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加西亚王城冒险者公会的会长,即使已经退役多年，身不比以往，也明知这一去很可能就是人生终点,为了这肩上的职责和身后的家人,我仍然要带队前去讨伐巨龙。
有能力跟成年巨龙战斗的s级冒险者十分不凑巧都出去了，虽然已经通过紧急的通讯装置向他们请求救援,但最快的人也至少要两个时才能赶到。
两个时，够这头以破坏性见长的炎系巨龙毁灭多少城镇建筑、杀掉多少人呢？我不敢去想这个数字，只能自私地乞求所爱所认识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发动作为公会长最高权限的召集令,将能够多少拖住巨龙脚步的a级以上冒险者和团队聚集起来。
现场气氛十分沉重，虽“团结就是力量”,但是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又能有多大作用呢,a与s级之间是很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右握紧剑柄，“走吧。”
我们逆着惊慌避难的人群前进,全幅武装的冒险者队伍向着巨龙所在的城堡方向前进十分显眼，人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动地为我们打开前路,并送上祈祷和祝福。
来到城堡门口却看到意外的一幕，数十个贵族拥挤敞开的大门前出不来。
有一个覆盖整座城堡的结界将所有人拦在里面,除非达成那个古怪的灿烂微笑条件否则不许出来。
贵族向我们求救,让我们打破结界救他们出去。我和有结界这方面知识的冒险者讨论这个结界，然而还没有得出结果,加西亚王国的象征就崩塌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久久没有人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原来城堡的所在位置，以及在上面肆虐打滚的巨龙。
莉莉丝桃乐斯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以城堡塌陷卷起的尘烟和滔天烈火为背景，踩着如同参加舞会的淑女步慢慢踱步走来。在龙炎映衬下,原本粉色的头发和眼眸深到发红，却透着逼人的璀璨火光。
如同在烈焰中招摇的红花般惊艳，存在感十分强烈，但同时也透着十二分危险，身边有经验的冒险者已经握紧武器了。
脸容姣好的少女明明看到现场不自然的状况，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风凉话，被她激怒的贵族就抱肩等着看她笑话。
然而桃乐斯轻松通过城堡结界了，并且还以今天天气真好啊的语气跟我打招呼，气质眨眼间从曼珠沙华变成路边的单瓣花，但是这反而更危险了。
我推了推眼镜，想问她怎么会在城堡里面，然而还没问出来，桃乐斯就转身回去给贵族示范她是怎么从结界里面出来的。
答案很简单，因为她符合笑容灿烂的条件。
“唔那个笑容，之前她拷问犯人的时候我见到过。”有亲历过桃乐斯血腥爆发事件的冒险者戚戚然地。
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危险的微笑。
桃乐斯很快就将这份危险兑换成行动，抓着一个男贵族扇了整整四个大耳光，声音之响亮，全场的人都愕然了。
那个贵族如果我没看错，好像是伯爵来着。
伯爵之后是子爵夫人、守卫城门的士兵、王国的第二王子等等，从桃乐斯的话听她好像跟这些人有怨。
不，不是好像，是肯定。因为——
“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现在是选择题的时间了，米尔王子殿下，您的答案是？”
极端的二选一选择题被抛出来，放在天平的两端是王国九成以上的贵族性命和王城近五万的居民生命。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异常险恶，冒险者们和贵族们都箭弩拔张起来了。
我想些什么缓解气氛却什么都不能，就像桃乐斯的能有资格做这种选择题的只有王族。
先出声的是贵族，平时就高人一等的选民意识在生死关头爆发得淋漓尽致。冒险者这边脾气也火爆，一点就着，两边马上对骂起来。
不知道是听到争吵声还是闻到人肉香，那头赤炎巨龙迈着每一步都会引起地震的步伐向这边跑来了。
桃乐斯在旁边事不关己地：“来来，最后的倒计时了，0、9、”
米尔王子已经涕泗横流，尿湿了裤子了。跟作为王位继承人培养起来的第一王子不同，第二王子就是温室的花朵，根本承担不起这种残酷的人命选择责任。
“呜哇王子殿下你怎么能尿在这里，好臭”桃乐斯捏着鼻子，反应夸张地跳开，“算了算了，我不提醒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巨龙的嘶吼，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地震和随之而来的热浪，贵族叫喊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因为近亲结婚，与王族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有相当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未婚妻后补、社交上有交情的朋友，纷纷站出来拼命向王子伸求饶。
到底抵不过这些人的呼唤求情，米尔王子颤抖着举起，眼看就要释放魔力关上结界了。
冒险者这边静了，一名a级冒险者（为了保护他，即使是回忆我也不能他的名字）默默站出来用刀抵着米尔王子的脖子。
“王子殿下请您冷静，现在巨龙已经发现并且冲着这边过来了，这时候关闭结界无论是贵族还是我们，全部人都会死的，请你理性判断情况。”
是的，已经太迟了。如果在巨龙未发现这边前，还能找不怕死的人去做饵控制巨龙的活动范围的话，被发现的现在就只能是——
米尔王子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是桃乐斯恶劣的玩笑。
在性命胁迫之下，米尔王子惊恐地睁大眼睛，跟他那些绝望的贵族们面对面。
见状，桃乐斯又了，“嗯，看来米尔王子殿下选择了保存自己的性命，那么各位贵族大人，虽然结界不能打开，但是你们还能笑啊，只要笑出来了，结界也在，就是两全其美，大家都能得救了。”
这是实话，不关闭结界，人就能出来的话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然而这里不存在除了桃乐斯以外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的异常。
桃乐斯举起从不要命跟来的记者上抢来的摄像，“来！我现在数三声，大家一起拼命地笑吧！”
“三二一！eee！”
巨龙深红的吐息铺面而来，结界上面一片赤红到发黑的火幕，结界本身也在不停闪烁，但好歹是撑下来了。
即使是站在结界外，这边的人也像是掉进了岩浆里洗了个澡一样，脸色却青得像是身处冰天雪地。
龙炎吐息停下之后，原先贵族所在的地方连一片衣角碎料都看不到了。
我注意到桃乐斯完全不把巨龙当一回事，自顾自拿出摄像的记录水晶，把器还给记者，“想要照片的话就让你们报社的社长带上全副身家过来找我吧。”
旁边一个看不过眼的冒险者对桃乐斯大吼：“你这家伙究竟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啊？！！”
“当成一生仅此一次、无可替代的、十分宝贵的、无论任何人都无权肆意夺取的东西。”桃乐斯即答，表情也收敛起来，十分认真。
完美的满分答案，无可挑剔。
“那、那你刚才——”
“你是那些贵族？我对他们实质性地做过什么吗？如果话得太恶劣，那是他们以前严重冒犯过我，我趁以牙还牙罢了。”
冒险者无话可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冒险者的生存方式。
一个老练的冒险者：“你刚刚‘趁’，还有你之前的话，就像是你早就对这个结界的事情有所了解？”
桃乐斯一脸理所当然，“那是因为这个结界是我开的啊！”
全场一片哗然，“你？！！”
不相信是当然的，不论是从桃乐斯本身远远没有能够抵挡巨龙的实力，还是从她刚刚恶魔般的表现来看，实在不像是守护的天使，但是——
桃乐斯叉腰看着我们：“不然呢？你们以为城堡里面究竟哪位贵族会这么好心，宁愿牺牲自己和自己亲人的性命也要打开结界啊？就连守城的卫兵都逃跑了，除了是平民的我、站在平民的大家这边的我，谁会在这种紧急关头开结界？”
“”
“刚刚也是，如果我没有把这个王子带出来，而是放在贵族那边让他做选择，你们觉得现在的结果会是怎样？”
“”结果如何米尔王子刚刚的表现已经明了，毫无疑问会选择贵族。
“如果不是我，现在你们连进火葬场的费用都省了，请对我这个王城五万居民的救命恩人客气一点，好吗？”
“好。”
桃乐斯气焰更加强盛，“话回来，s级的冒险者呢？我们都在这里瞎聊了这么久还不出来，都死光啦？结界快撑不住了！再不来我们都要死光啦！”
“”
会长的我必须要话：“这个，已经发出紧急召集的信号了，只是要赶来还需要一定时间”
桃乐斯无语地看着我，“堂堂王城，连个能守城坐镇的人都没有，希望会长你能检讨一下人力资源的安排。”
“是的。”真是惭愧，这事真的是冒险者公会的失误，没想到人到中年还在年轻人面前抬不起头。
有冒险者：“所以在能够处理这条龙的冒险者赶来之前，能麻烦桃乐斯姐你或者跟你一起设置这个结界的人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桃乐斯翻了个白眼，“这个结界的原身是王城的守护结界，核心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堡里面。我只是改写了规则，将它从保护贵族变成守护王城五万平民的结界，没办法给它充能，能量用完就没了。”
“”
真相竟然是这样，但这样就能通桃乐斯为什么能设下阻挡巨龙的结界了，没有时间质问她你怎么有胆子敢改写王城结界的规则以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了。
众人抬头看着已经将城门哨塔夷为平地，正在砰砰撞击结界的巨龙，还有不停闪烁眼看就撑不住的结界，一脸悲戚。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但是看到希望之后没有人不会心生存活的念头。
我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已经争取到不敢奢望的时间了，平民的避难工作也做好了，现在就上吧。正准备鼓舞士气，安排战斗阵型——
“要是挨了一下吐息，连骨灰都能蒸发呢。城堡那边的尸体都黑成焦炭，一碰就随风而逝了。”
闻言士气更加低沉了，虽然很感激你开了结界，但是桃乐斯你就不要再打击人了。
有人问桃乐斯，“你不怕死吗？”
“怕啊，但是我不会死在这里。”粉发的少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早就知道你们不靠谱了，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师傅出马。”
什——
“咚！！！”巨大的地震声，这次的震动之大让在场重装备的冒险者都险些站不稳。
震动声是巨龙发出的，只是——那是巨龙倒下发出的声音。
从滚滚浓烟中走出一名乌黑长发，容貌美艳的金瞳女人。
事后问过当时在场的a级冒险者，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头足以摧毁整个城市、让数万人葬身火海的巨龙就已经倒下了。
在我整个职业生涯中，我也曾经有幸与万人之上的超级强者见过面，这名女性毫无疑问是超级里面的顶级强者。
我挺直腰杆，努力收起因为办公室工作发福的肚子，低垂着头，唯恐眼镜上面附有的观察技能会被认为是冒犯之意。
而桃乐斯却蹦蹦跳跳地走到那个女人旁边，“师傅，你杀了这条龙呀？”
“嗯，有点想要的素材。”
“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师傅这种实力呢？”
“过几年的话有一半吧。”
“呜好漫长啊”
这两个人就在分开列队、不敢吱声的冒险者眼中静静地走远了。
————
之后的数日，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足以震动整个国家和大陆势力的事情，企图颠|覆王国政权的邪恶组织旧日教团现身、第一王子与邪恶组织勾结并处刑、加西亚王国和平解体等等。
大概是桃乐斯之后跟报社做了什么交易（可怜的报社长），新闻报端没有见到桃乐斯的名字，大家都只知道碰巧有个路过的超级强者拯救他们。
但是冒险者公会里的众人，特别是对于那天在现场的冒险者来没有比莉莉丝桃乐斯这个名字更具震撼性了。
本来就因为“拷问事件”、“野外生存测试时猪饲料的发言”而名声传开的桃乐斯，在“王城玩笑”“秒杀巨龙的屠龙英雄亲传弟子”之后，已经成为了这个城市冒险者里面口耳相传的如果想活着就就绝对不能触犯的潜规则之一了。
“咚咚，斯威特会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传闻中的粉发少女从办公室门露出半边脸。
“进来吧，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那条巨龙，如果你师傅有不需要的部分，公会这边可以顶价收购。”
“原来是这样，不过很可惜，师傅已经将龙交给认识的熟人处理了。”
“没事，本来这等素材就是要由这种强者使用才对。”
“嗯嗯”
““””
“斯威特会长，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我吸了一口气，坐在办公桌后面挺直腰问：“桃乐斯你想做什么？”
知道我话里意思的桃乐斯反问我，“斯威特会长你活着的理由是什么？”
[为了家人]第一反应是想要这么回答，但是桃乐斯明显想要的是更本质性的回答，我想起冒险者时数度跨越生死线时的经历，回答她：“因为我想要活着，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桃乐斯笑了，不是危险的危险，是单纯的少女微笑，“我也一样，我已经决定要活下去，并且再也不要苟且偷生了。”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吗？”这是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事情吗？
晓得我话里意思的桃乐斯轻笑，“斯威特会长你曾经有过明明打从心底不想笑、压根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甚至被冒犯了很生气，但是却不得不笑的经历吗？”
“是这样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差不多都忘了。”桃乐斯得很详细，我马上就想起还是冒险者新人的时期跟那些糟糕前辈打交道和刚刚出任会长还没站稳脚跟却不得不跟各色权贵逢迎的经历了。
但是这种事情对于实力还不足的桃乐斯来是正在经历的事情，“那么以后无论是谁阻挡在你面前你都会——？”
桃乐斯垂下眼睛，“斯威特会长，活着是需要理由的，刚刚了人是因为“想活”才会继续活下去的。”
“为了给未来的自己一个值得活下去的理由，现在的我必须要去战斗。”留下这一句话之后，桃乐斯就转身离去了。
跟她交接的是进来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这位大姐以前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杀组织做过前台，眼光十分毒辣。
我问她，“你怎么评价现在的莉莉丝桃乐斯？”
清洁阿姨头也不抬，专心拧着地拖布，“坏掉的人偶浴火重生，沉睡的凶兽苏醒，正在饥饿地成长着。”
的确，桃乐斯的变化和成长十分大，看着现在的她根本想象不到就在三个月前她还是那个累到不成人形，心翼翼避开众人视线躲在医务室的女孩。
“所以您的建议是？”
清洁阿姨不语，只是弯起半根指，这是半个人情的意思。
真贵，但是这也变相明建议的价值，我指敲了下桌面，“行。”
清洁阿姨打开防窃听装置，用唇语跟我——
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确保彻底消灭，那就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清洁阿姨走了之后，我看着桌面这份文件，冒险者公会里面对冒险者除了按实力和成绩进行评级之外，对于一些“特别”的冒险者也有进行“另外”的记录，并且作为秘密情报在公会长之间交换。
我闭上眼睛，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从认识莉莉丝桃乐斯这个女孩到现在的经历。
最后，我将报告上面的桃乐斯名字划掉。
桃乐斯不是主动攻击型的人，只要不招惹她就是安全的。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去找麻烦，那后果自负也是理所当然的，冒险者就是要自负利益与风险的职业。
如果其他公会长不这么认为，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写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写的，我不想成为“桃乐斯式玩笑”的对象。
做出决定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活动了一下肩膀，我走出办公室散步，在走廊遇到玛利亚科克兰医生，被她叫住。
“会长，请问你见到莉莉丝吗？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桃乐斯姐的话是来过我这边，不过已经走了很久了。科克兰医生找桃乐斯姐有什么事吗？”
科克兰医生的脸上难掩怒意，“我听莉莉丝她开的恶劣玩笑了，这孩子一定是学坏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要对她进行思想教育，让她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科克兰医生真是勇者，不过因为她对桃乐斯有大恩，所以桃乐斯对她很宽容吧，但是——
“没用的，科克兰医生。我们默认的规则对桃乐斯姐是不适用的。”
“会长？”
“因为她已经决定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