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裙少女见水轻玥和平乐郡主都看着她, 连忙行礼道:“臣女穆薇,见过长公主,平乐郡主。多有失礼, 请恕罪。”

    “不必多礼, ”水轻玥示意她坐下, “可是身体不适?你哪家的?”

    “多谢长公主关心。臣女无事,只是被茶水呛到了, 臣女乃大理寺卿穆言之女。”

    水轻玥见她时不时的往周子夜那边瞟,但眼里既不是好奇, 更不是爱慕,而是深深的恐惧, 便问道:“你好像很怕周护卫?”

    “家父外出公办时,得周护卫救助过,臣女当时也在场,”穆薇忍不住了个寒颤,声音也了下去,“见过周护卫杀……杀人时的样子。”

    完, 她又连忙补充道:“是臣女没用, 胆子太了。”

    “哪是你胆子,周护卫杀人时本来就很可……”

    在水轻玥的目光下, 平乐郡主缩了缩脖子,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此刻,负责选拔的金甲卫统领栾康毅高声道:“作为特使,不光要自身武力高强, 更要在遇到外敌时能护住自己人。所以, 选拔的每一个项目, 参加比拼的将士都要选一个不会功夫的人作为搭档。”

    停顿了片刻, 他便开始宣布规则:“既赢得比赛,又护住了自己人,得三分。护住了人,输了比赛,得两分。没护住人,单赢了比赛,得一分。既没护住人,又输了比赛的,零分。”

    通过了各军营海选的人,对特使的选拔都有一定的了解,因此不少人一早便选好了搭档。

    站在马场中间的栾康毅,等候各位参加选拔的将士将他们的搭档带上场,这时他的余光瞟到了来人,连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无事,”水轻玥指了指周子夜,“我跟他一起。”

    “不可,”栾统领连忙阻止,“长公主,您身份尊贵,怎可……”

    “我身份尊贵就不是自己人了?再了,我可是这次巡视边疆的皇使,更应该提早适应一下。栾统领,麻烦你告诉其他参赛者,不用在意我的身份,尽管使出各自的本领。”

    完,水轻玥便走到周子夜身侧,拍了拍他牵着的那匹马,笑道:“这马真漂亮。”

    周子夜微微瞪大了眼睛,而后略带欣喜地问道:“长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你想护别人?”

    周子夜老实道:“不想。”

    “哎哟,这还是我知道的周阎王吗?表情还能这么柔和,要晃瞎本郡主的眼了。”

    已经与平乐郡主混熟了的穆薇,也忍不住问道:“难道有两个周护卫?”

    骑射比赛的场地在马场旁边的树林里,里面随机散落着一百块特殊玉牌,一个时辰内找到玉牌越多,排名越靠前,前三十名可获得积分,进入下一场比拼。

    当然,在抢夺玉牌时,可以攻击他人和其搭档。

    每名参赛者的弓是自带的,箭则是由金甲卫特制的,射中人后,并不会使人受伤,只会在那人身上留下红点,只要身上留下三个红点,则视为死亡,那人必须退出树林。

    一身锣响后,骑射比赛正式开始。

    周子夜翻身上马,而后将水轻玥拉到身后坐下:“长公主,抱紧。”

    刚到树林边缘,便有不少人按耐不住,纷纷拉弓射箭,想先干掉一批人。

    周子夜握着弓身,拿弓当刀使,将射向他们的箭全部挡了下来。

    待马冲进树林后,水轻玥道:“我来控制马。”

    闻言,周子夜将缰绳交给了她,而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回身射箭,跟在他们后面的不少人身上,便都留下了红点。

    其实玉牌放的位置都很显眼,不用费劲去寻找,这项比赛的难点在于其他参赛者的抢夺,而且还要护住搭档。

    比赛时间所剩身无几,凭借着高出他人一大截的身手,周子夜和水轻玥拿到了二十一块玉牌。

    但此时,他们却被四人给围住了,齐戍疆正是这四人中的一人。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不适合在马背上射箭对战,所有人便都下了马,直接用箭当兵器。

    “齐将军,看来他们三人是被你给服了,准备一起围攻子夜,然后分了我们的玉牌?”站在周子夜身后的水轻玥笑道。

    “周护卫的身手实在是太好,单独斗我们谁都不是对手,只能出此计策。”齐戍疆老脸一红,“长公主,得罪了。”

    “只要能赢,何必计较手段。”

    完,水轻玥快速后退几步,藏身在一棵树后。

    周子夜则拿着一支箭攻了上去,他身手着实了得,即便是面对四人联手,他也没后退一步,硬是为水轻玥留了一块安全之地。

    而水轻玥,见五人斗得正酣,便偷偷拿了一支箭,猫着身子,朝四人身后摸去。

    见一棵树后露出一片裙角,她快速溜了过去,一把捂住那姑娘的嘴,而后用箭在那姑娘身上快速轻点了三下。

    “嘘,你现在已经死了,不可以出声哟。”

    在那姑娘惊讶的眼光中,水轻玥又如法炮制,在另外一位姑娘身上留下了三个红色墨迹。

    又往前摸了几棵树,只见一片草丛中露出一只皂靴,看大,靴子的主人应该是个男子。

    水轻玥想了想,便原路返了回去,她这胳膊腿的,对付个姑娘还行,要真遇上男子,恐怕得将自己搭进去,可别让周子夜的辛苦白费了。

    饶是周子夜再厉害,同时对上四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名将齐戍疆,也还是有些吃力。

    水轻玥回来时,只见周子夜右腿上留下了一个红点,她便躲在树后高声道:“穿绿色和粉色宫裙的姑娘,不知是哪两位的搭档,已经被我淘汰出局了。”

    水轻玥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人气息不稳,露出了破绽,周子夜则趁机将两人给淘汰。

    齐戍疆及另一人立马后退,齐戍疆大笑道:“哈哈哈,长公主好样的,末将佩服。”

    这时,锣鼓声响起,比赛结束。

    “看来我们可以拿三分,子夜,你真厉害。”水轻玥很是高兴。

    “长公主,真正对敌时不可如此。”周子夜垂着眼道,声音里带有几分懊恼和一丝怒气。

    水轻玥知道他这是担心,便笑道:“好,毕竟我很是惜命的。”

    周子夜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拿出一条锦帕,细细地擦拭着粘在她裙角上的泥土,声音低沉:“是我能力不够。”

    闻言,水轻玥也蹲了下来,笑得有些无奈:“我的周护卫,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再厉害一点,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完,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笑道:“子夜,背我回去。”

    “嗯?”周子夜有些震愣,有些不确定,还有很多欢喜。

    “我们的马跑了,这里离马场那么远,我哪走得回去嘛。”水轻玥的声音里,带上了几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

    “好。”周子夜紧绷的嘴角有所缓和,半蹲了下来。

    背上多了一个人的体温,鼻尖缠绕着熟悉的香味,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清脆嗓音,让周子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只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快到树林边时,周子夜有些不舍的将水轻玥放了下来。

    最终,周子夜,齐戍疆,还有另外三十一人都获得了三分,还有不少两分一分的,更多的则是零分。

    而周子夜获得的玉牌最多,是骑射比赛的第一名。

    总积分的多少,决定了能不能通过选拔成为特使,而每一场的排名,则决定了谁是那二十名特使的头。

    待回到福安宫时,水轻玥才发觉她手掌疼得厉害,展开一看,只见右手掌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长公主,您这是怎么搞的?缰绳勒出来的?”紫苏被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宣太医。

    “应该是的,”水轻玥皱起了眉头,“我以前骑马时没这样啊。”

    紫苏心疼地道:“您以前骑马,那只是在马场里溜达,而今天是控制着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这拉缰绳的力度能一样吗?”

    在水轻玥展开手掌时,周子夜的眉头便能夹死苍蝇,待太医来时,他直接拿过了药箱:“我来处理。”

    他拿出银针,心又快速的将水泡挑破,细细撒上一层药粉后,再用布条轻轻的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中,周子夜一言不发,手指又快又稳,只是那眼底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

    见状,太医点头道:“周护卫的动作可比微臣快多了,这样能减轻长公主您的疼痛。这药每日需换两次,三日左右便能结痂。”

    一直到紫苏将太医送出了门,周子夜还依旧托着水轻玥包有白布的手,一动不动,脸上的自责和心疼分外明显。

    如此情绪外露的周子夜,水轻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轻轻唤了句:“子夜。”

    周子夜轻轻摸了一下水轻玥手掌上的白布,而后才松开手,只是仍旧没抬眼。

    水轻玥突然笑了一声,嘟着嘴道:“疼死我了,我要吃西瓜,你喂我。还有,在我手没好前,你都得喂我吃饭。”

    周子夜猛地抬头看向水轻玥,低哑着道:“好。”

    随后的两场选拔,水轻玥还没来得及出宫,便被辰佑帝拦住了。

    辰佑帝扫了一眼她仍旧包着白布的手掌,沉着脸道:“后面两场选拔你不许去了,让周护卫随便挑选一名宫人做搭档。”

    “皇兄,我手上只是破了点皮,过两天便能好。”水轻玥抱着辰佑帝的胳膊娇笑道。

    “怎么,长大了?皇兄的话都不听了?”辰佑帝神色依旧不悦,“没有你跟着,周护卫还不能参加选拔了?”

    见辰佑帝都开始迁怒了,水轻玥连忙点头:“好,我不去了,我就在宫里好好呆着。皇兄,你别生气啦。”

    “你这丫头,从到大,皇兄可从来没让你磕着碰着,”辰佑帝拉起水轻玥包有白布的手,仔细看了看,“现在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今儿的药换没换?”

    水轻玥乖巧地点点头:“换了。”

    辰佑帝本想再训斥两句,但瞧见她的神色,又狠不下心来,最终只瞪了她一眼:“在宫里好好呆着。”

    完,他看向垂着眼站在一旁的周子夜:“周护卫,你自己带一名宫人去参加选拔,可有问题?”

    周子夜看了水轻玥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沉声道:“没问题。”

    待辰佑帝和周子夜走后,水轻玥正想着找些什么乐子发时间,却听宫人来报:“长公主,敬国公夫人携幼子求见。”

    “快请进来。”

    片刻后,紫苏便带着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及一莫约七八岁的幼童走了进来。

    那妇人身姿挺拔,面容也很是英气,正是敬国公夫人。而她牵着的那名幼童,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怕生,神情畏畏缩缩的,紧紧贴在她身侧。

    “臣妇见过长公主。”

    “快起来。”水轻玥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而后又摸了摸那幼童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却刷的一下缩到了敬国公夫人身后,只拿一双眼睛胆怯地看着水轻玥。

    “回长公主,这是儿齐照安,”敬国公夫人无奈的将身后的儿子拉了出来,“他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胆懦弱的很,臣妇这次冒昧求见,也是为了他。”

    “他还,怕生很正常。”水轻玥将一盘点心递到了齐照安面前,“要不要吃啊?可好吃了。”

    齐照安咽了下口水,但也没直接伸手去拿,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敬国公府人。

    见状,敬国公夫人瞪了他一眼:“还不谢长公主。”

    齐照安连忙双手接过点心,声道:“谢长公主。”

    “吃吧,吃完了我这儿还有。”水轻玥笑道,而后看向敬国公夫人,“夫人这次来,不知是有何事?”

    “臣妇和这孩子他爹,十多岁便能上场杀敌,这孩子倒好,连只鼠都怕。”

    敬国公夫人看着吃得像松鼠一样,两腮鼓鼓的齐照安,叹了口气:“他爹镇守边关有四五年没回了,这孩子怕是连他爹长什么样都忘了。臣妇想请求长公主这次巡视边关时,将这孩子捎去他爹那儿,一则让父子两人见见,二则让这孩子去边关历练一下胆量。”

    为了大辰的安稳,敬国公常年镇守边疆,极少回京,对于敬国公夫人这一请求,水轻玥自是不会拒绝。

    “没问题。”水轻玥一口应了下来,“只是,边关环境艰苦,夫人何不等他大一点再送去?”

    敬国公夫人摇摇头:“这孩子他兄长,比他还些时便已经去了边关,臣妇怕将他再留在京城,他的性子越发软乎了。”

    完,她将齐照安推到水轻玥面前,温声道:“照安,长公主答应了过几天带你去见你爹,快谢谢长公主。”

    “谢谢长公主。”齐照安细声细气地了一句,而后又缩到了敬国公夫人身侧,“娘,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娘要在家照顾奶奶,”国公夫人摸了摸他脑袋,“一直照顾你的李大娘会跟着你一起去。”

    敬国公夫人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再三感谢水轻玥后,便起身告辞。

    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周子夜才回到福安宫,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属于水轻玥的那三千名金甲卫的首领画影,和一名惨白着脸摇摇欲坠的宫女。

    “回来了,”水轻玥指了指那名宫女,“她怎么了?”

    画影看了周子夜一眼,干笑道:“被周护卫的勇猛给吓到了。”

    “紫苏,将人带下去休息,顺便找个太医来瞧瞧。”

    见紫苏将那宫女带了下去,水轻玥有些不解道:“今儿的两场选拔,不就是模拟突围战,和在敌阵中救人吗?怎么将她吓成那副样子了?”

    “这个……还是让周护卫自己吧,”画影搔了搔后脑勺,“末将只是见那宫女怕周护卫怕的紧,这才顺路跟着一起回来。还有,末将也通过了选拔,到时候和周护卫一起护送长公主去边关。”

    “不错,没给我丢脸。”水轻玥点头笑道,“你去歇着吧。”

    待画影走后,水轻玥心底的好奇彻底安奈不住,拉着周子夜的袖子道:“快,今儿的选拔怎么回事?”

    从早上出宫起,一直冷着脸的周子夜,神色这才有所缓和:“我通过了。”

    水轻玥眨眨眼:“我知道你通过了,但是过程,过程呢?”

    周子夜皱着眉头想了想,组织了半天话语,最终只到:“我败了所有人。”

    水轻玥有些挫败地问道:“好吧,那我再问详细一点,你做了什么能将我那宫女吓得快要晕过去?”

    周子夜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有些犹豫道:“没做什么,只是正常的上阵御敌,我对她跟对别人的态度也没什么区别。”

    “那这就奇怪了,你看着又不吓人,难道她是被其他将士给吓到了?”

    “长公主,周护卫嘴里的别人可不包括您。”

    紫苏走了进来,捂着嘴笑道:“周护卫对您那是有求必应,又意温柔,对别人则是冷若冰霜。若不是已经与他相熟了,奴婢都有些怵怕他。”

    “有吗?”水轻玥看了周子夜一眼,又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紫苏,“子夜不是一直都体贴又善解人意吗?”

    紫苏笑着摇摇头,也没分辩,只是带着人将殿里的烛火一一点亮。

    在烛光的照映下,周子夜面色很是柔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水轻玥:“回宫时顺路买的。”

    水轻玥开一看,只见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她欣喜地放了一颗在嘴里,眉眼弯弯道:“福满斋的饴糖?上次出宫时就想尝尝了,可惜皇兄不让,好甜。”

    见她一连吃了好几颗,周子夜柔声道:“别一次性吃太多,会腻。”

    “好吧,”水轻玥将荷包收了起来,“留着在去边关的路上吃。”

    夜间万里无云,皎白的月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地板上,让殿内的一切显得朦胧又暧昧。

    暖阁里传出悠长又平稳的呼吸声,忙活了一天的紫苏,已沉沉入睡。

    而本应也已经进入梦乡的水轻玥,此刻却盘腿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荷包,眼内思绪翻滚。

    对于紫苏白日里的话,她先去并没有多想,此刻夜深人静时,慢慢回想起周子夜对她和对旁人的态度,终于察觉出了那些周子夜独给予她的温柔。

    她拿出一颗糖,细细品尝着,似是想压下心里的欢喜,紧张以及疑惑。

    周子夜待她与旁人如此不同,究竟是因为他的忠心,还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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