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对伊阿佩托斯之子埃皮米修斯来,是情绪前所未有跌宕起伏的一天。

    他高高兴兴带着他心仪的少女来探望哥哥,希望能让他们相互认识, 消除误解。却没想到,哥哥一上来连话都不一句, 就将他的少女给射杀了。

    当少女胸口崩裂出刺目的血花、当她的身影从半人马背上跌落下去时,他整颗心脏都停跳了。虽然最后他扑下去抓住了少女的手, 半人马又接住了坠落的他们, 但是少女还是停滞了呼吸。

    那一刻, 他真的无措彷徨,只觉得少女胸前的洞口像是开在了他自己身上。血液尽失的感觉一点一点遍布全身,流淌出去的红色液体带走了仅存的温度,让他恍惚之中像是落入了冰窟。

    后面的记忆是混乱的。

    在撕心裂肺哭泣的是谁, 在怨愤谴责的是谁,在紧紧抓住少女将她抱在怀里的是谁,他都有些不清楚了。

    唯有少女躺在血泊中的脸是那样的刺目,他不明白血为何能那样刺目,如同有万千恶魔从那猩红色中低喃着生出,也不明白他的少女脸色为何会那样惨白。

    他似乎和哥哥争吵不休, 愤怒与痛苦如洪流倒灌入了他的身体与灵魂,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要毁灭。

    在这最后的时刻, 哥哥迫不得已才告诉他, 如果能取得白色之境的白色药草,或许能救回他的女孩。

    看到一丝希望的他抱起少女就走,只急切地恳求着半人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带他去寻求那唯一的可能。

    现在耳畔全是疾风呼啸的声音,然而埃皮米修斯像是麻木了一般,只知道紧紧拥抱着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 不想让属于她的温度再逸散半点。

    他颤抖着唇畔吻了吻少女如冷玉般的额头,红着眼睛低声道,“朵朵,再忍一忍,我们一定会救你回来的……我保证。”

    那表情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也不知这话是在安慰少女,还是在安慰自己。

    喀戎竭尽全力向前飞行着,臂弯里抱着眼睛都哭肿的孩。他有些不忍地听着神子的低语,只能沉默着尽快朝白色之境的方向飞去。

    早知道会有那么多是是非非,他就不进来掺合了。但喀戎转念一想,如果今天没有自己,姑娘大概真要得不到及时救治折在那里,他又十分庆幸自己跟来了。

    此时潘朵朵被锁在神子紧实的怀抱中,只觉得想哭。

    普罗米修斯这回真是玩脱了,还把无辜的她也拖下了水。近距离感受到埃皮米修斯这样伤心,潘朵朵都想跳起来告诉他她没事,一切都是普罗米修斯为了骗过宙斯而设下的局。

    然而现实并不允许她这样做,如果此刻暴露了,她很有可能会遭到宙斯抹杀……

    当神子的眼泪真实地滴落在她脸颊上,潘朵朵既心疼又无奈,甚至还有一丢丢心虚……她不由默默抱怨,普罗米修斯这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啊……

    ——把自己的儿子弟弟骗得那么惨……欺骗狗勾们的感情,真是罪大恶极。

    换位思考下她都不想原谅。

    更过分的是,尽管普罗米修斯才是主谋,但他却是远在千里之外,当这场戏被揭底时,就只会剩她一个单独来直面他们的怒火。

    没想到最后居然被算计了一头,呜呜呜太坑人了,好气。

    她之后该怎么哄他们才好呀?好慌。

    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神殿之中。

    圣火里映射的场景还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直让围观的神王心绪复杂。

    当他看到埃皮米修斯还真把潘多拉带到普罗米修斯面前时,真是恨不得替自己的叔叔伊阿佩托斯好好教导下他那榆木脑袋的儿子。

    当他看到他精心制造的毒果被普罗米修斯二话不一箭射穿时,他愤怒地砸了手中的权杖。

    然而……当他看到普罗米修斯的儿子和埃皮米修斯又哭又闹,一声声“坏爸爸”、“坏哥哥”叫唤时,宙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又爽快了。

    尤其见他们兄弟阋墙,吵得脸红脖子粗,他差点就拍手叫好了。

    直到最后普罗米修斯被逼无奈出了解救之法,宙斯这才后知后觉把注意力转回到了那枚被毁坏的毒果身上。

    竟然还有救?宙斯都觉得惊异。如果普罗米修斯的神力还在,救这么一个人类或许不是一件难事,但很明显,普罗米修斯在击杀潘多拉后就力竭了……

    等普罗米修斯提起白色之境的生命之草,宙斯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儿……他不得不感慨,自己这枚毒果运气真是了得,如果不是有那匹奇形怪状的半人马在,今天她大抵真要交代在那里了。

    这下,宙斯的心情更愉悦了。

    毒果没有折损,还欣赏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尤其是普罗米修斯被叫“坏爸爸”、“坏哥哥”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真是太可笑了。

    他抬起眼皮瞥了眼圣火里传来的画面,瞧见埃皮米修斯那副紧张得挂着眼泪的模样,顿时觉得赫菲斯托斯的工作做的是真不错。

    瞧这子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被毒果迷得七荤八素找不找南北了。

    宙斯将视线转回到脸色苍白没有呼吸起伏的少女身上,最后决定善心大发助力他们一程。毒果早点拿到药草也更稳妥,他可不想再让计划出现什么意外……

    ……

    另一边,喀戎莫名疑惑,这一回他的飞行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白色之境其实离得还蛮远,要抵达那里,除了陆地上的距离,还需要跨过大半个海湾。

    然而他觉得还没飞行多久呢,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海域来到了另一片陆地;更没过多久,他们所要寻找的那片纯白色天地就出现在了眼前。

    如果潘朵朵此时能睁开眼,就会知道,他们所的白色之境,其实就是一大片钙化泉池。

    白色阶梯状的泉水层层堆叠,圣洁得没有一丝尘埃,透蓝色的清泉汪在一捧捧如同半月牙的白色泉壁之间,两种纯洁静谧的颜色相互辉映着,柔和静谧地描绘出一种令人惊叹的美来。

    然而无论此地有多美,埃皮米修斯都完全无心欣赏。他焦急地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寻找着白色的草药,希望能以此救活他所珍视的少女。

    半人马和抹着眼泪的孩也在四处找寻着,时间流逝得越快,他们的心就越来越为之焦灼不安。

    或许今天他们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在找寻过一圈后,眼尖的孩忽然指着高处的泉水台激动喊道:“叔叔!看那边!那里有白色的草!”

    喀戎和找红了眼的神子闻言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他们想要找寻的药草。喀戎连忙拍动翅膀朝那个方向飞去,将那株带着希望的药草心翼翼地连根摘了下来。

    “给,混合泉水捣碎后让她服下应该就没事了。”半人马缓冲着降落,将药草递到了埃皮米修斯的手上。

    金发的神子压抑着手指的颤抖接过药草,低声朝半人马道谢后,沉默不言地从仅剩的行李中取出一个木碗来。他反手从泉池边掰下了一片白色的石片,混合着泉水将那株白色的药草捣碎。

    他的动作很急切,可那急切中又带着十足的细致。确信药草已经碎成少女能够吞咽的程度,他将少女抱到了膝盖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微微起身避免呛到,一手端着木碗送到了少女的唇边。

    然而试了几次,汤药都没能顺利让少女咽下,而是顺着她的唇角流淌了下来。

    潘朵朵指天发誓,她绝不是故意的。

    普罗米修斯为了这场戏演得更加真实,往她身上丢了一个假死的术法——这个坑人的术法几乎能以假乱真,除非她真的能服下解药,否则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潘朵朵自然对这个决定充满了抗拒,这样陷入被动的境地让她相当不甘愿。然而普罗米修斯那个混蛋根本无视了她的意见,解除了埃皮米修斯他们的幻术之后,就猝不及防朝她扔了这个术法。

    于是……导致现在潘朵朵虽然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年轻的神子看见宝贵的药汁没能让少女下咽,神情万分焦虑。白色之境的药很宝贵,遇见这一株已算是幸运,现在,他必须确保少女能够将它服下。

    埃皮米修斯看了眼双眼紧闭、如同陷入永久沉眠的少女,最终没再犹豫,将药送到自己的唇边饮了一口含住,然后俯身贴上了少女冰冷娇嫩的唇畔。

    冰凉的药汁携着淡淡的冷香浸入了口腔,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唇舌。他的气息尽在咫尺,带着他身上令她熟悉的温度,一点点将她的思绪侵蚀吞没。

    神子轻轻压下少女的舌根,让药汁一滴不剩地滑入她的咽喉,确认她服下了这一口药后,又从少女的唇畔离开,重复起刚才的动作。

    潘朵朵:…………

    其实她感觉服下药的一刻,自己救应该已经能动了……可是救命,现在她完全不敢睁眼,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这一切就……太猝不及防了,到现在还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切感。

    她的初吻,就这样没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潘朵朵此时此刻羞愤地想返回那片荒地,一刀屠了罪魁祸首普罗米修斯。

    可是羞恼归羞恼,这些个吻终究来自于她喜欢的神……他赋予她的感觉温柔而怜惜,或许是因为那挟着冷香的药汁,这些不算吻的亲吻中莫名带上了一丝旖旎……

    能怎么办?试问她能怎么办!?她除了躺平享受还能怎办!!?

    就是过程太羞耻了……

    还有孩跟外神在旁边看着呢。

    然而孩跟外神其实根本不想看这缠绵悱恻的感人画面。

    孩还好,见过爸爸妈妈亲亲,现在见叔叔和姐……婶婶亲亲也觉得很正常。纯洁无辜的他完全懵懂无知,甚至还专心致志地盯着沉眠的少女,一心观注着她是否有醒来的迹象。

    旁边的半人马则是心情复杂,来了来了……那种奇奇怪怪的别扭感又来了。出于礼貌,他背过了身去。原本还想让孩也别看这少儿不宜的画面了,没想到被豆丁严词拒绝,要一刻不离地盯着少女醒来。

    当神子将最后一口药渡进少女的唇畔后,豆丁忽然兴奋地指着潘朵朵高声嚷嚷道:“姐姐的脸变红了,药草果然有效果!她就要醒过来了!”

    潘朵朵成功地被一口药汁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