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出请辞的话语时,对面的女孩儿一脸天旋地转的表情。
我是道尔顿拉其顿，出生没什么好的，贫民窟长大,曾经是一名佣兵,现在也打算回归旧业。
“等等,怎么这么突然？！道尔顿大人你要去哪里？”
我避开爱丽丝公主想拉住我的,“我当佣兵时认识的主顾发来邀请,我打算回去继续做佣兵。”
“为什么？那个,是对教会失望了吗？但是这是、这种事情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塞缪尔大人保证过的！”
塞缪尔的保证
我看着慌慌张张到舌头打结的女孩,我曾经厌倦了金钱人命交易,所以我想为了你的善良流血。
“无论是在教会、还是在外面,我始终都是一个佣兵。”只是名字不同,实质无异。
爱丽丝睁大眼睛,“怎么会！骑士和佣兵完全是两个职业呀！佣兵是为了委托行驶力量，骑士是为了守护善良和正义而行动。”
“多密尔派去找桃乐斯麻烦的那三个人,是我当佣兵时见过的同行。而我知道多密尔是无事生非，却在上下级的规矩限制下听令不予阻扰，跟受雇的佣兵没有分别。”
“哟,这不是道尔顿吗，看来厌倦佣兵的话是真的啊,怎么样,当教会的狗滋味好吗？”
“那是因为多密尔主教是个坏人，道尔顿大人你没有责任啊！”
就算撇开这件事不提,我也无法分清自己想守护你、怜惜你的想法是不是你的神之加护效果。
“爱丽丝大人，我曾经想为了守护你的善良而战斗，但是现在我想在坚定的信念驱使下使用我的力量。”
“坚定的信念请问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我看着茫然睁大的粉色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另一名眼里时刻都有着锋利光芒的少女。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他人的利刃的话,我希望能够为霸道之人所驱使。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佣兵明码实价的交易也好。”至少这样还有点作为人的尊严。
我拒绝了爱丽丝的挽留和送行，也不看她的眼泪，“有缘再见。”
留下跌坐在地上的她，我乘着夜色离开这座呆了将近四年的城市。
————
道尔顿走了，临走前只是简单一句告别，很有他的作风。我们也没多惊讶，早在他出来之前，心里就一直隐隐有种他会离开的预感了。
那么，我也要去哪里呢？
我是拉塞尔，现在的教会骑士，曾经的某国三王子。王国那边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但是我也无法再留在教会，无论教会未来是否真的会改过自新，因为确切来我是不想再留在这座城了。
我已经累了。
生于王族，我早就知道尔虞我诈，人数多于五人的团体就必定存在勾心斗角，只是程度大的差异罢了。即使如此只要好好平衡，有一个容身之所，我也满足了。
我可以容忍阴谋的存在，但我不能忍受自己没发现阴谋。直到危险爆发差点就无可挽回、最后脱困还是靠他人救助的自己，跟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遇害，还是靠他人接济才有命活下来的无力自己有什么不同？
我无法忍受自己这么多年的成长和骄傲被否定。
“拉塞尔大人你和道尔顿大人是约好的吗？”听到我的话，爱丽丝大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轻松地笑笑，“您觉得道尔顿是会跟人约好的类型吗？”
“的也是，”爱丽丝也被我逗笑了，但是很快表情又悲伤起来，“所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拉塞尔大人你失望了吗？”
“请不要这么。撇开魅惑加护，就算用世间最严格、最客观的标准来看待，爱丽丝大人你也是最可爱的淑女哦！”无论是外表、性格，还是家世背景都是一等的标准，就算有些不足，也是瑕不掩瑜。
爱丽丝大人被我哄得有些害羞，“谢谢你，拉塞尔大人。但是、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教会呢？”
“因为在这里我会太过放松啊。”您的魅惑能力实在太强，强到让我感觉钝化，以为自己真的生活在幸福的世界中。放弃了思考，麻痹到直至死亡才发现自喻看透阴谋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工具人，这种感觉我已经受不住第三次了。
“放松是不可以的吗？”
“嗯，保持适当的危感，头脑才能灵活呢。”
我保持着轻快的谈话节奏，爱丽丝大人的表情也没有刚刚听到要告别时的沉重，“那么拉塞尔大人，你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我并不是争强好斗的人，所以不太想学道尔顿去做佣兵或者冒险者。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找个既不会有太过分的尔虞我诈又能让我活用头脑的地方让我待着呢。
这个要求意外的高，我想了好久都找不到一个理想的候选。想要找人商谈，却发现根本没有合适的人。正困扰的时候，我看到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张休闲椅在庭院旁若无人打瞌睡的桃乐斯。不定她会有什么提议，抱着这种想法我走过去询问建议。
[“介绍费？”
“感觉你什么都不缺，那就一个人情如何？”
“嗯哼，去冒险者公会应聘吧，做管理层跟各方打点关系是你的特长吧。冒险者一般都是些没文化没素质直来直往的粗人，有什么阴谋应该也瞒不过你。”
我眨了眨眼睛，做冒险者公会的职员吗，这个还真是没想过，但是意外的好像真的挺适合。
“感谢你的提议，我会去试试的。不过我还以为桃乐斯你会你来雇佣我呢？”我半真半假地道。
如果是为了笨拙不通人情却又坚强的少女使用这份处事圆滑能力的话，好像能够提起干劲。
但是绯粉色的少女嗤笑一声，“我才不需要打点关系，我都是让其他人看我脸色行事的。”]
真是令人羡慕的强大啊，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成为这么强大的人吧。
跟爱丽丝大人告别，也和其他人一起办了个简易的欢送会之后，我脚步轻快地离开斯蒂梵诗城。
————
“道尔顿大人和拉塞尔大人之后就是兰登大人吗?”面对第三个告别，爱丽丝大人像是用光了力气一样问我，“之后是不是还有穆尔大人？”
“穆尔他决定保留圣职，他要将一生奉献给教会事业。”
“这样啊，”听到我这么，爱丽丝大人的脸色稍微好一点，“那么兰登大人辞职之后是想到哪里去呢？”
“不到哪里。”
“哎？”
“我打算成为一名周游列国的冒险者，”就像她一样，“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打算一边旅行，一边用战斗磨砺自己，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怎么会，兰登大人你可是s级的强者啊，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到有几个能够跟你并肩的人了。”
“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名为兰登亚莱尔，是被封为[天空的圣骑士]的人，然而实则不过是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一想到自己以前曾经为此而沾沾自喜自满，就羞耻得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苦笑着对爱丽丝大人道歉，“以我现在的实力甚至保护不了自己，圣夜祭那晚，作为实力最高的人，我却是第一个倒下，而我甚至连敌人的长相都没看到。对于信任我的您真的很抱歉。”
那一晚彻底粉碎了我作为一名强者的自尊自信。
“但是那个袭击者已经查明并不是原来那个人贩子，而是不知道别的谁——”
“一样的，爱丽丝大人。败了就是败了，要不是敌人下留情，我现在已经死了，死了就没有理由可以找了。”
我苦笑着打断公主好心的体谅，一败涂地之后要是还要人找失败的理由就真的太难看了。
爱丽丝大人沉默地咬了一下唇，知道我决意已定的她改问：“那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兰登大人你还会再回到圣城吗？”
“或许吧，我是土生土长的斯蒂梵诗城人，我的根在这里，我总会回来看看的。”
“要多久呢？”
“等我有了足够强大自信的时候。”
“要多少自信才够呢？”
我没有话，只是用无奈的微笑回应稍微有些穷追不舍的爱丽丝大人。
要多少才够？至少要到让我能够坦然站在桃乐斯面前我是一名强者的程度吧。
[“桃乐斯，你的实力绝对不止b级吧。”
“人在江湖漂，实力隐藏一个级是常识，但是论精神力我可是有自信不输s级的。”
“我感觉我赢不了你。”明明我从来未曾见过她动武，但我就是有这种直觉。
“那是因为你太软弱，被我在气势、见闻上彻底压倒了。”
“是这样啊，确实是这样呢，我真的太弱了，完全不像个s级是不是？”
“等我成为s级之后，你肯定不会是我的对。”
“哈哈，那我要趁现在加把劲才行。”]
那么，为了未来这场我单方面认定的对决，现在必须要连上前几年懈怠的份拼死加把劲了。首先就以圣城为起点，戴上负重魔导具来个300公里长跑吧。
————
“明明兰登大人跟我过您不会离开教会的，穆尔大人。”坐在沙发上的爱丽丝大人一脸疲惫和麻木，因为前几天兰登他们三个都前脚接后脚地来告别，然后今天就是我。
“我不知道兰登是怎么跟您的，不过我的确仍然是教会的圣骑士，我没有也不会辞职。”
“那么！”
“我只是要外出历练一段时间，相当于长期出差，再加上之前的没使用的休假一起。”
“唉，出差？这个时候，这么突然吗？”
“是的，虽然现在教会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但是我、现在的我实在过于不成熟，我没有自信能够以现在的状态继续践行我的信念。”
“你也没有自信吗？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很强大不是吗？”
“实际上远远不够，是爱丽丝大人你高看我了。那么告别的话语已经传达到了——”
爱丽丝大人抓住我的衣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是教会的骑士，只要您还是圣女大人，那么总有一天一定。”
不需要告别仪式，跟相熟的人一声，换上便装，收拾好行礼之后就启程了。教会这些天以来也有很多人员离职，大家也都习惯了。
“我要外出历练很长时间。”我对在教堂角落逗野猫的少女，她是我最后一个告别的人。
“哦，拜。”
也是让我意识到自己还远远不够成熟的人。
我是穆尔布朗，战争孤儿，5岁失去所有家人，岁在废墟流浪的时候被路过的布朗神父收养。
蒙此大恩，我从立志将来要成为布朗神父一样伟大的人。我的脑筋不够好，当不了神父，但是相对的身体很强壮，可以成为守护神父和教会的骑士，我为此而自豪。
“我一定会赌上我的全部继承神父大人您的精神，成为一名守护和平与善良的圣骑士的！”在神父大人弥留之际，我哭着咬牙立下这个誓言。
“希望拯救弱者生命的神父知道自己养出了视女人眼泪比无辜者性命更重要的孩子吗？”在伊卡亚镇被质疑的时候我却无言以对。
当初捂着心脏发下的炙热誓言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我忘掉了。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能！
然而直到被点醒之前，我做了什么？
放走了犯人，害无辜之人遭到毒并失去了生命。
已经无颜面对神父大人的墓碑了，神父大人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我会什么？
{穆尔，我为你感到羞愧。}
不！！！不是这样的!但是又确实是这样，完全无法辩解，我确确实实是一度完全忘记了誓言和神父大人的告诫。
无论再怎么道歉，逝去的生命都不会再回来。正因如此生命才是如此宝贵，夺去生命之人才如此不可饶恕。
爱丽丝大人向我道歉，但是这事不怪爱丽丝大人，是我的意志太不坚定，正因为心有空隙才会被魅惑。
然而被理想是兼济苍生的神父大人所救的我最后成为了神父大人生前无法饶恕之人，已经没脸再活着了。
在结束这条犯下大罪的生命前，我到至圣圣父跟前忏悔。
[圣父尊下听完之后，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穆尔，你觉得桃乐斯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懂尊下为什么这么问，但我尽力思考，努力想清楚后真诚地回答圣父大人。
“您的这个问题，如果是在之前我一定会回答您，桃乐斯是个目无尊长、狂妄放肆、没有教养、一心只有利益的异端。但是伊卡镇的事情之后——”
“之后？”
“很复杂，我很难用几个词来概括，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冗长零碎，我尽量尝试出来。”
“愿闻其详。”
我吸了一口气，将脑里的想法用词语组织起来，“首先她很清醒，她发现了我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并且点醒了我，从这点来她对我有恩。”
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这点，的确，如果没有桃乐斯的话，我现在还理直气壮地走在违背誓言的路上，一想到这点我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后她的行事作风十分果决，发现了事态之后，马上就进行处理，当然我觉得当晚就处决领主多少有些粗暴，但是以当时的情形来的确是比较合适的做法，能够维护教会在信徒中的权威。”这话出口之后，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之后还在对抗圣女大人的精神干扰上给予了我们一些实用性很强的建议”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我停下话语梳理脑中的思绪。
圣父尊下问出我的疑惑，“你桃乐斯是个只在乎自己利益的人，那么她在这两件事中有什么得益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我狠狠皱着眉头，“桃乐斯毫无疑问是个可以为了钱卖命并且无利不起早的典型冒险者。”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她会做出没有获益、甚至只有损失的行动？
为了卖人情？但是处决贝西麦领主能什么人情？
思来想去，最后我只能得出“或许是为了心中的义愤？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对于强|暴的事情深恶痛绝。”
圣父尊下顺着我的思路总结，“所以桃乐斯是个即使没有好处也要捍卫心中义愤的人？”
我哑然，这怎么可能，但是总结下来却就是这样。我一直蔑视的非教徒品格竟然比我这个圣骑士更高尚和敢作敢为，真是荒谬。
但更荒谬的是这是真的。
“我实在无话可。圣父尊下，您之所以一直纵容桃乐斯，是因为您早就看到她这方面的优点吗？”
圣父尊下没有回答，但我从他的表情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所以我不光意志不坚定，连看人的眼光都不行，是吗？”
我已经彻底对自己失去信心了，这就去死。
“穆尔，桃乐斯在伊卡镇处决贝西麦领主的时候有什么吗？”
“贝西麦领主只有神能审判他的罪，桃乐斯就那我就送你去见神吧，大概就是这样圣父尊下您的意思是？”我有些明悟地抬头看向白羽头发的老者。
“穆尔，你的确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这个过失是无论之后你做多少的好事都相抵消的。”
“是的。”我沉重地低下头颅。
在我头上，圣父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这份罪业终有一天会被公正地清算，但在那之前如果你想让这条因为获救而得以延续的生命发挥出它原有的价值，如果你还不想停下来，想要继续成长的话，那么你就需要学会‘负罪前行’，穆尔布朗。”]
负罪前行，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仿佛被连敲了四记重击，幡然醒悟过来。
我差点就做了让布朗神父更加失望、蒙羞的事情了。继违背誓言之后，我竟然选择放弃誓言，我是一个何等的懦夫！
意志不坚定，连觉悟都没有！在世二十七年，我究竟学到了什么啊我？！
这条获救的生命还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犯错是我的，但是荣耀是布朗神父的，我要不辱这个获得的名字，至少为这个名字增添两分光芒才能死啊！
然而重新下定决心的我，没过几天就迎来更加重大的打击。这次揭晓的事实差点就完全摧毁了我的信仰。
[魔族都是杀人犯]是我信仰的教会为了捡财而无中生有编造的辞，[魔族就隐藏在哪里]是圣城地下，[此时此刻魔族一定策划着什么阴谋]是教会在策划阴谋，[魔族袭击人了]袭击者是教会派来的。
真相就是真正的魔族已经几近灭绝，伊卡亚镇袭击我们的是教会制造的人造魔族，而这些“魔族”原身就是信仰教会的普通人类。
[被揭开真面目的多密尔主教坦白：“本来还想停止几年，让那些魔族修生养息一会儿的，结果那些猪猡的后代竟然开办酒店妄图重新成为人类，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的是你！
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信仰、坚持是为了什么？！5年前我杀的那个魔族少女其实是无辜者吗？！！我究竟犯下了多少罪啊啊啊——！有眼无珠也要有个限度啊啊！！
回想起那个被吓到跑不动的魔族少女那恐惧的眼神，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只是个杀人犯的我的脸。
[“哎呀，成功的洗脑就是要洗到连自己人都相信呢。”听到我崩溃吼声的桃乐斯语气淡淡的点评。]
洗脑，继神赐的魅惑技能之后，我被凡人的话术心计洗脑了。
我从未有一刻这么痛恨知道没有读书天分就完全放弃的自己，我这个不思进取的蠢货！把什么都交给别人命令，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丧失的我，结果就是连自以为守护到的东西都是错的。
意志、觉悟、眼光、知识，所有能力都严重不足的我已经没有脸再以一名圣骑士的身份出现在信徒前了。
但是光明是我的终身信仰，所以在塞缪尔主教的协调下，保留职位以长期出差的名义外出历练。
我抓紧背上的行囊，破而后立，接下来我将追随布朗神父当年的步伐游历大陆，全方位地锻炼自己，无论花上多少时间，一定要在这条生命结束前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