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回到楼上，他先是回了主卧室。</p>
“怎么了”白若兰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问道。</p>
“周茹在厨房忙活呢。”程千帆打了个哈欠，道，“我白天了要吃鸡汁燕窝，谁想到这道菜这般麻烦，周茹还得大半夜的熬鸡汁。”</p>
“就你嘴馋。”白若兰打了个哈欠，道。</p>
程千帆看了睡在白若兰身边的芝麻一眼，当父亲的眼眸中有了几分心疼和愧疚。</p>
这边，白若兰在心里叹口气，将睡熟的芝麻抱起来，拍了拍芝麻的屁股，假作哄孩子。</p>
芝麻依然睡得正酣。</p>
白若兰暗暗咬牙，在芝麻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这是有效果的，芝麻立刻开始哭闹。</p>
白若兰忙不迭的哄孩子。</p>
“你明天还要上班，要不去书房睡吧。”白若兰一边哄孩子，一边道。</p>
“来，我抱抱，我哄孩子有一的。”程千帆道。</p>
“算了，你是越哄越哭闹。”白若兰没好气道。</p>
程千帆讪讪一笑，麻溜的滚去书房‘休息’去了。</p>
前一刻还在打鼾的栗子睁开眼睛，她假装起夜，开门出来看，就听得二楼主卧室有少爷的哭声，然后便看到书房亮起了灯。</p>
最近芝麻比较粘太太，不愿意跟奶妈，所以芝麻有时候会在主卧室和太太一起睡觉，然后少爷有时候会哭闹，这会影响到先生的休息，每当这个时候，程千帆就不得不去书房休息。</p>
栗子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她打了个呵欠，假装去撒了泡尿，然后回佣人房继续睡觉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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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拉上了厚重的窗帘。</p>
然后关闭书房的日光灯。</p>
他打开了办公桌的夜灯。</p>
随后才从兜里取出用帕包裹的鸡肠蜡丸，仔细的将情报取出来。</p>
这是一份密电文。</p>
密电码只有程千帆和重庆总部的戴春风以及齐伍所掌握。</p>
程千帆很快将电文译出。</p>
他大吃一惊。</p>
高庆武、陶慧宗竟然决意离开汪氏，不仅仅如此，两人还已经成功盗取了汪伪与日本人的谈判密约。</p>
要知道，无论是高庆武还是陶慧宗都是汪填海的亲信大将，两人都可以是全程参与了汪填海所谓和平新政权的筹备工作，更是全程参与了汪氏与日本人的一系列所谓之‘和平’谈判。</p>
如此两位汪氏大将，竟然突然抛弃汪填海，毅然决然反正，这着实是令程千帆震惊。</p>
不过，仔细一琢磨，程千帆却又觉得似乎并不奇怪。</p>
高庆武和陶慧宗乃汪氏股肱干将，可以是为汪伪政权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的。</p>
眼见得新政权成立在即，根据程千帆从刘霞那里所获得的内幕消息是，高庆武的初衷是谋求外交部长的，而陶慧宗则想要干教育部长，继续自己的教育老本行。</p>
不过，汪伪政权的改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汪填海只给了高庆武一个外交部次长的头衔，而陶慧宗则被派作宣传部部长，这均和两人的期待相差太远。</p>
所以，要高庆武和陶慧宗此时已然对汪填海有些不满，这应该并非妄下结论。</p>
此外，程千帆对于陶慧宗较为了解，此人严格意义上来是一个文人，或者是一个有一定理想的文人。</p>
二十年代初的时候，国内知识界围绕着中国社会性质和社会史问题展开了激烈论战。</p>
陶慧宗提出，中国不是典型的封建社会，而是士大夫和贵族结合起来剥削平民的社会。</p>
在不少历史学家看来，陶慧宗的社会史是“旁门左道”，因此也引起很大争论。</p>
陶慧宗与很多人展开了大论战，而此次大论战的论文后来结集成中国社会之史的分析出，一时洛阳纸贵，销售一空。</p>
程千帆在读书的时候，也曾经阅读并且研究过陶慧宗的中国社会之史的分析，对此人的学术思想、政治思想都有过一定的研究。</p>
陶慧宗与汪填海结识，那是在民国十六年，北伐战争爆发的时候，陶慧宗受聘为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政治教官兼军法处处长，见到了“传中的”汪填海，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p>
陶慧宗兴奋之余顿生“莫名的好感”。</p>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陶慧宗就有意无意地向汪填海靠近，而汪填海也颇为欣赏陶慧宗的才华和能力，两人关系日益密切起来。</p>
后来，陶慧宗因与农会的冲突，脱下军装投身教育。</p>
卢沟桥事变后，陶慧宗受常凯申的邀请，辞去北京大学教授之职，加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第五组，专事国际宣传，从此脱离讲堂步入官场。</p>
此时的陶慧宗还是主战派。</p>
然后随着国土逐渐沦丧，国军节节败退，陶慧宗对常凯申大为失望，常常借酒浇愁，更不时地站在国党副总裁、国防最高会议主席、国民参政会会长汪填海的一边，在“指责”常凯申的同时，对汪填海推行的“和平路线”拍叫好。</p>
然后，便是一头扎进了汪氏所谓之和平救国运动中去了。</p>
程千帆揣测，莫非是参加汪氏与日本人的谈判，见到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的真正内容后，陶慧宗意识到汪氏所谓之和平救国，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卖国汉奸行径，所以陶慧宗幡然醒悟</p>
他不知道答案。</p>
对于陶慧宗与高庆武愿意悬崖勒马，并且成功盗取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他是振奋的。</p>
戴春风交给他一个任务，成功的将陶慧宗以及高庆武，最重要的是将两人以及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安全、完整的送出上海。</p>
确切的是离沪赴港。</p>
程千帆皱起眉头，他在思考，思考如何将此二位汪氏重臣安全送出上海。</p>
海路</p>
还是空中</p>
程千帆从衣柜暗格取出电台，即刻向重庆戴春风回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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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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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庆武从后门秘密抵达，与陶慧宗秘密商议。</p>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上海。”陶慧宗道，“我们没有在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上签字，尽管我们已经做出了补救，不过，汪先生那边瞒不了多久的。”</p>
“是的，必须撤离，必须尽快走，最好是天亮就走。”高庆武也是神情紧张，道。</p>
一个多月前，在谈判桌上，陶慧宗第一次接触并且有会翻阅了几页影佐祯昭提交的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p>
然后，陶慧宗震惊的几乎要跳起来。</p>
他立刻找到高庆武，指出此条约极为苛刻，远远超过一年前他们与日本人达成的‘重光堂草案协议’。</p>
高庆武也立刻翻看条约，然后亦是大惊。</p>
“这甚至可以与当年的‘二十一条’一较高低了。”陶慧宗对高庆武道。</p>
高庆武沉默点头。</p>
根据这一纲要，日本把中国的东北、华北、华中、华南和海南岛划分为五种“地带”，也可以是五层。</p>
最深的一层是伪满洲国，第二层是伪蒙疆自治政府，第三层是华北，第四层是华中，第五层是华南。而海南岛是和宝岛则是日本军事基地。</p>
这等于是直接将分裂成若干地带，然后日本人当各个地带的太上皇。</p>
也正是从这一密约的条款中，陶慧宗终于看清了真正的形势：一方面，日本人全面控制中国的意图完全暴露；另一方面，汪填海为了得到扶持竟然毫无底线地退让。</p>
这让陶慧宗心头终于对汪填海从热切支持，到无比的失望和强烈的不满。</p>
然后，陶慧宗和高庆武商议决定，前几天，两人都没有在所谓的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上签字。</p>
两人没有签字，这毫无疑问已经引起了汪填海的怀疑。</p>
然后在元旦当日，陶慧宗与高庆武拜访了汪填海，热烈讨论和平救国路线，以及对新政权的热切期盼和展望，以兹暂时稳住了汪填海。</p>
随后，军统的那位隐藏极深的女特工与他们见面，三人紧急开会后果断作出决断，陶慧宗与高庆武深夜潜入‘六三花园’，用照相将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拍照，成功盗取此卖国条约。</p>
“她怎么”高庆武带着希冀之色问道。</p>
在今日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此女竟然会是军统的人。</p>
也正是因为此，高庆武对于重庆方面，尤其是对于军统和戴春风产生了极强的恐惧心理，当然，此时此刻，这种恐惧心理便衍变为更多的期待和希冀。</p>
“‘云雀’的意思是，她之前与我们有过接触，所以，我们离开上海的事情，她就万万不能插了。”陶慧宗道。</p>
“什么意思”高庆武皱眉，问道。</p>
‘云雀’正是那个女人自称的‘代号’，她强烈要求高庆武与陶慧宗即便是身处暗室的时候，只要是提及她，都只能用‘云雀’来代替，绝对不可提及她的真实姓名。</p>
高庆武和陶慧宗对此表示理解，也确实是照做了。</p>
陶慧宗没话。</p>
沉默了片刻，他道，“等吧，‘云雀’了重庆那边会有妥善安排的。”</p>
“行吧。”高庆武点点头，“即便是不在乎你我的安全，戴春风也绝对不会不要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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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罗家湾十九号。</p>
戴春风办公室的窗帘拉起，遮蔽光芒，屋内灯火通明。</p>
“局座，肖勉回电。”齐伍双将电文呈给戴春风。</p>
“‘保证完成任务’！”戴春风看了一眼，电文很简单，就六个字组成的一句话。</p>
“这子做事情，我是放心的。”戴春风点点头道，他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听到这位老乡这般，我的心里也难得放松一些了。”</p>
然后他看到齐伍在思考什么，便问道，“怎么”</p>
“我在想，这件事我们同时动用了‘乞巧花’和‘青鸟’，是不是有些过于冒险。”齐伍思忖道，“‘乞巧花’此前已经与高、陶二人产生接触，索性将安排这两位离沪之事也交给‘乞巧花’负责如此便不必动用‘青鸟’了。”</p>
‘乞巧花’与‘青鸟’，是军统在上海方向的两大战略级特工，乃至是在整个军统内部，‘乞巧花’与‘青鸟’这样的战略级特工，也是凤毛麟角，可以是极其宝贵，若是是能少一分暴露的可能，那自然是极好。</p>
“你的这个，我早就考虑过。”戴春风摇摇头道，“终究是不太妥当。”</p>
他对齐伍道，“你别忘了，‘乞巧花’虽然身处要位，但是，她的权势既瓷实又虚无，她并没有自己的真正势力和得力下。”</p>
齐伍点点头，戴春风的没错，相比较‘青鸟’这边有一个偌大的上海特情处，‘乞巧花’那边因为身为女性比较惹眼、且所处位置的原因，她更像是独行侠。</p>
这种需要将人送出上海的行动，以‘乞巧花’的能力和掌握的权势，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可能毫无痕迹的做到。</p>
而自己的那位学弟则不然，无论是名噪上海滩的‘程总’，还是大名鼎鼎的特情处处长肖勉，都有其亲信人和段。</p>
“‘乞巧花’很聪明，也很理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戴春风道。</p>
‘乞巧花’来电重庆，汇报高、陶二人成功盗取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指出必须尽快安排人将此二位以及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送出上海，这就是将护送人离沪的任务上交出重庆总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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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p>
程千帆的头上戴着耳，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发电报。</p>
这份电报是发往‘农夫’同志处的。</p>
汪氏重臣高庆武、陶慧宗悬崖勒马，反正回归，并且还成功盗取了汪伪与日本人所签订的卖国条约，可以确定的是，待高、陶二人成功抵达香港后，此卖国条约将会被公布，这将是对汪伪政权的一记凿击，是史无前例的重击，撕开汪氏卖国贼真面目的铁证。</p>
这也将会对全国抗日局面产生重大且深远的积极影响。</p>
早一秒获悉此情报，便早一秒钟布局。</p>
此战略级绝密情报，必须争分夺秒向组织上汇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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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p>
八办。</p>
滴滴滴滴滴。</p>
八办要电报员摘下耳，表情无比严肃的将电文仔细折叠好，然后急匆匆向‘农夫’同志汇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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