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宫的密室是用北海绮玉岛上的黄玉筑成的, 温凉舒适,非常适合养伤。

    谢汝白进到内室时,慕凌正歪在李玄月的怀中, 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红光华, 细看便知这是李玄月身上的那股纯粹的欲念。

    李玄月和谢汝白曾在问心台幻境中见过, 对这个艳鬼皮囊的“生”有些印象。见他进来了,便收了身上的红光, 抱起慕凌,扶她坐好, 一边为她理了一下微微散开的鬓发,一边带着些宠溺的口吻道:“没良心的冤家, 为了你我又要过好一阵子清心寡欲的日子,你倒好,我还没走就把相好叫来了。”

    慕凌对她笑笑,吸收了那层淡淡的红光之后,苍白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好好休息。”李玄月将轻薄的软被盖在她的膝上,染着凤尾红的指甲轻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道, “好了, 来找姐姐喝酒。”

    这整个天界都没有人敢对着慕凌自称一声姐姐,也就只有这位凡间公主修成的鬼仙, 不止敢让扶兮仙尊喊她姐姐,还敢赖在仙尊身上占便宜,着实是嚣张的很。但叫人不得不服的是,她这样嚣张, 却不会让人觉得出格, 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仿佛她天生就能这样做似的。

    “好。”慕凌微笑颔首。

    依旧穿着一身凡间锦绣华袍的李玄月这才起身往外走, 宽大及地的袍袖上的玉石和地面擦出细细的声响。背脊挺直姿态从容的李玄月的举止做派依旧保持着身为公主时的样子,虽然对着慕凌十分亲昵,但面对谢汝白时却只是礼节性地微微颔首,便径自走出了密室。

    只是她那双凤眼斜斜睨向谢汝白时,谢汝白倏然就想起了这个所谓的公主曾过,比起男子她更钟爱女子。

    而且那时候,他问了慕凌那么多次,慕凌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跟她走的话。可那时在花灵族祭坛,慕凌一看到这个公主的魂魄,她便本想问这个公主愿不愿意跟她走……

    清衍,妖帝,还有那个泽霄帝君还不够。她竟连一个凡间公主鬼魂修成的鬼仙也……

    满腔的担心,瞬间被各种情绪倾盖,有什么东西蛮横从他的胸腔里撞出来。哪怕他极力制止,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得到的却是更加的烦乱不安,甚至生出想要摧毁什么的躁动。

    他只能攥紧拳头忍耐,用平波无绪的面孔隐藏起汹潮涌动的嫉火。

    “幼雪,你先下去。”慕凌吩咐道。

    幼雪垂首一躬,退出了密室。

    随着密室石门关闭的声音,这密不透风的室内便只剩下了谢汝白和慕凌二人。

    慕凌靠着软枕抬眸望向谢汝白,而谢汝白却只是面色阴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焦灼到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可慕凌却还是一派自在懒散,只是比平时瞧着虚弱了一些。

    “哎……”她低低叹了口气,往常章口就来的哄人的话在见到人的一霎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的这个汝白哥哥太认真了,或许这件事确实是她不该,不该招惹他,更不该轻许下承诺,现在还继续哄着他的话,或许真就是……哎。

    她想了想,开口道:“玑玉她都和你了吧,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错了,汝白哥哥想要的真心……”

    话还没有完,她就被突然爆发冲过来的谢汝白抓着手腕按在了宽大的软枕上。他那沉若渊海的眼瞳沉默着逼近,直到她的眼中只容下他一人的身影为止。

    “汝白哥哥……”慕凌看着眼前这炙烫的眼神,下意识地轻唤了他一声。

    可谢汝白却没有回应,只是用这种恨不能将她拆骨吞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然后突然如同宣泄一般狠狠咬住她的唇,直到甜腻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他才抬起头,将这混合着血水的液体咽下,双眼赤红地看着慕凌。

    “既然你只有欲I望,那就把你全部的欲I望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直白到近乎疯狂的话语直愣愣地砸入慕凌的耳中,就连慕凌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不觉愣了一瞬。

    而待她回过神时,密室已经变成了谢汝白的法器狱笼,而她则高举着双手被谢汝白绑在了刑架之上。刑架的一边还燃着一方业火,业火中烧着一根玄铁烙具。

    她舔了一下被鲜血燃红的苍白的唇,笑道:“汝白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惩罚你。”谢汝白神色冷漠,只有那双乌黑的眼中燃着沉沉暗火,“必须要让你长点记性。”

    银白雪亮的长鞭从虚空中被抽出,绕在谢汝白修长白皙的手臂上,散发着诡异而圣洁的光。

    “哥哥真的忍心?”慕凌看了一眼掩藏在业火下的刑具,又看了看谢汝白手中的银鞭。

    玉髓银骨鞭也算是谢汝白在下界时的成名法器了。

    不过慕凌是这样,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想反抗的神色。就当是让她的汝白哥哥泄泄恨,更何况以她的了解,她的这位汝白哥哥,十之有十一二,最后也是下不了手的。

    “知道错了吗?”银骨鞭幽寒的触感,像是一条银蛇一般缠上慕凌的身躯,将慕凌牢牢捆绑在刑架的柱子上。

    慕凌看着谢汝白,略显虚弱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知道,可汝白哥哥也知道的,我改不了。”

    “我知道。”谢汝白低低道了一句,语气却莫名地坚定,“所以我要你好好看着。”

    “好,如果这样能让汝白哥哥高兴一点的话。”慕凌笑了笑,虽业火烙身,痛苦异常,而且烙下的痕迹永远无法消除。可谁让她是主动招惹的人家呢,她师哥萧意早就告诉过她谢家的这位二哥哥可不好惹,而她不但惹了,还把人惹到了天界。

    一阵裂帛之声响起,但炙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在慕凌的身上。

    “噹”的一声玄铁落地,还未完全散去热度让其呈现出一种暗红的状态。

    谢汝白脱力地瘫坐在他从前的轮椅之上,被撕裂敞开的衣纱之下白皙而结实的胸膛心口的位置上,被业火烙出一个殷红刺目的“凌”字。

    他看着慕凌,被冷汗浸湿的透明发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虚弱而偏执:“这样,你就赖不掉了。”

    “哎……”慕凌指尖弹动,一道灵光落到银骨鞭上,银白的鞭身便像是被抽了骨节的软蛇一般从她身上滑下。她轻盈落地,走到谢汝白的面前,俯身用手指轻抚过他心口的字,“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她着,指尖释放出柔和的仙力,为他消去业火灼伤的痛楚。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却被谢汝白牢牢扣住,谢汝白一个翻身将她按在轮椅之上,乌黑如缎的发丝滑落,他直视着她浅淡的桃目:“那就对我负责。”

    慕凌一只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细细摩挲扶手上的青玉,感受着谢汝白曾经无数次抚着这个位置留下的温润手感。

    “哥哥的腿好了。”她忽然开口,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游走。

    谢汝白一愣,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密室的床榻之上,而他的法器狱笼竟然在他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解开了。

    “怎么会……”狱笼是他的本命法器,慕凌竟然可以在没有他首肯的情况下解开狱笼。

    “连本命法器也这般亲近我。”慕凌笑着将一串腰铃挂到了谢汝白纤细,却覆盖着精实肌肉的腰上,“看来哥哥还真喜欢死我了。”

    着,她的手就拨弄了一下镶着朱玉的腰铃上坠着的银铃,轻灵悦耳的铃声叮叮当当的响起。

    “南罗国有飞天舞姬,楚腰蛮蛮,好佩腰铃,律动之声尤为悦耳……”慕凌一边一边慢慢架起谢汝白的腿……

    谢汝白知道她要做什么,冷白的脸上泛起些红,但却还是咬着牙没有偏头去避开慕凌的目光,反而勾着她的脖子折起身吻上去……

    既然她注定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就让她把所有的欲念都耗费在自己的身上,让她想无瑕去想别人,眼中看不到别人……

    ……

    -

    “想问便问吧。”慕凌倦懒地窝在谢汝白的怀中,手指上勾着他的一缕长发把玩着,对一直别别扭扭想开口又不开口的谢汝白道。

    “所以玑玉上神,你……也喜欢……他,是真的吗?”

    阴郁的声音从慕凌的头顶传来,慕凌抬了抬头,看了谢汝白一眼,笑道:“如果你问的是清衍,你的喜欢是指对你这样的话,那确实是真的。”

    “你!”谢汝白募然凝住,环着慕凌的手臂也僵僵顿了一下。

    “我不想骗你。”慕凌抓过谢汝白的手,沿着他掌心的纹路慢慢的描绘着,“从某种意义上来,我很难不喜欢他。毕竟我‘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是他给的。没有他,我有可能也不会喜欢今天的你。”

    “什么意思?”谢汝白垂眼看着慕凌在自己手心滑动的指尖问道。

    “玑玉应该也和你了我的本体的事了吧。”慕凌道,“所以你知道上一个世界为何会突然失去‘我’的供给吗?”

    “玑玉上神,是因为你突然从梦中醒了。”谢汝白道。

    慕凌浅浅一笑:“其实那并不能叫睡梦,那只是一种状态,一种无序而混沌的状态。而我,其实更准确的是我的本体,天然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的。也只有在那样的状态下,我的本体才能从将虚空化为混沌。所谓的梦醒,不过是从无序变为了有序的形态。”

    “有序?”

    “是的,无序能生出的只有混乱的原始的欲望,只有在有序的状态之下,才能生出克制的情感。”慕凌道,“月阴神女她们一直以为,我的本体是因为感到无聊才会‘醒来’,所以她们创造出了我的这个形态。但事实上,即便没有月阴神女,我也会存在,只是可能会换一个形态罢了。”

    “你的意思是……”

    “在上一个世界中,也有一个这样的‘我’。”慕凌道,“只是他遇到的‘清衍’,不是我的清衍。”

    “什么……意思?”

    “这世上从来都只有‘我’有这个能力改变我的本体的状态。”慕凌道,“虽然‘我’没有你们的意义上的情感,但‘我’对待和处理这些的方式,往往和‘我’选中的第一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我选中了清衍,他几近奉献从不要求回报的感情,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同时他对苍生重视和责任,也让我不会做出为了想要体验真正的情感而‘唤醒’本体的事。”

    “但上一个世界的‘我’,遇到的不是清衍。所以那个‘我’在厌倦了单纯的欲望之后,为了体会真正的情感的滋味,让无序的本体转变成了有序有形的身体,直到上一个世界毁灭,那一个‘我’也消失了为止。”

    “那个‘我’和现在的我,都是无序的本体中生出的意识,我们都是本体,但又不完全相同。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无法给你保证的原因,因为当我回归本体之后,再觉醒的意识,可能是我,也可能不会再是现在的这个我。”

    谢汝白闻言,不觉抱紧了她。他不敢想象,若是那样的事真的发生了,这世上再也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了,他现在会疯成什么样子?

    “我喜欢你,所以才愿意和你定下约定。但我的喜欢,我重视约定,却是清衍用很长的时间慢慢教会我的。”慕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忽然蒙了一层薄薄的郁色,她撑起身子,看着谢汝白认真的道,“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不‘喜欢’他。”

    慕凌完,看着谢汝白问道:“你会生气吗?”

    确实是应该生气的,可他看着慕凌的神色,却觉得心疼。可他又不知道该什么,他心中嫉妒清衍可以在最早的时候遇到慕凌,可也清楚,若是慕凌一开始遇到是他,那么这个世界很可能会重蹈上一个世界覆辙。

    苍生,天下,这些在他的心里永远都不可能比慕凌重要。

    而另一方面,他却又觉得慕凌可怜,一点点被教会了如何“喜欢”一个人,习惯一个人,为了回应这个人的喜欢违背本性让自己变得专一,但最后却输给了苍生,被独自抛了下来。

    可最后她还要因为那个人对苍生的爱,而克制自己对得到真正的情感的欲望。

    “你想喜欢就喜欢。”谢汝白抱住她,“反正我绝不会放手,有本事他就来抢。”

    作者有话:

    被逼红眼的谢二直接就A了上去,并对自己痛下狠手!(压根舍不得伤害慕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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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凌的本体,没有善恶之分,对苍生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一切都看觉醒意识的选择。

    慕凌这个情况有点像是,感情上的印随,虽然不完全懂,但是被选中的第一个人对其影响确实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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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种程度上清衍真的很让人叹息,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一直在履行着自己作为一个神对苍生的责任。因为他慕凌变成了现在慕凌,这个世界也变得安定,但也因此舍下了慕凌三万多年,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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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场:

    如果萧意在观看狱笼现场直播的话。

    看到谢二突然拿出银鞭和烙铁。

    萧意:暗室、铁链、银鞭,师妹你看,被师兄我中了吧,这谢二惹不得啊!你等着,师兄这就来救你!

    接着他就看到谢二直接给自己烙了个“凌”字。

    萧意:哦,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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