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下山的路是傅九襄循着年幼时的记忆找出来的，一路走得艰辛，下山之后他和苏知玺二人已是狼狈至极。
大抵是因为傅九襄已经被幽禁在了上林苑，所以城门口竟没有想象中的守卫森严，傅九襄和苏知玺二人将脸涂得漆黑，混在一群没有引路文书的流民之中，趁着彻查流民的功夫，转瞬出了城门。
傅九襄在城郊的庄子上养了一批人，非必要时他不会动他们。
这次去雍都，路途虽不远，但进出的好歹是国都五城之一，出城时没有引路文书还能浑水摸鱼，但要想进城，没有文书必然是举步维艰。
傅九襄和苏知玺在城郊的庄子上耽搁了两天，傅九襄底下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第二日傍晚，他们就拿到了两份崭新的文书。
“主子，此去雍都，是否要派几人跟着您？”
“不用。”傅九襄道：“青山和千山在定北王府，他们是我明面上的亲信，我如今被‘幽禁’，他们自然是出不来的，若城内出了大乱，你们必得潜伏好，不准露面。”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北疆？兄弟们已经窝在城郊这庄子上大半年了，窝囊的不行。”
傅九襄一声轻笑，“你问我？我问谁？安心待着吧，总有一日能回去的。”
正经事完，底下汇报事情人戏谑地笑了笑，在军营里头厮混过来的人，没那么忌讳，“主子，外头那位，当真是咱们未过门的王妃啊？”
傅九襄气笑了，他把刚穿好的靴子一扔，骂道：“兔崽子打听的还挺多，让你去查当年上林苑的事情怎么就没这里利落了！”
被傅九襄扔了一靴子的人挠了挠头，“上林苑年久失修，里头只有几个老太监住着，的们有心无力啊！”
见傅九襄又要发作，那人连忙捡起靴子，忙不迭道：“不过的已经打听到了，上林苑事变那日有细柳营里头的人，老一批细柳营的人都发落出烛都了，岭南那边，似乎有苏文弘苏将军的故人。”
傅九襄一愣，这倒是有趣了。
他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若烛都太平，你可拜托苏文弘替我调查调查当年往事，若烛都不太平，你们就别进城了，此时我会修书让苏文弘亲自跑一趟岭南。”
既然苏文弘想要跟着他去北疆，不拿出点诚意出来怎么能行？
拿了引路文书，当天夜里傅九襄便和苏知玺去往了雍都。
烛都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变天了，原先的连绵阴雨变得干燥阴沉，风停云止，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好天气。
傅九襄担心他们人未至雍都便下起了暴雪，一路快马加鞭，苏知玺细皮嫩肉的大腿被磨得苦不堪言，傅九襄也心疼，夜里头搂着他哄个不停。
苏知玺其实当真没这么娇弱，但傅九襄担心他，他也变受了这份关心，在他面前露出一副脆弱易碎的模样。
好让傅九襄满腔的挂念有处可使。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暴雪将至的前一日，抵达了雍都。
“雍都是座城，先帝时偏安一隅，也算是富庶，后来诸王之乱，雍都王是为首的封地王之一，死的惨烈，其尸首在雍都城门口挂了七天七夜，至此雍都变成了一座无人问津之城。”
“国都五城，雍都最为荒凉。”
苏知玺一路过来，只觉得雍都地广人稀，“一无千里良田，二无便利往来，农户不愿扎根此地，商贾不愿运输货物，长此以往，怪不得雍都王要造反。”
不过，苏知玺倒是好奇一点，“那雍都岂不是没有封地王了？”
傅九襄拉了拉苏知玺的雪帽，“先帝为表仁慈，留了雍都王最不受宠的庶子一条命。”
苏知玺听后，怔愣了片刻，自古帝王，自私薄情，但却又有着不合时宜的软弱和仁慈，或许是做给天下万名看的，又或许为了那么点仅存的足之情，先帝如此，顺帝亦如此。
傅九襄大概也想到了苏知玺所想，他不屑地道：“先帝那腕，咱们如今这位陛下当真比不上。”
“你可知他留的是什么人？雍都王五十多岁醉酒抢占了一名歌姬，歌姬命好，生了个男童，雍都王对那母子也不甚在意，平日里就养在别院，一年都见不上几面，后来还是歌姬死了，那幼子才被接进了王府。”
“想也知道幼子不受宠，在府中定是任人欺凌。”苏知玺感慨道。
“时也命也，到最后谁能知道，雍都王满门，留下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位没家世背景又不受宠爱的人承袭王位呢。”傅九襄虽这样，但语气却是极为凉薄，“留下来了又怎么样，先帝特地在雍都建了一座南阎台，美名其曰赐给未来雍王的新府邸”
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囚禁世子的囚笼。
“算起来，雍都世子年岁比你我还要大了。”
毕竟诸王之乱发生后没多久，先帝便去了。
“诸王之乱”苏知玺念叨着，那么久远的事情，与他而言没有半分干系，“那时候你在哪呢？”
“我跟着娘亲在北疆，老爹不让我们回烛都，诸王之乱结束后，我才回的烛都。”
雍都没有傅九襄的故人，今日提起雍都世子，也只是路过此地当做一桩谈资讲给雀奴听。
“那雍都世子，岂不是还被关在南阎台之中？”
“应当是了。”
“若有缘，带你去见见他，老爹从前与雍都王，也是一起喝过酒上过战场的，如今他们都去了，剩下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了。”傅九襄没见过如今的这位雍都世子，如今谈起来了，也是有些好奇。
风势愈发猛烈，傅九襄在城东找到了一家悬泉置，雍都荒凉，悬泉置也显得格外破败。
傅九襄出示了引路文书，看店的就让他们进去了，连两人的来历都没盘问。
“如今这悬泉置也是越发不得用了，咱们去关中，悬泉置查的也不甚严谨。”
傅九襄抹了一把楼梯上的灰，“上行下效，烛都吏治都乱得一塌糊涂，更何况地方，地方刺史但凡去查一查，有哪几个是干净的。”
官吏改革进行到一半，先是去了白愈，紧接着出山的谢韩与世长辞，朝中纯臣本就不多，进行到一半的官吏改革和尚书台就像是一个笑话，撑着摇摇欲坠的南邑朝堂，不知道哪一日就大厦将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