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天庭,这场战争落幕了。

    狐真死了,天族的几大妖神尽数陨落,玉石同烬。

    幽冥境,鬼满为患。

    全境上下,从后土圣人、七月女官到底下的鬼差,有一个算一个,个个过得极其“充实”,没日没夜地忙地脚不沾地。

    这般忙活,鬼官们的人手也是不够,淳安、琉璃被七月求过来当壮丁。

    丹栀被后土娘娘寻过去。

    后土主宫中,仍然是昏暗的,一盏夜明珠置于穹顶之上。

    后土拿着笔,批阅奏章。

    见了丹栀过来,手上动作没停,将一沓纸,放在了一侧的案牍上。

    “旁边的桌子,上面是已经喝过忘川水的魂魄,他们的是非功过还未评判。”

    丹栀走到桌子旁,沉香木的桌子,泛着金色的光,桌子上有个镂空的笔筒,上面放着一根红色的判笔,判笔的毛洁白,是新的还未用过。

    砚台很朴素,没有一点花纹,里面放着的是红色墨水。

    隐约能闻到一点墨香,香气之中混杂一点曼珠沙华的花香。

    幽冥境,入口处,便是肆意生长的曼陀罗,再行至里,黄泉路,路两旁,也是这曼珠沙华,一直行至奈何瞧,这根不见叶、叶不见花的曼珠沙华也一直存在。

    她坐了下来,椅子是用竹子绑的,有些摇晃。

    “后土圣人,您拿我来做壮丁,还给我用这般寒碜的办公用品。”

    丹栀揶揄道。

    后土着实太忙了,手下的笔翻飞,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声音而减慢。

    “功夫紧,没空给你寻好的器具,你凑合用吧,我地府的财政问题不大好,比较穷。”

    丹栀牢骚发着,也没耽搁功夫,拿起了书桌旁侧的一个金箔册子,册子上用红封布条写着——“非功过评判标准”。

    天族的天兵天将排着队过奈何桥。

    狐真、娥皇并列而来,她们的面色若阴天之色,灰蒙蒙的,铺着冥界的晕黄。

    昊仓、昊渊跟在娥皇身侧,辛跟在了狐真身侧。

    七月将手中的忘川水递首先递给了娥皇。

    娥皇接过这碗,碗的质地有些粗糙,她虽然是魂体状态,仍能感觉到这碗质地。

    迟疑数秒,一饮而尽。

    昊仓、昊渊也没含糊,也没多啰嗦,紧随其后,接过了七月的忘川水,将它们一饮而尽。

    喝完了忘川水,阴兵领着他们过了桥,他们的眼神,死一般寂静。

    狐真眸子中闪现了一抹不甘心。

    她不想喝着忘川水。可惜这一切,她都无法选择。

    “狐真!”七月喊着她的名字,声色严厉,并没有带着前天族公主对前天帝后妃的私怨,对狐真的态度,和对待其他的,走过这桥头的生灵,她是一视同仁的。

    狐真怨毒地看着七月,“好歹我也是七公主您名义上的母妃。”

    七月听完她这话,心中没有升起任何的波澜。她神色淡漠,将手中盛着忘川水的碗递给了狐真。

    狐真带着愤恨,将水喝了下去,长长的广袖掩盖住了她的脸,一边喝着,一边用最狠的眼神看着七月。

    她正准备过奈何桥,被七月拦住了,她再次从身侧的阴官手中接过一碗,“狐真,喝忘川水!”

    狐真惊恐地瞪大眼睛,她颤颤巍巍接过忘川水,仰头喝了下去,长长的广袖滑至胳膊肘处。

    喝完,忘了前尘的狐真,被阴兵带走。

    辛,那只狐狸,她名义上的哥哥。不似他母亲那般,能作妖,直接将忘川水一饮而尽。

    丹栀批了两个时辰的妖生终结试卷,累得眼疼脖子酸,颈椎都快掉了。

    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后土。

    后土娘娘,眉峰蹙了起来,神色微妙。

    丹栀行至她身侧,纸张上跃然一条金光复灭——狐真的名字出现了。

    “将狐真带过来。”

    后土见此,急忙冲着身侧随时待命的阴官吩咐道。

    “是。”阴官走得快。

    狐真步入轮回道之前,就被带到了地府大殿之上。

    狐真神色淡漠地看着丹栀。

    她没看后土。

    “跪下!”阴官呵斥,被后土伸手一拦。

    “不必了。”

    后土认真端详着狐真,“你未失忆?”

    狐真神情冰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狐真,好似不是她们认识的狐真。

    尚未投胎,让她们感觉她已经是脱胎换骨了。

    “我来自二十一世纪,丹栀女君和我同时代吧!喝了那忘川水,好似洗涤了我一般,我也不晓得我来这,怎么做出这么多不符合我行为之事儿,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剧本的,而这剧本的缔造者是谁?是天道么?恐怕不是,万千世界,天道各不一样?是大道么?我又是谁,是二十一世纪的朱桢,还是眼下的狐真?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狐真临投胎,这般姿态,丹栀心中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

    后土娘娘看了她,“你恐是不能投胎,应是会回到你来的时代。”

    “不!我不!”她的眼睛了透露着惊恐,她不愿意回去,21世纪,是可怕的,那对她涞水是一场噩梦一般的存在。

    后土将一根判签扔到了地上,“将她送予阴阳大神处吧!”

    听到阴阳大□□字,丹栀停顿了少许。

    她带着疑问看着后土,后土知道她心中所想,答了她的疑惑。

    “阴阳大神,如今主司掌管时空,地府设有他们的办事处。”

    “来,他们还是你的亲家。”丹栀腼腆一笑。

    了几句调笑的话儿,他们继续工作。

    丝毫没有被狐真这个插曲影响到。

    天庭亡灵的活儿,她们忙了将近一百年,才结束。

    待得丹栀停下笔,眼睛都有些发花。

    七月穿着一如意云如意云纹绫锦袍,袍子下穿着一件柠黄针绣六达晕锦裙,长发披散,用简单的簪子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娴淑温柔,眉羽之间透着点点的疲惫。

    这百年的加班,也让七月好一阵累。

    忙活完了,下手的淳安和琉璃,早已累瘫了,瘫在办公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俩才恢复点精力,彼此对视一眼,握着对方的手,起了身。

    七月,却不能直接瘫在地上,她伸了个懒腰,起了身,去准备茶水,要给丹栀女君送过去。毕竟,丹栀女君来幽冥境义务帮忙百年,她们得尽地主之谊。

    七月是幽冥境的主人,自然是不能歇着,还得料理别的事儿。

    淳安、琉璃看着离开的七月,叹了一口气,“我们真是可怜的孩子!”

    七月端着木盘,盘上是茶具,行至丹栀跟前,将手中的茶具递给了身侧侍奉的阴官。

    将丹栀身前桌案上的卷宗都收拾好了。

    从阴官手中接过了她手中的木盘。

    给丹栀上了茶,“女君,辛苦了。”

    上完茶,又给后土娘娘上了茶。

    七月侍奉好,后土娘娘道,“这百年,你也累了,给你放个假,同淳安、琉璃出去好好玩玩!”

    七月听到这话,喜笑颜开,激动地朝着后土作揖,“谢谢娘娘。”

    罢了,就欢天喜地地跑了,撒了欢。

    回到她的宫,那俩姊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她抓起她们的手,就出了幽冥境,没给她们一点儿喘息的机会,生怕她家师父后悔。

    瞧着她这开心劲儿。

    喝着菊花茶的丹栀也跟着开心起来了。

    这茶水的温度很热,幽冥境寒,菊花性也属寒。

    不过因着她日夜劳累,有些阴虚,眼睛也疼,菊花明目。这热水是羲和国的水,阳气足,喝完了就出了汗。

    看着杯盏上漂浮的菊花,丹栀不免慨叹这妮子的心思当真是细腻。

    不免赞叹了起来,“这七月,心思真细致,我家的琉璃和淳安,若能有七月一半,我也该心满意足了。”

    这般夸赞之下,后土也是熨帖,七月养在她身边的年岁,她同七月的相处时间,远超常仪。

    来,七月就是后土娘娘教养出来的。

    往后七月出去,行事作风,透露的教养,更多代表的是后土娘娘。

    “瞧把你给美的!”自后土娘娘成圣以后,她鲜少能在她脸上看出私人情绪。

    后土一笑。

    “我们也该出去玩玩了吧!”丹栀道。

    后土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这地界了!安静!”

    丹栀听了她这话,露出异样的神色,这地界,鬼哭狼嚎的,竟然能被后土娘娘是安静。

    还是,幽冥境是后土娘娘的主家战场,她听到的声音同她门这些客人听到的声音是不同的?

    “走吧,出去转转吧!下次量劫,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想出去旅游都不不行,又得被迫锁家里了。”

    听到丹栀这话,后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简单将地府事宜交代了一番,跟着丹栀走了。

    两位女君上了人间。

    丹栀深深吸了一口气,地府的死亡之气很是浓郁,阴翳至极。

    地面上,植物的芳香,泥土的芳香,太阳的芳香……

    后土也深呼吸了,看着这世间,流露的表情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属于巫妖二族的时代,过去了。

    她们手挽着手,游荡人间。

    闹市之中,商贩来来往往。

    她们寻了一家路边摊,在外面坐了下来。

    “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么?”

    二很勤快,满脸带着笑,道。

    听到“姑娘”这个称呼,丹栀同后土都有些不适应。

    “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就给她们上了,本公子请了。”

    罢了,一道黑色的阴影遮到了她们跟前,抬头一看,是一男子,上着灰褐色衣,下穿青色裳,腰袖紧窄,长度及膝。

    丹栀和后土娘娘,对视一眼,她们这是遇见了“登徒子”亦或者“富二代”?

    后土娘娘正准备拒绝,被丹栀拦住了。

    她瞧着她的眸子露出狡黠的光。

    “如此,奴家便谢谢公子了。”丹栀声音甜腻,完了,后土的胳膊上就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你好好话!”后土声对她道。

    丹栀挤眉弄眼,“好不容易出来玩,就玩的尽兴点,傻逼点、戏精点。”

    后土是非常难以理解丹栀的脑回路的,一脸看沙雕、我不想认识她的表情。

    她们一道出来的,也不可能因这点事儿分道扬镳。

    只得在内心深处,服自己,“莫生气,顺着丹栀女君的鬼逻辑走!莫生气。”

    那公子洋洋展展地就在她们旁边坐了下来。

    青色下裳就那般露在了丹栀眼前。

    青裳上绣着夸张的雪狐,这雪狐倒是惹了丹栀几分注意。

    商朝服饰,贵族才可以用染织品和刺绣,平民百姓都是穿着麻布、葛布。

    丹栀对于奴隶主阶级是反感的。

    妖族虽也有等级划分,但是妖心不若人心那般复杂,更多是随性而行。

    丹栀满眼带笑,脸颊生桃花,看着他,眸光深处却透着一股让人察觉不出的戏谑。

    “娘子,生的这般俊俏,不知是哪家贵人的姑娘?”他话,手还不老实。

    丹栀躲的轻巧,“帝王家哟!”

    丹栀轻飘飘地了三个字。把那公子吓得要死。

    他一边克制内心的恐惧,一边认真地量丹栀,以求探出她话中虚实。

    然,他探不出来。

    这般,他更是不敢放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心中各种各样的想法丛生。

    丹栀见他不话,心中本生了逗弄心,被后土断了,“菜来了。”

    二上的菜,将这一桌子的尴尬给破了。

    他们吃起了饭菜来,商朝的菜大多是腌制的烤肉,看着这满桌子的肉,丹栀不免慨叹,这般吃肉,人族同妖族之间的矛盾不与日俱增才怪呢。

    丹栀沉溺于美食之中,一时之间,也忘了原本用于趣着“登徒子的话了。”

    不过这饭终究有吃完的时候。

    吃完了饭,那纨绔公子,也想好了对策。

    甭管眼前这个姑娘,真是帝王家的金枝玉叶,还是个骗子,他都得寻个由头走了。

    “公主,您这厢吃完了,我刚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儿,的就先退了。”

    完了,急匆匆地离开了桌子,找了店老板结算完了饭钱,他起身准备离开。

    不曾想,丹栀拉起了后土娘娘,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后。

    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就怕了。”

    那登徒子,吓得立刻跑了起来,不管他怎么跑,丹栀都能追到他。

    无奈之下,他只得认命.

    “祖宗,我错了,不该招惹您。”

    这纨绔,差点没跪地求饶,嘴里一直告罪。

    丹栀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挠了挠耳朵,“别了!”

    “你是哪家子弟!”丹栀问道。

    他怎么可能,他又不傻,眼下都逃不脱她的魔爪,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