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想将眼前的人类碎尸万段。

    太可恨。

    然而她的威胁的确起效果了。

    他不想自己的大本营——奥林匹斯受到任何一点损害......那里是他的根基。最重要的是, 正如眼前这蝼蚁所言,为她提条命赔上奥林匹斯,是因失大。

    宙斯眼神复杂地看着背对着他的人类少女, 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造物耍得团团转——这感觉着实憋屈。

    “你以为这样的威胁有效?我可以立刻排查奥林匹斯,等把你幼稚可笑的把戏解决了, 再来收拾你和人类也不迟。要知道, 神有的是时间。”

    “请您随意。”少女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随后语调悠长道, “不过——我想友善地提醒您一点, 您或许没有真正理解普罗米修斯当初的那句预言。”

    宙斯皱眉。

    “你什么意思?”

    “普罗米修斯曾‘奥林匹斯的统治将受到威胁’——不过他有是人类带来的威胁吗?这恐怕您自己臆想出来的吧......您大可想想, 凭普罗米修斯那样的智慧,他若一心想保护人类, 又怎么会主动引导您将刀口指向人类......”

    “我猜您当时一定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宙斯银色的眼眸凝视着少女的背影, 目光似要穿透她的魂灵。他回想起当初将普罗米修斯押送下去的情形,的确,当他那张嘴开始诉这些他不爱听的话语时,他立刻就让他禁言了......他确实没有听到其后的内容。

    少女话语里的逻辑的确有点儿意思......普罗米修斯要保人类,又怎么会故意这种激怒他的话......要么就是他当时失去了一贯以来的理智犯了蠢, 要么就如少女所言,他的预言有别的含义。

    “你究竟什么意思?”神王声音沉冷。

    “没什么意思, ”少女道, “您或许该冷静冷静, 好好思考一番当时的场景再下定论。真正威胁您的并不是人类, 相反, 他们或许还能成为属于您的新力量来源......”

    “普罗米修斯已经预见了未来那场倾覆之战.....然而不等他将话语完,您就让他闭上了嘴。那位可怜的、忠心耿耿的神祇就这么被你百般折磨......我想凭他高傲的内心,已经不愿意再原谅您......”

    “告诉我, 是谁?”宙斯阴冷着脸步步逼近,然而少女却一直没有回过身,她根本不在意神王朝她不断施加的威压。

    “您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少女无奈叹气,“我们勤勤恳恳生活劳动,本份虔诚地供奉感恩于神,您却忽然冲上门来一阵乱劈乱,还把我最心爱的伴侣弄到重伤......甚至还继续算将我们挫骨扬灰......就凭这样恶劣的对待,我为什么要告诉您呢?”

    “是您太刻薄,对我们一开始释放的善意与尊崇扭曲看待......”

    宙斯不耐烦地丢了一个治愈术过去,白光笼罩,埃皮米修斯背上的伤口好了大半。

    “现在你可以了吧?究竟是谁。”

    “抱歉,我不能。”少女的声音冷冷的,“我不过是一个的传话使者,或许您该直接去找普罗米修斯谈。毕竟一个的人类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选择同您达成谅解......如果您拿出的筹码不够多,那么奥林匹斯大概很快就要在某个正在发展壮大的威胁下覆灭了吧......”

    “听那位,那将是一场旷世之战,即便集合十二主神的力量,也抵御不了那场危机呢......我劝您和普罗修斯和谈时,最好拿出些诚意来......就算您执意要灭了人类也无所谓,毕竟奥林匹斯大概很快也会消失吧......”

    “你最好保证你所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宙斯声线如冰。

    “爱信不信喽。哦,忘了,那个危机很可能下一瞬就要酝酿出来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下下一瞬。按照你们的法,当它诞生于这个世界,它的命运就将被注定,奥林匹斯的没路也将无法改变......既然您这么笃信命运,一定不会不信这样的话吧?”

    “哦,不过我想您也不用太着急。毕竟,神的时间多的是呢......您对吧?”

    少女的语调阴阳怪气,宙斯压抑着沉怒,转瞬消失在原地。

    如果这个人类在假话,他一定要把她的每一寸碾成泥土,让她变回她原来的模样......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消失不见,潘朵朵静了片刻,以公主抱的姿态把依旧昏迷的神子抱了起来。

    她转过身,蓝色的眸子里布满了阴沉的愤怒与仇恨。

    通过刚才的力量碰撞她就知道,即便是现在的她,也不能直接拿宙斯怎么样......毕竟那终究是神王,今天换来的勉强暂时平息这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

    刚才她克制着一直没有转过身,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眼底溢出的情绪,个中酝酿的杀意要是被宙斯看见,只会为她想要达成的目的造成阻碍......

    让普罗米修斯那个蠢货去跟宙斯谈吧。她简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当初那番大放厥词给生掰硬折圆了回来......他真是尽做这种于她而言就像是天坑的事情......

    现在只能指望他“先见之明”的名头在宙斯那里能够引起足够的忌惮了......否则,恐怕无法顺利地将宙斯盯在人类身上的视线转到那所谓的新“威胁”上。

    潘朵朵抱着埃皮米西修斯走出了林子,动用信仰力量带动她往家里赶去。

    她垂眸看着沉睡的爱人,心想,总有一天......她要让宙斯也尝点苦头......

    好在刚刚种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宙斯很烦躁。

    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简直是乱七八糟的。兜兜转转一圈,人类也没灭成,反倒得知了一个颠覆性的消息。

    普罗米修斯预言里动摇奥林匹斯统治地位的,不是人类?而是另有其物?

    这简直就是鬼话连篇,宙斯下意识觉得不可信。

    但是在对待这种事情上,他的态度一向是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他暂时收了手......

    找普罗米修斯去谈?要他屈尊降贵去那荒凉的地方?想想都觉得各种不爽。他下意识想要吩咐赫尔墨斯走一趟把普罗米修斯带过来,刚刚张口却想起那个糟心的儿子还呆在人类那边......

    宙斯烦躁地砸了一只杯子出去。

    一个个的不省心。

    这时,一道冷肃得要凝成寒冰的女声在神殿另一头响起,“你那么长时间不回来,一回来就在这里发脾气?”

    天后赫拉站在神殿外面,妍丽的容色间压抑着愤怒。

    宙斯抬头瞥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面色依旧阴沉的可怕,“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在此时来寻我的不痛快。我刚从人间界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这话完全点燃了天后的怒火。

    “人间界?”这位高贵雍容的女神脸上浮起一丝气愤的讥笑,“你真是满口谎言,难道你不是才从大洋神女的温柔乡里回来吗?怎么?难道现在是在苦恼下一回找哪个情人吗?”

    宙斯非常不愉快。他本来就心情烦躁,现在完全没有忍耐嫉妒心极强的妻子无理取闹的算,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我以神王的身份命令你,退下去。赫拉,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要在这时候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赫拉不敢置信地看着冷漠无情的丈夫。

    她忽然笑了起来,美眸中闪现出一片不甚明显的晶莹。

    “整片海的领域到处都在流传你的风流破事和不负责任......所有神祇都知道,我这个天后的身份就是一个笑柄......连最低等的生灵都敢嘲笑我,笑我身为高贵的天神之女,在你眼中却连山涧水泽里诞生的下等宁芙都不如......”

    “你真让我感到难堪......”

    赫拉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赫拉......”

    宙斯头疼极了。

    虽然他是处处留情没错......但他心中最嘱意的仍然是他的妻子......

    他还从来没见过她流泪的样子......

    赫拉的话语回荡在宙斯脑海里,不过他关注的不是她的控诉,而是那句整片海域到处流传......那句话。

    波塞冬在搞什么?难道他也不尊敬他这个天神了吗?

    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宙斯感觉身旁真是一片乌烟瘴气。

    他要好好想想,需要好好想想......

    神王烦躁地在神殿里踱步,中途有些微感不适地摩擦了下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刚才在树林里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不过宙斯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因为神王的躯体是这世间最强劲的物体之一......没有什么能够轻易伤害到他......

    与此同时,潘朵朵守在床前,静静地抚摸着埃皮米修斯柔软的头发。

    他......还在沉睡。

    “不是你们神之躯算是不死之身吗?为什么他还不醒来。”

    赫尔墨斯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泥塑人抱着埃皮米修斯那笨蛋冲回来时,周身就散发着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息。这时候他是万万不敢去招惹她的......

    “宙斯毕竟是神王,他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力量......他会这样昏迷都是正常的......你别急,他的状态很平稳,让他休息下大概就会好的......”赫尔墨斯声解释道。

    其实泥塑人他们消失在眼前后,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泥塑人被宙斯挫成灰自己也跟着倒霉......没想到泥塑人居然还很厉害......他看得清清楚楚,宙斯当时是铁了心要将泥塑人铲除,没想到她竟然安然无恙活着回来了......

    某种意义上让他觉得更忌惮了。

    “你不是培育出了那个吗?”喀戎忽然提醒潘朵朵,“怎么不用来试试。”

    潘朵朵恍然惊悟。

    是了,当初把她从假死状态救回来的生命之草!大概太过忧心埃皮米修斯的状态,她都忘了这茬。

    潘朵朵飞快起身,跑到露台上一个漂亮的水缸旁,从三株白色的草里拔了一株出来。

    当初那枚的种子还真被培育成功了,在普罗米修斯造人用的圣泉水中,这种神奇的白色草药生长良好,甚至在第二个年头还结出了两粒种子。

    这会儿一共有有三株白色的草被精心养在干净的泉水缸里。

    潘朵朵拔起那颗年份最长的——也是当初用来救她那颗草上结出的唯一一株幸存的后代。

    她飞奔下楼,在喀戎的指导下将培育了三年的草药捣碎调成汁液,毫不犹疑地用自己的唇舌为沉睡中的爱人哺药。

    赫尔墨斯目瞪口呆。她都不走下正常的喂药程序的吗?

    喀戎则是习以为常,这景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希望能有点作用啊吧,不然姑娘会伤心死的。

    半人马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