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手背撑着太阳穴，缓慢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量了她几眼，轻嗤了一声。
秋随有些没太清楚，自己这又是哪里惹着他了？
她眼底浮现一抹困惑和疑虑。
手机里散漫的声音传来：“补漆费多少？”
秋随声音都透着无法理解：“我看一眼就能知道刮蹭费多少，现在就应该是4S店的总裁了吧。”
沈烬懒洋洋地笑了声：“我以为这也是你的看相业务范畴之一。”
秋随：“......”
是个人都应该看得出来，她当时胡扯的看面相只是为了缓解尴尬，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烬对此耿耿于怀。
秋随沉默了两秒，开始转移话题：“我得提醒你一下，这辆车是姜嘉宁的，你是不是应该把她也拉进来聊一聊。”
“你得对，”沈烬慢吞吞地，“但是，姜嘉宁这不是退群了吗？我也只能被迫联系你了。”
秋随震惊了好一会儿：“姜嘉宁退群了？”
她缩了自己和沈烬的语音通话框，看了眼屏幕。
屏幕上方正中间赫然显示——群聊（2）。
空气安静了几秒，秋随对着手机飞快了句：“我先问问姜嘉宁怎么回事？等会和你。”
沈烬慢条斯理地开口：“行。”
拨通姜嘉宁电话后，秋随的声音不太冷静：“你怎么回事？你退群了？”
姜嘉宁回答的相当自然：“对啊，沈烬还加了我微信呢，被我删了。”
秋随嘴角一抽：“你删他干嘛？”
姜嘉宁理直气壮：“我不加闺蜜的男朋友微信。”
秋随默了默：“他不是我男朋友，也就是前男友而已。”
姜嘉宁：“前男友不是属于男朋友的范围之一吗？”
秋随一时之间也有点一言难尽：“所以，你就让我独自面对前男友？”
“这怎么能叫独自呢？”姜嘉宁反问道，“你们加微信了吗？”
秋随：“没有。”
“那不就是了，”姜嘉宁反驳，“你们只是在一个微信群里，挺多也就叫群友。”
秋随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只有我和沈烬的群？”
“挺好的嘛，”姜嘉宁了个哈欠，“又能处理追尾事情，又不需要你们加好友，一举两得，好了，我做SPA呢，再和你聊下去SPA效果都没了，挂了。”
还没来得及话，秋随就只听见了‘嘟嘟嘟’挂断电话的声音。
秋随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手机。
再电话给姜嘉宁，估计她也不会接。
退群也是不太可能的，追尾的赔偿费总得有人处理。
至于沈烬，秋随一低头，就看见微信里她和沈烬并列的两个头像。
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群里。
彼此都对曾经的关系心知肚明。
就，非常尴尬。
秋随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面对，沈烬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沈烬：【问完了？】
秋随：【嗯，问完了。】
沈烬：【姜嘉宁为什么删我微信？】
看见这个问题，秋随犹豫了下。
她总不能告诉沈烬，是因为姜嘉宁不加闺蜜的前男友微信吧。
就算她和沈烬早就心知肚明彼此认出了对方，但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戳破这层窗户纸吧。
秋随抿了下唇，缓缓字：【她今天出门就被追尾，觉得运势不佳，就去找了个算命大师。】
沈烬：【？】
秋随：【算命大师，她和姓沈的人天生犯冲，让她为了人生安全，切记保持距离。】
沈烬：【......】
秋随：【所以她退群，是真的为了保平安。】
半晌后，沈烬才回复消息：【那她还挺迷信。算命大师有没有劝你，也和姓沈的人保持距离？】
这个问题，秋随回的挺快。
秋随：【大师也劝过了，如果我不和姓沈的人保持距离，可能会面临血光之灾。】
沈烬：【那你也挺迷信。】
秋随：【毕竟我是看面相的人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我的人生安全，还是希望你配合我，尽快解决完这件事情，让我可以早点退群保平安。】
沈烬：【......】
沈烬：【你现在还挺能的。】
秋随：【过奖了，职业习惯而已。】
沈烬：【是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能。】
秋随想了会，她和沈烬在飞机上重逢的时候，她也挺能胡八道的。
她扯了下唇：【我给你看相的时候，也挺能的。】
片刻后，沈烬的消息弹了出来：【我的是，在树林的时候。】
瞥见这话，秋随背脊一僵，身体里的气血不断往上涌，思绪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这层她和沈烬都心知肚明的关系，就在这一刻，被沈烬毫不留情又直白坦率地戳穿了。
*
她、姜嘉宁、沈烬高二开始同班，但其实，她和沈烬，早在高一就已经见过面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申城一中的树林。
那时候，秋随还是高一。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收到同一个人送来的情书和礼物了。
这些情书和礼物都被放在一个礼盒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她的课桌抽屉。
虽然这些情书也没有留下落款，但是通过字迹，秋随也能够辨认，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秋随每天都心翼翼地早早来到班上，再将这些情书和礼物一起塞进书包，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家里的人。
所有的平静无波和相安无事，直到高一快要结束的一天，被破。
被随同礼物一同送来的情书上写着“明天树林见。”
树林这词倒没什么，但如果放在高中校园里，就很自然而然地洋溢着早恋的氛围。
事实也的确如此。
申城一中的树林是出了名的早恋圣地。
位置隐蔽，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冬暖夏凉，是恋情萌芽的好地方，也是教导主任冲刺KPI的第一首选。
每周一国旗下通报批评，树林的出场次数永远居高不下。
秋随犹豫了一整天，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将这段时间收到的所有礼物和情书都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秋随定主意，到了树林之后，一句话也不，将这些东西丢下就走。
秋随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五。
她等着班上所有学生离开后，才心惊胆战地拎着一个大袋子，去了树林。
申城一中的树林大不大，也不。
进去看一眼，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巧的是，那天的树林，秋随只看见了一个人。
少年倚着墙站，背对着她，脚下踩着一个篮球，垂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他和申城一中每个学生的穿着一样，蓝白相间的衬衫，版型简单的黑色长裤。
本该和大多数人一样泯然于众人，偏偏看着格外不同。
少年腿长逆天，背影挺拔情隽，身材清瘦颀长，气质出类拔萃。
明明穿着最大众普通的校服，却凸显出了格外令人过目难忘的身材比例，衬出了棱角分明的肩背轮廓线条。
秋随没有多想，只是蹑手蹑脚走到少年身后。
她微微弯腰，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将袋子放在距离少年不过咫尺的距离。
秋随秉承着轻拿轻放的原则，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放下装满了情书和礼物的袋子，抬起头的时候，不期然，对上了一张妖孽的脸。
男生很高，看她的时候微微垂着眼，脊背没有挺直，也还是不减沉稳的气韵。
他肤色冷白，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凌厉，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有一双勾人的凤眼，睫毛纤长卷翘，看向她的时候，平白无故带了几分撩人的意味，活脱脱一个风流男妖精。
阳光透过树林斑驳落在他身上，秋随呼吸见闻见了夏天独有的草丛气味，清冽又飘渺。
秋随的动作一顿。
只是一眼，她就认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谁。
申城一中出了名的天之骄子，高岭之花，年级排名永远占据第一的男生——沈烬。
和她同级，但是不同班，唯一有过的交集，不过他们都曾经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学科竞赛。
但也仅此而已，绝对谈不上认识，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属于见面了也不会互相点头的关系。
秋随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树林——依然只有她和沈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秋随眉头微蹙，将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想和假设全都强压了下去。
虽然她不相信，这些情书和礼物都是沈烬送来的，但是眼下的场景，似乎只有沈烬一个选择。
秋随抿了下唇，微微低着头，声音的几乎听不见：“都还你了，以后不要再给我了。”
沈烬没吱声。
秋随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转身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站住。”
在脑子反应过来前，秋随的脚步率先接受到了这句话，停了下来。
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看向沈烬。
*
沈烬挑着唇角，高眉骨下一双偏浅眼瞳朝秋随的方向望过去。
面前的女生脸极，肌肤白皙剔透，光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偏偏这张清纯到极致的脸上，又缀着漂亮到具有攻击性的五官。
沈烬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秋随。
进校不久，就成为了申城一中无数学生的梦中情人，几次大型考试下来，又成了响当当的学霸级人物。
美女和学霸组合在一起，就是王炸组合，在申城一中，怎样也可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了。
偏偏面前的这位美女学霸，也就是在入校的时候，和最开始几次大型考试后，名声在外了一段时间，之后的议论声音就直线下降，知名度并不高。
沈烬见过秋随几次，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没有朋友。
走路的时候永远低着头，视线不敢和人对视，无论在哪都是微微驼着背，开口话和蚊子叫似的。
是学生时代最被学生鄙夷的书呆子类型，胆又怯懦。
传闻中的美则美矣，没有灵魂，毫无乐趣，不再引人注目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的秋随，就和他无数次遇见的一样，如传闻中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沈烬单手插兜，卷起半截衬衫袖子，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臂，以及精致漂亮的腕骨，朝秋随缓缓走过去。
他动作散漫优雅，手指修长白皙，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画卷上是造物主精心造的美人图。
秋随吓得当即后退了好几步，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脸上一片潮红，头越发低了下去。
沈烬慢悠悠地停住脚步，拖着尾音，一字一句道：“清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