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虹翻译公司。
挂了电话后，温婕战战兢兢走到了秋随身边。
温婕怯懦开口：“秋随姐，周经理让我通知你，三十一号有一场中俄互联网并购会议，同声传译的工作交给你。”
她抿了下唇，用俄语一口气完了俄方互联网公司的大概资料。
原本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秋随倏地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身上，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温婕呼吸一窒，心跳都缓慢了下来。
她昨天才刚到公司实习，被分到了秋随手下，和秋随接触还不多，至今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脾气。
但是她知道，没有几个译员愿意在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工作，更何况目的地还是天寒地冻的莫斯科。
秋随若有所思地看着温婕。
温婕忐忑不已，生怕秋随会将临时出差的火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你刚刚介绍俄方公司的第三句话，”秋随缓缓摇了摇头，“不对。”
“啊？”
秋随用流畅的俄语重新了一遍：“注意发音和重音，按照我刚才的示范，来，再一遍。”
温婕呆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开口复述了一遍。
“这就对了，下次注意，”秋随满意地勾了勾唇，又问道，“喜欢旅游吗？”
温婕兴奋地点点头：“喜欢！公司是要举办年会吗，我们要去哪里旅游啊？”
秋随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怜悯，微微一笑：“喜欢就好，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莫斯科二日游。”
温婕嘴角一抽：......
秋随视线扫过，落在她银色的手链上：“还有，只要不在项目上，你哪怕把头发染成绿色我也不会管。但是，同传箱里的麦克非常敏感，会碰撞发出声响的首饰都会影响翻译质量，三天后在莫斯科，不要让我看见你身上有任何一条手链、耳坠和项链。”
温婕一愣，随即立马答应下来：“没问题，秋随姐。”
秋随重新看向电脑：“回去把客户的资料准备一下，对了，客户之前参加并购会议的发言内容也整理出来，明天一起给我。”
温婕有些没搞明白：“客户已经把发言稿发到邮箱了，为什么要整理客户几年前的发言内容？”
“玩过盲盒吗？”
温婕懵懂点头：“玩过。”
秋随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耐心传授经验：“做同传呢，就和开盲盒一样，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客户下一句会什么。在这种并购会议上，发言稿里有用的内容只有欢迎致辞和公司简介。”
温婕恍然大悟，低头飞快地在备忘本上记录起来。
秋随放缓了语速：“有些客户喜欢引经据典，有些客户倾向于用数据话。每个客户都有独特的话习惯和口头禅，认真研究他们之前的发言，就可以总结其中的规律。”
温婕记录下最后一个字，脑海中突然闪过同传界对秋随的评价——
能力比秋随强的没她好看，比秋随好看的能力没她强。然而事实是，同年龄段的俄语译员中，既找不到比秋随好看的，也找不到比秋随能力更强的。
温婕不由得抬头看向秋随。
对方有一张堪称妖艳的脸蛋，一双狐狸眼不经意间就能勾人心魄，肌肤欺霜赛雪，浓密黑发及腰，即使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挡不住曼妙迷人的身材。
“盯着我做什么？”秋随挑了下眉，“崇拜我？”
温婕疯狂点头。
“那就好好工作，”秋随话锋一转，“记住了，同声传译，绝对不能无准备之仗。”
温婕眼冒星星，心潮澎湃地回到了工位。
第二天，秋随收到了干劲十足的温婕准备的资料，足足三沓，第一页详细列举了可能会出席会议的所有人员名单。
第一行赫然写着沈烬二字，在是否出席那一栏备注了‘待定’。
秋随盯着那行字，思绪难得游离了片刻。
直到温婕心翼翼地询问声响起：“秋随姐，我准备的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秋随回过神来：“没有，我只是在想......”
温婕：“什么？”
“我今年如此敬业工作，”秋随缓缓吐了口气，“也不知道过年前能不能抽中一张敬业福。”
可不就是非常敬业吗？！
秋随万万没有想到，临时接到的出差任务，客户背后的最大资方居然是沈烬。
不过，联想到此刻沈烬的身价，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沈烬，风投圈公认的神话，投资生涯零失误，从无败绩。
此人眼光独到精准，手段稳快狠准，产业遍布国内外的大巨头，渗入的行业之多令人咋舌。
他创办的铭逸资本曾经因为下调了对国内一家互联网公司的估值，直接导致了该上市公司的股价下跌，可见沈烬对金融市场的影响力之大。
空气沉默了几秒，温婕噗嗤笑出声来：“原来秋随姐也玩五福啊，别担心，今年我扫出来的第一张敬业福，一定送给你！”
秋随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倒也不必，自己留着吧，我也不缺这一两张敬业福。”
温婕随口问了句：“那秋随姐缺什么福？”
“周大福吧，”秋随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比敬业福值钱多了。”
*
第二天一早就要飞莫斯科，秋随下班前叮嘱了温婕一些细节后，回家收拾行李。
到家后，她收到了闺蜜姜嘉宁寄的一份快递——一盒丹参保心茶。
行李收拾到一半，姜嘉宁的电话就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收到我为你精挑细选的新年礼物！如果不是因为你要出差，我肯定要跨年夜亲自送给你！”
秋随：“......”
不是很懂她的脑回路。
“丹参保心茶？”秋随困惑不已，“你一个脱口秀演员什么时候改行做中医，开始给我送中药了？”
“你懂什么！”姜嘉宁声音激昂，“这份礼物满载着我对你的真诚祝愿！”
秋随开了外放，将厚重的羽绒服塞进行李箱：“愿闻其详。”
“丹参保心茶，主要成分为丹参，我祝福你今年饮完这盒茶，明年顺利摆脱单身，在莫斯科勾搭一个大帅逼！”
秋随有些无语：“姜嘉宁。”
“嗯？”
“谐音梗是要扣钱的，”秋随沉默几秒，坦诚地，“还有，我希望你换一个祝福。”
姜嘉宁：“什么？”
秋随想了想：“祝我不要在莫斯科和沈烬碰面吧。”
电话安静了片刻后，姜嘉宁的声音不太冷静得从话筒传了出来：“卧槽！！！哪个沈烬？你前男友沈烬？！就是被你甩的那个沈烬吗？！他也要去莫斯科？！你怎么知道的！不会吧！让我想想，难道你这次的翻译客户是前男友？！”
秋随诚实回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秋随将前因后果言简意赅交代了一遍。
姜嘉宁：“所以沈烬不一定会出席会议，就算出席，也是作为幕后投资方出席，和你不会有接触？”
秋随点点头：“嗯，而且我们一直都呆在同传箱里，一般也不会和客户直接见面。”
姜嘉宁：“你不想再见到沈烬了？”
秋随合上行李箱，沉默良久后，轻声：“我只是觉得，他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毕竟，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以回旋的余地。
第二天要赶飞机，秋随睡的很早，迷迷糊糊间，眼前居然浮现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和影视剧里的分手场景不同，那是一个艳阳天。
申城的夏季很少下雨，那天也不例外，并没有因为要分手，就给他们加上暴雨滤镜。
和影视剧里的分手过程也不同，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泣不成声。
她只是站在沈烬面前，神色冷漠，淡然开口：“沈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平静的神色中找到一点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
半晌后，沈烬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秋随，过来，我们谈谈。”
秋随手指默默的攥紧，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沈烬，你看到我后面的男生了吗？”
话音落下，她看见了沈烬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点染上血丝，一贯清冷的凤眸湿漉漉的，仿佛藏匿了一场大雾，马上就要化成水珠落下。
少年垂在两侧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竭力遏制濒临爆发的怒意。
秋随忍着心里的刺痛，面不改色对上沈烬的眼睛，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以后别来找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别人了。”
早上五点闹钟响起，秋随闭着眼睛不舍得睁开，有些不甘心从梦中醒来，鼻尖涌出微弱的酸意。
*
这次的客户财大气粗，给译员统一买了头等舱。
头等舱优先登机，人数少，空间又宽敞，秋随带着温婕朝里走。
还没等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听见一道散漫的声音悠悠响起：“给我找了个翻译？”
这道嗓音陌生又熟悉，像是穿过了漫长的岁月，沾染了冬日的萧瑟，陌生又熟悉，徐徐送到她耳畔。
秋随如遭雷击，脚步一顿，喧喧囔囔都被隔绝在外，她只听见了自己猛烈跳动格外响亮的心跳声。
她浑身僵硬地看向正前方。
不远处的座位上坐着个男人，曲着臂弯，微微侧着头，修长精致的手抓着部手机。
“不需要，”男人轻嗤了一声，“我又不是不会...”
还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空姐微微弯腰，低声询问：“秋姐？请往里走。”
温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秋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秋随看见前方的男人身形一顿。
也许是察觉到了身后一道长久注视的目光，也许是听见了空姐和温婕的问话，就在那一刹那，他正在的话戛然而止。
秋随抿了下唇，想要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又觉得为时已晚。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桀骜，面前的男人眉眼偏邪，五官锐意，镜框上有明晃晃的灯光点缀，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温度，冷淡阴沉，整个人透着一种天然冷感。
冷漠又漫不经心地望着秋随。
秋随久久回不过神来。
曾经的沈烬也是高冷那挂的，但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的沈烬是高山白雪，现在的沈烬，更像是不近人情的冷漠，就连底色都蒙上了厚厚的灰。
四目相对，她听见沈烬语气平静无波地询问：“你，我的翻译叫什么名字？”
秋随心中一紧，隐隐约约升出了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