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338章 君臣义
    总归,那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傅九襄不肯下山,消息传到了顺帝的耳中,顺帝倒是不意外,近日他格外清醒,前阵子不知怎的,只觉得脑子里面似乎被人塞了一团浆糊,做的事、见的人,如今细细想来,当真是半点印象都没了。

    “阿野这性子,没变。”

    顺帝笑了笑,“你走这一趟辛苦,尚书台那边如今也离不得你,春闱要开始了,少不得要你多上心。”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臣定当竭力,不敢懈怠分毫。”

    “只是陛下,定北王那边不肯下山,微臣实在无能为力。”覃隽面色为难。

    “无妨,朕且亲自去一趟上林苑。”

    顺帝做了决定,便挥让覃隽退下了。

    覃隽前脚出了宫,后脚苏朗仪的人就将他拦了下来,“覃大人,丞相有请。”

    烛都十几载光阴,苏朗仪是个狠人,但他也养了不少能人。

    义子赵熙握细柳营,虽没有收服黑骑军的本事,但在烛都,赵熙也算是个握重拳的将领;学生覃隽,那是十多年难见的奇才。

    人这东西,其实是很难的。

    单单用好坏、忠义来定论,委实偏颇。

    覃隽当然是尊敬苏郎仪的,要不然他不会从入仕开始便紧紧追随苏郎仪的步伐,从一开始的弹劾傅九襄到他回烛都后与他针锋相对。

    一切皆有因果,覃隽唤苏郎仪一声老师,那是他心底的道。

    覃隽坐在去相府的马车上,心底一片沉静。

    他在官场二十载,过往种种如同云烟,往后如何,还看今朝。

    苏郎仪已经等候覃隽多时了,祭天大典出了状况,他这个丞相难辞其咎,因此直到傍晚黄昏,他都没脱下官府,就等着顺帝召见。

    “见过老师,问老师安好。”覃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苏郎仪盯着覃隽,幽深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茶水由热转凉,“松轶,我把你带进相府时,你才八岁。”

    “若不是老师,无今日的松轶。”覃隽躬身,端正地道:“老师于松轶有大恩,松轶没齿难忘。”

    “可我如今瞧着,你怎么把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苏郎仪砰的一声,茶盏碎了一地,他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眼底流露着浓厚的失望。

    “老师!”覃隽抬头,神情坚定,“松轶如今问心无愧。”

    “好啊,好一个问心无愧!覃松轶,我问你,若你从没有过平步青云,若你出生便同外头闹事的书生一般没有依仗,今日你如何能站在这里一句问心无愧!”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太久,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苏郎仪抄起桌上的一个杯盏就往覃隽身上扔去。

    “老师,正是因为松轶自幼承蒙恩师教导,今日才能站在金銮殿中替天下书生发声!”覃隽站的笔直,某一刻苏郎仪以为他看到了苏知玺,那个跟在他身边长大、他却从未教导过分毫的‘儿子’。

    “如今科考在即,老师,我们身为人臣,不走正道、不做正事,却在朝中蝇营狗苟尸位素餐,那才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覃隽字字如雷,他的痛快,心底的苦闷与疑惑都倒了个干干净净。

    完,覃隽跪在了地上,朝苏郎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一字一句道:“老师,松轶做人做事,皆您所教,您教导学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教学生大丈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不敢忘、不会忘、不能忘!”完,覃隽抬头望着苏郎仪,轻声道:“老师,您忘了吗?”

    苏郎仪一夜未睡,他在等着顺帝传召他入宫,只是宫中一片太平。

    傅乾安在祭坛上替顺帝挡了一刀,尚且昏迷不醒,刺客自决于祭坛,幕后真凶断了线,苏郎仪不信,顺帝会没有动作。

    上巳节出了大事,冬至便回了烛都的苏文弘连夜请旨去了北疆,滚得能多远就有多远。

    只是在苏文弘刚出了城,傅九襄便一封信又将他叫了回来。

    苏文弘连夜上了西山,上林苑内傅九襄同苏知玺站在廊下,两人望着天上的星星,回望一眼,只觉得满天星辰都倒映在了对方的眼中。

    “雀奴,”傅九襄才开口,苏知玺就摇了摇头,“九郎,你想让我离开,这不可能。”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知道的,我不会走的。”

    “不在你身边,我怎么放心?”苏知玺温柔地道。

    苏知玺的神情温柔,但语气却坚定。

    傅九襄自知不过他,在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雀奴。”

    苏知玺侧头,就见傅九襄抬,稳准狠地点住了苏知玺的穴位,苏知玺就这样软软地倒在了傅九襄的怀中。

    “定北王,您这样做,雀奴醒了我如何交代?”苏文弘一脸苦涩。

    他当真是没想到,临了出烛都了,还要在傅九襄里头临这样一个差事。

    “把雀奴带去幽都,雀奴醒了自然不会怪罪于你。”傅九襄抱着苏知玺,“马车可准备好了?”

    苏文弘点头,“我原是没准备马车的,但青山快马加鞭追到了我,我便让青山先去准备马车了。”

    “我与你一同下山。”

    苏知玺在傅九襄怀中睡得安稳,月色打在他的脸上,黑睫轻颤,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

    “王爷,斗胆问一句,您让我将雀奴带去幽都,那您呢?您留在烛都,还要做什么?”

    傅九襄的神色明灭难辨,冷厉的眉眼带着一股肃杀,“我还有一桩陈年旧事未了。”

    吱呀,大开的木门倾斜进来了满地的月色,傅九襄擦拭着水鬼刀,坐在正殿中,月光照在了他身上,映出了一道柔和的光芒,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来人。

    “阿野,你还在怪朕吗?”顺帝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前。

    傅九襄起身,月色透进了他的眼底,犹如枯井的双眼带着冷意,那里头装着的像是将死之人不肯离去的执著。

    有那么一瞬间,顺帝仿佛看到了故人。

    “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怪罪二字太重,微臣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