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但这种沉默, 并没有维持太久——
毕竟，秋随已经习惯了沈烬此刻的脑回路。
她现在觉得，沈烬出怎样的话来, 她都已经不会觉得太过震惊了。
秋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她顿了下, 解释的话又很快咽了下去。
经过三番五次的经验，秋随已经认清了此刻的现状。
她解释只会越发显得自己心虚，然后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倒不如，索性承认下来。
秋随面不改色点了下头, 从善如流：“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沈烬：？
秋随：“谢谢你答应我, 可以和我一起逛商场。希望去商场选酒的时候，你可以手下留情, 别选太贵的。”
沈烬：“这有点为难我了。”
秋随：？
沈烬：“选酒就和选女朋友一样, 我要求一直都挺挑剔的，不会降低标准。”
秋随：“......”
她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这么来, 我建议你选择一个开酒庄的女朋友。”
沈烬扫了她一眼, 没接话。
秋随没多和他计较, 她想了会, 又问：“项目结束后，你不是应该直接回国吗？怎么有空待在俄罗斯选酒？”
沈烬随口回她：“没这么快回国, 要去一趟贝加尔湖办点事。”
贝加尔湖？！
秋随一愣，她猛然想起在来伊尔库茨克之前, 姜嘉宁告诉她的消息——
俞染月会在一月底去贝加尔湖拍摄MV取景。
项目结束后刚好是一月底。
如果沈烬去贝加尔湖，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不偏不倚地碰上俞染月。
她眨了下眼, 情绪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
秋随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甩开曾经那些困扰自己的噩梦。
她面色只是僵硬了一瞬，就迅速恢复了自然，看上去和往常别无二致，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我应该和你过了，我报名了参加安季普先生的临时译员，虽然现在还不确定结果。”
沈烬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我知道。”
紧接着，他懒洋洋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安季普先生也是去贝加尔湖畔办事。”
秋随背脊一僵，心脏迅速地往下沉。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很快就接受到了其中的讯息：“所以，安季普先生选择的临时译员，应该也会和安季普先生一起去贝加尔湖畔？”
沈烬点头：“对。”
秋随目光有些涣散，脑子却还转的飞快，她追问：“安季普先生什么时候去贝加尔湖？”
沈烬侧头想了会：“一月底。”
秋随：“......”
她脑子乱哄哄的一团糟，陷入了一个更加两难的境地。
秋随知道，如果成功成为安季普先生的临时译员，哪怕只是临时，也足以让她以后的同传生涯更上不止一层楼。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去贝加尔湖，知道那片湖不，大不大，如果她真的去了，碰上俞染月的概率几乎是九成。
秋随咬了下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烬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秋随低着头，垂着眼睛，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点苍白。
他眯了眯眼，装作随意地开口：“你好像对贝加尔湖挺敏感的。”
秋随一惊，抬起头来。
她和俞染月之间的关系，没有让沈烬知道的算。
秋随深吸了口气，扯了下唇，下意识摸了下鼻尖，语气自然地开口：“没有，我刚才只是在想，如果要去逛商场给你买酒，带多少钱比较合适。”
沈烬视线一停，不自觉地挑了下眉。
他高中的时候就发现了，秋随不愿意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摸一下鼻尖。
沈烬抬了抬下巴，收回视线，没再过多追问：“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秋随：“嗯？”
沈烬：“有多少钱就带多少，如果没带够......”
秋随眼皮忍不住一跳，她直觉沈烬会狮子大开口。
沈烬慢悠悠地补充：“回国后，再多给我做几次代驾当做补偿吧。”
秋随：“......”
电梯楼层抵达顶层，电梯门开，秋随看见在电梯门外焦急踱步的温婕和傅明博。
沈烬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多什么，开门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秋随听见沈烬丢下一句话：“等会，记得开权限。”
秋随眨了下眼，反应过来，的是通讯录权限。
房门关上后，傅明博站在大厅一脸茫然，他挠了挠头：“秋随姐，你要开什么权限？”
秋随抿了下唇，一本正经地胡扯：“你表哥手机出故障了，让我等会去给他维修一下。”
温婕一脸崇拜：“天啊，秋随姐，你怎么什么都懂，会俄语会看相还是修手机，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秋随：“......”
孩子真单纯，至今还对她会看相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她抿了下唇，想起沈烬之前也这么过她，挺像一本百科全书。
秋随弯了弯唇角，不好意思破坏两个孩心中她的伟大形象：“你们多做几年翻译，等你们做了风水大师的翻译，手机维修大师的翻译后，也会成为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温婕斗志昂扬，她点了下头，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秋随姐，你没事吧，司机水土不服，我们把司机送医院后想去接你，但是......”
“没事，”秋随反应过来这两个孩为什么等在电梯门口的原因，她语气温和地安慰，“沈总和我了，司机师傅没事就好，我没什么大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傅明博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秋随姐你没事就好，我和温婕在医院看司机没什么问题，就想找辆车接你，但是我们在医院，也不记得宴会厅的地点了。我只好电话问表哥，我表哥那时候好像还在开跨国会议，听到这事二话不就直接出门走了。”
秋随有些想的话，就那么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抿了下唇，有些奇怪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沈烬的辞和傅明博的辞显然是对不上的。
在沈烬和傅明博之间，秋随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傅明博。
在开跨国会议的沈烬是不可能为了去外面买酒喝，临时抛下会议不管不顾的。
这是秋随对于沈烬的认知。
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又或者，他一直都是，十分分得清孰轻孰重的人。
所以，是为了自己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秋随又觉得荒谬。
她只是轻轻眨了下眼，压下内心的汹涌和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猜测，简单嘱咐了几句温婕和傅明博明天的注意事项，转而回了房间。
秋随给手机充上电，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狂轰乱炸挤进视线。
她快速的扫了眼，确定所有信息都和工作无关后，暗暗松了口气。
秋随数了数在她失联期间联系她的人，温婕，傅明博，姜嘉宁，还有一些是今天刚刚加上微信的译员同行，约她去买伴手礼。
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最多的，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地点显示国内申城。
秋随盯着申城两个字看了一会儿，从桌边拿过不久前沈烬递给她的那张名片。
她面色沉稳又平静，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背后的落地镜，清晰地反映出秋随微微颤抖的手。
秋随对着名片上的那串数字和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反复核对了十遍。
尽管她一直都记得沈烬的电话号码，也依然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不会出错，在看到未接来电那一串数字的时候，秋随就已经知道，这串数字的背后，是沈烬。
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一个向来运气不好的人，如果有一天侥幸被幸运砸中，第一反应不会是激动和开心，而是怀疑自己。
就像秋随现在这样。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在和沈烬的名片核对了几分钟后，秋随才真的相信，这个给她爆了电话，每间隔几分钟就给她发条短信的人，是沈烬。
只是，从信息内容可以得出，沈烬这个人，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开始，沈烬还会完一句完整的话:“你在哪？地点给我。”
后来，直接演变成:“在哪，地点？”
再最后，沈烬索性也不字了，就单独一个问号发过来。
秋随一条一条查阅沈烬的信息，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不久前，得知可能会和俞染月在贝加尔湖碰见的沉闷，好像在这一瞬间，就消失的所剩无几。
她抿了下唇，切换到通讯录界面，很是认真又耐心地添加了一个新的联系人，随后，熟练的输入了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秋随截了张图，发送给了沈烬的微信，附上了一句话——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她当然还惦记着简妍的那份录像。
秋随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会儿，敷着面膜躺在床上，给姜嘉宁发了个消息。
姜嘉宁几乎是秒回：【随随宝贝，出差怎么样啊。】
秋随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你别和我装，想要我帮你带什么护肤品就直。】
姜嘉宁：【还是我们随随可爱懂我，清单都列好了，晚点我发你Excel。】
秋随：【……】
她就知道，姜嘉宁早有准备。
秋随：【我明天看，项目结束了去帮你买。】
姜嘉宁：【你有时间吗宝贝，如果没时间要赶飞机回国就算啦，反正你肯定还有去俄罗斯的机会，不要耽误我们随随赶飞机回国来见我。】
秋随：【放心吧，有时间，就是顺手买而已，我还得帮沈烬买酒】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几秒后，姜嘉宁的激动之情快要从屏幕上溢出来：【你快！你快给我老实交代，你们到底进展怎么样了？】
秋随盯着那条消息，有片刻的出神。
姜嘉宁知道她和沈烬分手后，连续两个月为她和沈烬的情深缘浅难受的吃不下饭，活生生一个CP粉梦想破灭的样子。
以至于，她和沈烬重逢后，姜嘉宁一直热衷于追问她和沈烬曾经的故事，以及现在发展状况，费尽心思替他们牵线搭桥。
秋随都知道。
她之前深知自己和沈烬是两个航行方向完全不一致的人，面对姜嘉宁的追问，只觉得疲惫。
只是现在面对姜嘉宁的好奇心......
秋随抿了下唇，她好像并不觉得疲惫，反而还有种热衷于分享的欣喜。
她老老实实将在伊尔库茨克的事情一五一十得交代了。
姜嘉宁疯狂的消息霸占了屏幕。
姜嘉宁：【你信我，随随宝贝！沈烬他就是还喜欢你！】
姜嘉宁：【他就是想和你逛商场！！！】
姜嘉宁：【你给我上，听见没有，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秋随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还是给姜嘉宁泼了盆冷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姜嘉宁：【？】
秋随：【我和你过吧，沈烬给了我蛮多钱的，新年加班费，代驾费，还有什么收租费，乱七八糟的。】
姜嘉宁：【？】
秋随：【他可能就是后悔了，想把那些钱拿回来，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所以套路我去商场给他买酒】
姜嘉宁：【秋随！】
秋随：【嗯？】
姜嘉宁：【今天晚上不要和我话了。】
秋随：【好。】
姜嘉宁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秋随：.....
行吧。
她索性切换了界面，转而去看另一位当事人的微信记录。
和沈烬的微信对话框里，依然停留在她那句‘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的消息上。
秋随眨了下眼，半时过去了，还没把简妍的录像发过来？
出尔反尔？
言而无信？
食言而肥？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随撕下面膜，换了件外套，开门走到隔壁的套房门口，敲了敲房门。
*
顶层的总统套房内，沈烬裹了件白色浴袍，刚从浴室出来。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经过线条分明的下颌。
沈烬随手扯了张毛巾擦头发，正准备去卧室拿手机，房门口却传来三声均匀的敲门声。
他眉头一皱，这都快晚上十二点了，谁会没事来找敲门？
沈烬微眯了眯眼睛，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没抹口红，素着一张脸，皮肤清透又白净，姿态优雅地站在门外。
沈烬眼底的不耐和寒意无意识散去。
他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又突然一顿。
沈烬神情莫测地弯了下唇，收回了握住门把手的右手，转而扯了扯浴袍的领口。
原本遮住脖子的浴袍被他胡乱一拉，直接往下掉了几厘米，露出了大片大片沾着湿意的胸膛。
沈烬丢开擦头发的毛巾，抓起手机看了眼秋随的消息。
上面发了一张截图，里面是秋随添加了他为新的联系人，随后是一句话——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沈烬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他转了转手上的手机，又随意地用手略过发尾，一连串水珠跟着往下掉落，滑进他流入麦色的皮肤肌理中。
他身后的浴室还冒着氤氲的热气，交织成一团又一团的雾，配上沈烬此刻的模样，背景朦胧又惹人遐想。
沈烬勾了下唇，才重新慢条斯理地开了房门。
“沈烬！”秋随早就想好了措辞，房门开的瞬间就忍不住喊他，只是在目光触及所见的风景后，声音突然停住。
她直愣愣地盯着沈烬浴袍下方露出的风景，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做不出任何反应。
沈烬像是没预料到时她一般，语气中的诧异和不解显而易见：“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微微垂眼，目光轻飘飘又精准地罩住她，慢吞吞开口：“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通道安静片刻后，沈烬往前走了一步。
秋随呼吸都快停住，古人的‘非礼勿视’和姜嘉宁的‘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两句话在她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她眼珠子也不知道到底该放在哪里合适。
就在懵懂又茫然的时刻，她听见沈烬懒洋洋又无奈的声音响起——
“这么心急？上门亲自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