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神殿。

    陶玛斯的女儿、神旨意的传达者彩虹女神伊里斯捧上了装盛着“伟大的誓言”的金杯走了上来。

    七彩蝴蝶围成花环点缀在这位女神的发缕间, 它们微微翕动着翅膀,让她的步履格外轻盈,就像一阵无声无息的风。

    “请。”

    普罗米修斯垂眸看着金杯里的冷泉, 看那纯净无尘的水倒影着他沧桑而脏污的面容。

    “我发誓,我将要告诉宙斯的预言为真。”

    话语闭, 他伸手接过“伟大的誓言”, 毫不犹豫将它一饮而尽。

    宙斯紧紧地盯着他的反应, 然而在长久静默的等待之中, 普罗米修斯的神依然平静, 丝毫没有要倒下的意向。

    竟然不是在谎?

    宙斯眼瞳微微缩紧。

    这么, 那个将要威胁奥林匹斯统治的东西真实存在着?还不是人类......

    宙斯觉得自己这个神王之位坐得真是一天也不得安生。

    “你现在信了吧?”普罗米修斯语调平平。

    神王看了他片刻,“相信也不代表着我要同你做交易。”

    “那你随意吧。”普罗米修斯道, “看来......人类的存亡比你的神王之位还重要, 实话,这真让我真有点儿刮目相看。”

    他嘲讽的语言让宙斯很不爽。

    “所以,现在你要把我怎么样,重新锁回去?还是用更变本加厉的手段来对付我?”普罗米修斯得一片坦然,仿佛再痛苦的折磨对他而言都是风轻云淡。

    宙斯没有理会他, 而是沉默地坐回了他的王座上。

    这位奥林匹斯之主、万王之王手肘支在王座的扶手上,伸出一指揉了揉鼓胀的额角。

    “出你的条件吧。”

    普罗米修斯眼眸深了深, 从善如流地开了口。

    ......

    人间界。

    潘朵朵裹紧自己的毯子躺在埃皮米修斯身畔, 无声地凝视着他有些憔悴的睡颜。

    她现在还在发光。

    信仰真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这短短一天里, 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躯, 一刻也不停歇。

    是人们一直在为他们祈祷——这样的认知让潘朵朵心头微微触动。

    但愿过了这一茬,一切都能够得到长久的安宁吧......

    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最终阖上了双眼。

    ......

    白色。

    四野里全是雪一样的纯白, 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潘朵朵茫然地向前挪动着步子,迷惑地四处张望着......她这是来到了哪里?

    不会是......

    不会吧,她好不容易在那个坑爹的神话世界里苟出了一线希望,眼见曙光在前,这是又穿越了?

    好歹把她家犬一并包给她啊!

    “呵呵呵呵,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

    温柔又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白色的空间之中,让潘朵朵悚然一惊。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那声音答道,“是我。”

    潘朵朵试探着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现在是夜晚,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能放我回去睡觉吗?”

    “不能。”

    潘朵朵自闭了。

    “呵呵呵,不要耍脾气,孩子。到我身边来,快来......”

    到你身边?潘朵朵看了看周围如出一辙的白色,心问,你在哪呢要我怎么找?

    那个声音像是听见了她心中所想,回答道,“向前走,只要你想见到我,那么一直向前走,你就会来到我的身边。”

    向前?

    潘朵朵觉得这场景就像蜘蛛精在蛊惑无知的猎物,引诱着盘中餐自己把自己送到掠食者的嘴边。况且,她压根儿也不想见到这个谁。

    所以潘朵朵选择立刻转了个身,向后走。

    “皮孩子。”空灵的声音里有些无奈。

    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有些像是藤条在瞬间肆意生长。潘朵朵都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手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物换星移的感觉上涌,差点没把她肚子里的晚饭倒腾出来。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待遇啊?潘朵朵抱怨。

    “当然是因为你不听话。”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潘朵朵心中升起警惕,“你到底是谁?”

    她一边问,一边抬头。

    下一刻,少女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广袤的白色之中,有一颗参天之树高耸地矗立着。它的枝桠绵延交缠,似乎能遮天蔽日。有白色的花朵零星地绽放在那浓翠的枝叶间,在静谧无风的空间中,所有的花与叶都轻轻晃动着,仿佛每一片、每一朵都有着独立的生命。

    潘朵朵现在就坐在这颗巨树盘根错节的根系间,和这颗树比,她就像一只趴在根系上的蚂蚁。

    世界树?

    不,这又不是北欧神话。

    那么......难道是那一位?

    “我很高兴,你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温柔而空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潘朵朵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就见一个柔美端方的女性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后。

    这位女性一双盛放着星辰万物的眼眸里没有分明的瞳孔,但是潘朵朵能感觉到,她就是在用一种极为柔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她纯白的身躯有些模糊不清,碧绿的长发蜿蜒垂落,一直绵延到极远的地方,看不到尽头。

    神性。

    这是潘朵朵在过去所有见过的神祇中,唯一一位让她能异常分明感受到这种飘渺而神圣之感的神明......简而言之,宙斯那厮在她眼里,顶多算个王。这一位,才能叫她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符合她心目中真神的种种特质。

    ——盖亚,传中的地母,众神的始祖,最古老的原始神之一。她用自己温柔广阔的胸怀承载着万物,一切生灵都在她的馈赠下生长、成熟、死亡。

    “呵呵呵呵,”这位祖母级的女神轻轻笑出声,“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也难怪‘它’会十分中意你了。”

    “宙斯有时候的确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坐上神王之位的时间还并不长久,所以你会觉得他够不好也是正常的......”

    潘朵朵有点自闭。总是忘了眼前的这位能轻易地窥探人心,她立刻乖乖闭脑。

    这无声无息地举动又引来了这位始祖女神的一阵轻笑。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把我弄到您身边事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因为她欺负了她家孙子,这会儿要替他找回场子吧......呸,闭脑。

    盖亚这回笑得前仰后合。潘朵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

    “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谈谈。”盖亚终于止住了笑,继续温柔地道,“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我们就在默默注视着你了......不得不,‘它’的眼光不错,一直以来你做的很好,孩子。”

    “哦。”潘朵朵应了一声。

    盖亚觉得奇了,“孩子,你难道不对这一切好奇吗?”

    “好奇能改变什么吗?”潘朵朵反问,“一切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得到了结果,所以原因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你想得很开,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女神点点头评价道。

    “您吧,我听着。”潘朵朵乖乖巧巧坐好,心道看吧,你提都提了,还能不?

    盖亚睨了潘朵朵一眼,“怪不得宙斯时不时想把你碾成灰,有时候你太皮了点儿,孩子。”

    潘朵朵再次跟自己情调闭脑的重要性,乖乖认错,“对不起,我错了,您吧,其实我很好奇来着。”

    女神无奈一笑。

    “这大概要从我的诞生起了......”

    很久以前,一粒种子从不知来处的虚空飘来,融入到了一片荒芜之中。这枚的种子里似乎蕴含着无限的生机,在死寂的荒芜混沌之中,它竟然也生根发芽了。从此,它根系缠固住的部分成为了地,而枝叶顶起的部分成为了天。

    种子长成了树,而经过它作用的混沌也形成了世界。自那以后,新的事物不断从最本源的树与混沌中诞生了出来,名为神的宠儿渐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你应该能猜到,我就是那一粒种子......”盖亚笑着垂下了眼睫。

    潘朵朵内心很震惊,因为这听上去和她所知道的古希腊神话非常不一样。她消化了下这个带有冲击性的认知,继续问道,“那‘它’呢?”

    到底是谁把她带来了这个世界?

    “‘它’是我最古老的朋友,我的生长地——这一方世界。或者,是这一方世界的意志。”

    潘朵朵惊了,这听起来很像玄幻,世界意志都出来了?就离谱。

    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写呢。

    盖亚瞥了她一眼。

    “‘它’的意识一直都很模糊。不过我算是和它最紧密相连的存在,所以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个性十分温和善良。”

    “每一个新诞生在这个世界之中的生灵,都被它喜爱着,无论高低贵贱......它都十分珍惜自己的孩子们......一般情况下,它不会插手生灵们的生长、更迭,但是神的存在不断发展壮大,甚至破了它期待中维持的平衡。”

    “所以,抱歉孩子。为了防止这种不平衡继续变本加厉下去,它擅自引导了能与神抗衡的生灵——人类的诞生。然后又觉得不够保险,也不知是从哪里把你扯了过来。”

    女神的脸上微微带着些许歉疚之色。

    潘朵朵:......

    所以她穿越,累死累活挣扎苟命,一切都是因为熊孩子世界意志的熊操作?

    就冤枉。而且,她就一烂大街的普通人啊,拉她过来时“它”到底在想啥?

    盖亚尴尬地咳了咳。

    “事实证明,它没有看错。你相当出色,我们也从来没料到过,能在规避战争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它很喜欢你,所以非要让我把你拉来这里,特别感谢你一下。“

    潘朵朵臊眉塌眼,兴致缺缺。

    这种塑料感谢根本没啥意思,还不如放她回去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