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阳光从洞外的世界散射而入。

    不知名的海鸟啼鸣着,自由地为它们的生命吟唱。在渺远的天际尽头,黎明女神的车驾驶过, 她伸出覆着金粉的手臂, 从空中抛洒下紫玫瑰与粉玫瑰,为海波点染上了温柔的色泽。

    皮利翁山上的生灵相继醒来。

    山洞的主人半人马从自己的床板上坐起身,有些懵然地抓了抓短茬茬的头发。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昨天好像是醉倒在外面了, 现在会在这里……一定是好心的埃皮米修斯把醉倒的他给弄了回来。

    半人马舒展了下壮实的身体,踏着四蹄走下了仅比地板高上一些的床板向洞外走去。当看到了正在溪泉边洗漱的埃皮米修斯, 他走上前去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昨晚谢了, 兄弟。”

    一头雾水的埃皮米修斯:???

    旁边正在捧水洗脸的潘朵朵:……我就静静看着,不话。

    才怪呢。

    “早上好,喀戎前辈。已经过去一晚上了,不知道您关于和我们一起出行这件事最后的答案是?”

    半人马闻言一愣,他之前好像是要考虑一晚……可是昨天他醉的不省马事,压根儿没考虑……

    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心底还挺瞩意眼前这几位的——做得一手好菜又讲义气的埃皮米修斯, 一个可爱的孩儿, 还有……一个让他产生浓浓探究欲的奇怪少女。

    好像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走, 不会无聊。

    ——况且之后还能见到有贤者之称的智慧之光普罗米修斯, 这一点实在让他心动。

    “好啊,我答应了。不过, 你们所应允的美食可要到做到。”半人马爽快地点了头。

    潘朵朵听到肯定的回答,顿时激动地想要落泪。

    自她心爱的牛丢了后,她终于又寻找到了代步的……呃咳……终于又寻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伙伴, 真是太好了!

    “您的爽快让我觉得欣赏,”潘朵朵真心实意道 ,“欢迎您的加入!”

    埃皮米修斯和修卡利翁同样也很高兴,他们都喜欢喀戎的幽默风趣和见多识广。不过还有一点是,两只单纯的憨憨渐渐受到潘朵朵的影响,觉得路途上有能代步的……呃咳,就很好。

    比上次他们用两条腿走完全程好太多了。

    喀戎被他们几个眼冒绿光地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他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你们欢迎归欢迎,别像这样看着我,姑娘,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哪里?您多虑了,怎么会呢。我们就是太高兴您的加入了。”潘朵朵睁大了自己一双透蓝如水的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行了,不是急着要去看普罗米修斯吗?那就干就干,快些准备出发吧。”喀戎完全是一个实干派,一锤定音下了决定后,立刻就开始安排上。

    “你们跟我到洞内看看,拿上些有用的东西做行李。我们几个粗糙点倒还行,但我估摸着姑娘会比较娇气,得带点东西照顾着她点儿。”

    喀戎一边,一边就行动起来,简直风风火火。

    潘朵朵就静静地不话,她斜斜瞟着半人马的背影,心想你这个半人马醉成烂泥后还要娇气的姑娘来扛回去呢。

    谁更娇气还真不好。

    时间紧迫,潘朵朵只来得及用附近的木头重制了一套点火工具。而那头的喀戎行动力非常出色,没多久就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比起潘朵朵之前巨细无靡地点,他带上的东西既精简轻便,又能最低限度满足旅行的需求。

    于是早餐过后,这队加入了新成员的旅队就从皮利翁山的山崖上出发了。

    半人马站定在空地上,背上驮着一个少女,一个青年,一团汤圆儿,还外加几包行李,整个背上挤得满满当当,那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是的,任谁看了,都会替那匹半人马感到……累。

    “实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头一回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决定”,半人马一边开始助跑一边咕哝道,“总感觉被你们给忽悠了。”

    “这怎么会?”坐在最后面的少女紧紧抱住身前神子腰身,在逆风的阻力里探出头来,“只要您自己感到不后悔,那么您所做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

    “你真是长了一张能会道的嘴。”

    “赫尔墨斯教的我语言。”要怪就怪他。

    “好了,伙子姑娘,都抓紧了,我们马上要飞起来了。”

    话语刚落,巨大的白色羽翼就扇动着划破了青空,振翅之声强劲有力地响起,迎着蓬勃东升的旭日,飞行旅队出发了。

    其实刚刚腾空的那一会儿,半人马明显有些晃悠,但好在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在空中渐渐抓到了平衡感。

    喀戎身为宙斯同父异母的兄弟,力量自然也是属于上乘的,不然根本别想驮着他身上的那几个飞起来。

    “您觉得还好吗?”

    “没事,掌握平衡后就能适应了。主要是我并不太熟悉飞行,如果是在地面上,你们几个加起来的重量对我来倒不算什么。”

    “那真是个好消息,您很厉害。”潘朵朵适时地恭维道。

    “现在是只要到海边就行了吗?”

    “是的,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请到丢丢的母亲帮助我们渡过海湾。”

    “你还真是物所不尽其用。”

    “这样多不好听,您应该,大家应该在对方感到困难时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喀戎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

    从海边山崖到海边,本就是一段很近的路程,不多时,他们就降落到了一片洁白柔软的沙滩上。

    干净,安宁,纯澈,不同于后世嘈杂喧嚣的海滩,这里简直像是一片梦幻天堂。

    “这也……太漂亮了。”

    潘朵朵简直有种扑进海洋拥抱的冲动。

    看到少女脸上流露出纯粹的欢喜,年轻的神子也跟着温柔地笑了笑。算起来,这应该是朵朵第一次来到海边沙滩吧?要是她喜欢,以后可以带着她常来……

    唔,不过还是要先学会远距离移动才行……他想只和朵朵单独来......

    没有人类造访过的沙滩简直资源丰富,漂亮的贝壳如星辰一般散布着,远处的礁石潮间带里,时不时还能见到从岩块后爬出来探头探脑的螃蟹。

    吸溜。

    好想吃。

    原谅她,虽然昨天晚餐里有海鱼和扇贝,但现在看到了遍地海鲜,她的吃货之魂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旁边的神子疑惑地看着少女的神情转变,不明白地问她:“朵朵,你又饿了吗?”可是才吃过早餐啊?

    潘朵朵从美食幻想中回神,她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回答道:“没有,就是对海滩上的食……生物们感到好奇,对了,我们快让丢丢呼唤普罗诺亚神女吧,正事要紧。”

    “好。”埃皮米修斯点点头,转头召唤自己的侄子。“丢丢,快过来吧。”

    豆丁迈着短腿走过来,然后在潘朵朵好奇的眼光下,从自己的脖颈间取出了一条贴身带着的项链。项链的绳子是淡银色的,很细,不仔细看根本都不大能注意到。这根银线下面缀着一枚珠光色海螺,哨子般大,精致漂亮得如玉雕。

    孩用肉手举起那枚海螺来凑到嘴边,然后面朝大海用力一吹。

    潘朵朵奇了。

    吹海螺呼唤大洋神女什么的没啥新意,她倒是猜到过,奇的是这枚海螺吹出来的声音——按常理来应该很尖锐才是,没想到它发出来的声音却深沉悠远,有些像陶埙一般。

    呜呜呜的声音响了很久,周围都回荡着这低沉厚重的音调。

    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生。

    孩脸都吹红了,半晌拿下了海螺,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埃皮米修斯见状,感到一阵无措……他最不会哄失落的人或神了……犹豫了半天,他最后选择轻轻揉了揉侄子的脑袋,笨拙地出声安慰:“没事,丢丢,别难过。可能普罗诺亚姐姐离得太远了,或是在忙碌着。”

    “可是叔叔,我都好久没见到妈妈了。”孩闷声道,翠色的眼里开始水汪汪的。

    “怎么回事?”喀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询问。

    潘朵朵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话,然后弯下腰支着孩的胳膊把他抱了起来。

    “哭鼻子的男子汉?”

    “我才没有哭。”这么着,豆粒似的泪珠就委屈巴巴地掉了下来。

    “你很想见你妈妈吗?”潘朵朵问他。

    孩沉默着,抽噎着点点头。

    “那就把你想要见她的决心表现出来。仅仅只是随便尝试一下就放弃,没得到结果就开始失落,这算什么决心呢?”

    “如果真的很想见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拿出你的诚心与坚持来,懂了吗?”

    孩被这番严厉的教导给懵了神,一时间都忘记了流泪。

    “是我不够有决心吗?”他愣愣地朝面色严肃的少女问道。

    “你自己觉得呢?”

    孩顿了顿,像是在自我思考一般,然后幅度地摇了摇头。

    潘朵朵终于点头,“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孩又乖乖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委屈兮兮的泪痕。

    “去吧,”潘朵朵将孩儿放下来,“今天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的心愿达成为止。”

    “嗯。”豆丁抹了抹睫毛上沾着的泪,又重新站到了海边,继续吹起海螺来。

    喀戎看着少女,点评道,“你真让我感到意外,原来你居然也会做点实事。”

    “那就是您对我有偏见。”潘朵朵笑着朝他微微点头致以回应,一边拉着年轻的神子往潮间带走去。

    嗨呀,就该趁孩傻乎乎地吹海螺的时候,赶紧抓紧时间弄几只螃蟹来吃。

    妙啊。

    “埃米,我们在附近找点吃的吧,要是待会儿丢丢吹海螺吹累了,还能为他准备点食物补充□□力。”

    “好。”神子乖乖巧巧地点头,他觉得刚才的朵朵怎么呢……又开始有点像是哥哥一样,但是又很有魅力……

    好吸引神。

    “我们就抓这种吧,”潘朵朵发挥着她狩猎野生动物的能力,随手抄起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朝埃皮米修斯示意道。

    神子看着那身披硬壳的丑陋生物,有些迟疑道:“可是……朵朵,这个看起来不可以吃……”

    “我方才看见有海鸟啄食这东西,应该没有毒的,我们试试嘛,”少女开始撒娇,“好想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完全抵不住少女娇娇软软的请求,神子很快没出息地妥协了,跟着撸起袖子任劳任怨地满足少女的心愿。

    喀戎站在原地,看了看一只孤零零坐在礁石上吹海螺的豆丁,又转头看了看那边不亦乐乎沉浸在捕捉食物快乐里的金发男女,总觉得这其中隐含着某种深深的恶意。

    他刚刚居然还对少女刮目相看了,果然是呆在皮利翁山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

    他太天真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