾妻甚甜。”苏知玺凑到了傅九襄的嘴角边上，啄了啄。
“吾妻甚美。”傅九襄侧头盯着苏知玺。
两人相视一笑。
“琢殷呢？”苏知玺往宫门口看了一眼，不见半个人影。
“他同傅乾安一同出宫了。”
苏知玺了然地应了，半晌后，他道：“琢殷是个有本事的，那四殿下可不好相处。”
“从前我顶着白盏的身份，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在四殿下跟前上话。”苏知玺压低了声音，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两人在交颈私语，情意绵绵。
宫中有不少眼睛，苏知玺今日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了全烛都，他——苏知玺，苏家大公子，苏郎仪独子，同傅九襄交好。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需隐藏任何情义与私欲，他将光明正大地站在傅九襄身后。
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
傅九襄虽然不明白苏知玺为何挑在今日，但他依旧有耐心地陪着他。
“九郎，咱们打个赌，再过一会，就该有人来找我了。”
傅九襄挑眉，“上回的赌注，你都没给。我不同你打赌，怪没意思呢。”
苏知玺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傅九襄，“赌注就在这儿啊，你敢要么？”他的眼中带着挑衅，亦带着蛊惑人心的撩人。
眼角的那颗痣都变得活色生香了起来，他在青天白日下成了会吃人的妖精。
而傅九襄，则是那心甘情愿献祭一切的信徒。
果然，苏知玺话音刚落，就听见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媚元身边的桂嬷嬷急促地往这边走来，她甚至都顾不上同傅九襄行礼，在见到苏知玺后，赶忙道：“大公子！娘娘病重的很，您既然都到宫门口了，进宫瞧一趟娘娘吧。”
桂嬷嬷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哀求，傅九襄心中疑惑，但面上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桂嬷嬷。
倒是苏知玺，见到桂嬷嬷似乎没有半分疑惑，他的语气略微凉薄，凉薄中又带着讽刺，那张好看的脸上遍布森冷寒气，“嬷嬷，皇后娘娘病了您找我，难道就不怕娘娘的病，愈发重了吗？”
桂嬷嬷一顿，脸上青白交错，既有愁苦，也有悲哀。
她轻声道：“公子，老奴也算是瞧着您大的，如今娘娘病的下不来床，公子，算老奴求您了，您去椒房殿瞧一眼娘娘吧。”
苏知玺垂着眼眸，那双像是蝉翼眼皮薄的都能瞧见眼睫洒下来的阴影，眼皮薄的人，看上去凉薄，但其实爱哭的很，傅九襄见不得这样委屈的苏知玺。
他上前了一步，将苏知玺挡在了身后。
“烦请嬷嬷让一让，本王要带雀奴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