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我们为什么非要从好不容易寻到的安乐窝里出来?白色之境离这里很远好的吗?”命运女神拉克西丝朝自己不靠谱的妹妹埋怨出声。

    “当然是为了去凑热闹啊!你难道不像去瞧瞧那孩子的婚礼吗?神与人结为连理,这还是头一遭呢!”克罗托拽着自家两位姐姐的胳膊,满脸写着兴奋。

    “什么神与人?连盖亚都承认了那孩子的身份......”拉克西丝神情恹恹, “要我,现在我都不怎么喜欢她了——就因为她主导了一波女性人类诞生, 咱们的工作量简直更雪上加霜了......”

    “嗳, 就因为工作无聊才要出来转悠转悠呀!”克罗托无所谓道, “人类族群形成完整的繁衍圈环是注定的, 没那孩子推波助澜也是早晚的事。你也别哼哼啦, 今天可不止我们, 很多意向不到的神祇都会到来......”

    “意想不到?”拉克西丝闻言笑了笑,“我只知道宙斯是决计不会出现的。”

    “——除非他想找气受。”克罗托也眨眨眼睛笑了笑。

    最年长的命运女神阿特洛波斯面无表情瞥了眼两个妹妹。

    待会儿她还是得看着她们点儿, 不要放这两只到别神面前晃悠了......省得命运女神一直以来维持的高贵神秘印象被破坏个粉碎......

    命运女神的话语并没有出错, 宙斯的确没有应邀来到潘朵朵和埃皮米修斯的婚礼。不过,倒是他的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一反常态,纡尊降贵出现在了这片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界。

    波塞冬是追着美杜莎来的。天知道他看上的这个妖精是有多难搞......想他位高权重堂堂海洋领域的主宰者,竟然一而再再二三在情.事上摔跟斗......这让他深深恼恨之余又燃起了志在必得的执念......

    哼,他看上的东西早晚都得是他的, 就算是有福尔库斯、俄刻阿诺斯那帮老家伙护着又怎样,早晚他都能抱得美妖归......

    这不, 一听闻戈耳工三姐妹从环海出门参加她们人类朋友的婚礼, 海域的主宰者就迫不及待且大摇大摆追上了门。好不容易见到了心想梦想想到他心痒难耐的美妖, 对方却嫌弃地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 轻飘飘警告道, “今天是我朋友的好日子,你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就试试。”

    被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波塞冬就被彻底抛开了。他家海妖据是要给那个叫潘多拉的做什么伴娘, 没空搭理他......此时他颇为郁闷地坐在婚礼宴席的白色长桌边,端着双耳陶杯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地饮着人类粗制滥造出的葡萄酒。

    耳畔还充斥着些颇令神厌烦的声音。

    ——“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春之女神珀尔塞福涅清透的声音含着几分哄神的意味,“我要去给潘多拉的裙子上添一些最娇美的鲜花......嗯,婚礼现场也要再多添一些花环才好,不仅要美丽,还要芳郁......”

    “我陪你去。”哈迪斯拉住了珀耳塞福涅的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沉如冰,可那墨如鸦羽的眼瞳里却透着浅淡的温柔。

    珀耳塞福涅有些无奈,她好声好气哄道,“新娘子上妆的房间只有她的几个朋友才能进去,我保证一会儿就会回来。”

    “别为了一个人类累到自己。”哈迪斯声无起伏地叮嘱道,“要是喜欢,等你今年回到冥界,我们再举办一个比这个更盛大的婚礼。”

    “知道啦。”她顺从地应了声。

    然而圈在她手腕上的手掌依旧没有半点儿松开的迹象。珀耳塞福涅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点点羞意,她蜷了蜷手指,凑过身去轻轻吻了吻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神,对方这才勉强放她离开。

    当春之女神携着满身的馥郁香气款款离开后,波塞冬和哈迪斯的视线失去了遮挡,直直撞在了一起。

    气氛一时凝滞。

    “看什么看!”波塞冬十分不爽,周身挑衅地掀起了属于海洋汹涌澎拜的气息。

    哈迪斯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开了眼神。

    波塞冬把他眼底的炫耀得意以及鄙视都看了个真切,他“碰”地一下砸碎了眼前的桌子,正想上前扯着哈迪斯一架,却忽然想起自家美妖不准他闹事来着......

    一忍再忍,海的主宰者最终悻悻收了手,满腔忿忿。当初哈迪斯追珀耳塞福涅那作派真是简洁明了,只可惜现在有那群该入土的老海神护着,他家美妖不那么好掳......

    也罢,像珀耳塞福涅那样温驯的娇花没什么意思,还是要像他家海妖这样的驯服起来才带劲儿......

    不过这周围的人类都在成双成对的,就他一个孤身一神,怪有些不自在......正当他这么想时,余光似乎瞥见了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那道本该同他一样形单影只的身影旁边,似乎还多了另一道明快婀娜的影子......

    “真是见鬼了......”波塞冬揉了揉眼睛,喃喃骂出了声。

    ......

    当有人通报波塞冬砸了婚礼现场的桌子时,美杜莎翻了个白眼。

    “给你添麻烦了,”她瞥了眼正在戴上黄金月桂冠的潘朵朵,“真不知道这老东西还能如此阴魂不散。”

    “这不算什么麻烦。他没用水冲了这里,还算听你话喽。”潘朵朵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有你老爸他们护着,他也不能真拿你怎么样。”

    美杜莎心想,朝长辈撒娇寻求庇护这种损招还是眼前人给她出的主意;若是原来的她,决计不会没脸没皮求父辈撑腰,但自从和这她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类朋友认识后,自己的底线是越来越偏了......

    不过想起自家老爸福尔库斯那张阴森中又带着些许慈祥的脸,美杜莎觉得这主意不坏。

    “话回来,你今天的这条裙子真漂亮......”美杜莎很快把波塞冬相关的事抛在了脑后,转移了话题,“听你称它为‘婚纱’?这应该又是那位为你造的吧?”

    “是的。”提到此处,潘朵朵有些无奈又珍重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婚纱,“凭我现在的能力,做一条这样的裙子也算能信手拈来,但是父亲大人知道后,非要亲自为我们造......”

    她与埃皮米修斯的婚服是她亲自设计的,在古希腊式衣袍的基础上又融合了来自她从前那个世界的现代风格......赫菲斯托斯收到设计图后,直接携取天上的云朵融合神力织成了婚纱上轻薄的白纱,那点缀其间的金色纹饰,更是用星屑点染出的......

    简洁又华美,当她收到这份婚纱时,心中暖意涌动。

    “真是羡慕你,”美杜莎酸溜溜道,“每次看到你的衣柜我都觉得像吃了一个柠檬。”

    “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造啊。”看着对方亮里起来的金绿色瞳孔,潘朵朵面无表情补充道,“不过不做白工,得拿我看得上眼的东西来换。”

    “你真是一副铁石心肠,”美杜莎声音幽怨,“明明都是要做新娘的人了,一点儿也不温柔。”

    “我对我家宝贝温柔就行。去穿你的伴娘服吧,那就是我的作品,你会喜欢的。”潘朵朵罢,奇怪道,“你姐姐们呢?不是好要来一起做伴娘的吗?”

    “她们?”美杜莎妖娆一笑,“得知今天宴会上会来那么多优秀的神祇,自然是去秀美貌喽,哪里还顾得上你?”

    潘朵朵,“......”

    算了算了,她们高兴就好。瞧这几位自由不羁的,她也挺乐见的。

    这时房间门又被敲响了,闻到哪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潘朵朵便知是珀耳塞福你来了。她扬起笑容,起身为她的朋友开了门 ......

    ......

    当黄昏降临时,这场属于人间界第一对爱侣的婚礼终于拉开了序幕。

    天穹之上,黄昏女神献上了她花园里的金玫瑰与紫玫瑰,恬淡的白云坠在其间,如朦胧的薄雾,柔化了夕阳灿烈的光芒。春之女神温柔地展开了笑颜,她轻轻挥动白皙的臂膀,便有漫天花雨飘飘落下。

    在众神与众人的瞩目下,工匠与火之神携着新娘的手出现在了鲜花铺就的道路前。

    那位金发的新娘是从神手中诞生的第一个女人,奥林匹斯的十二主神曾在她诞生时就赋予了她无比珍贵的赐礼,以她的名字潘多拉——即拥有一切天赋之人为证,她就是名副其实的神的宠儿。

    ——才怪呢。

    潘多拉是神造的终极替罪羊,她是潘朵朵——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是一个凭着一颗想要活下去的心,努力摆脱背锅侠悲惨命运的普通人。

    大概付出终是会有回报吧 ...... 所以今天她才能站在这里,才能这样抬头,去看那个站在花道尽头等着与她共渡余生的男神。

    ——她的爱人。

    “孩子,我们走吧。”火神温柔而粗犷的声音在潘朵朵耳畔响起。尽管内心十分紧张,但这位神祇强迫着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的婚礼,他希望能把她好好送到那个属于她的男神身边。

    “好。”

    普罗诺亚请来的宁芙仙女用清透的水流演奏出独特的音律,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火神挺着胸膛,一瘸一拐引领着娇美的新娘,朝花道尽头的新郎走去。

    埃皮米修斯看着朝自己步步走来的珍宝,一张英俊的脸笑出了十足的傻气。

    “有一一,赫菲斯托斯大兄弟手艺真的一流,泥塑人这张脸今天真还算看得过去。”穿着伴郎白袍站在一边的赫尔墨斯嘀嘀咕咕道,“埃皮米修斯这子那表情傻透了,这都老夫老妻了,见了泥塑人还痴呆成这样,简直没眼看 ......”

    “你能安静点儿吗?”他身边的伴娘美杜莎微微压低了雾紫色的眼镜,金绿色的瞳光泄出了一点儿。

    赫尔墨斯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互动让客席上坐着的波塞冬气得牙痒,“赫尔墨斯那讨厌的家伙凭什么当伴郎?埃皮米修斯什么眼光?”

    娇妻重新陪伴于身侧的哈迪斯瞅了气急败坏的弟弟一眼,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没眼看。

    而在鲜花织就的亭子之下,赫菲斯托斯终于将他第一个孩子的手放到了埃皮米修斯的掌心中。

    “还是那句话,好好待她,”赫菲斯托斯褐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肃穆,“否则不会放过你 ......不过,这么些年我也知道,把朵朵交给你我很放心。祝福你们。”

    “谢谢。”埃皮米修斯郑重道,他牵过自己心上珍宝的手,回视着赫菲斯托斯的眼眸,“感谢你将朵朵带到我的身边。”

    赫菲斯托斯看了他们一眼,最终点点头从花亭离去。他面色中携着复杂,有欣慰也有不舍 ...... 然而种种情绪在看到宴桌边朝他招手的阿格莱亚时,全化作了温柔与释然的笑。

    托那孩子的福 ......他大概也终于寻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吧 ......

    “嗯哼!”

    一道清嗓子的声音断了新郎新娘的粘稠的气氛。没错,当埃皮米修斯抱到他家珍宝后,两位周围就立刻弥漫起了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他们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完全把证婚神撂在了一边。

    喀戎现在就是觉得后悔,当潘朵朵以救命恩马为由请他当证婚者时,他心里还有点儿感动来着,但是现在那点儿感动却灰飞烟灭 ......

    她是怎么称呼的这种感觉来着?狗粮?没错,什么证婚者,明明就是被迫享用狗粮的至尊席位 ......

    不过好在经他的提醒后,婚礼的流程还是顺利的继续了下去。

    “伊阿佩托斯之子埃皮米修斯,从黎明女神指尖垂下玫瑰泪,到塞勒涅的月车将清晖撒向大地 ...... 从新生降临大地再到万物枯萎凋零,你是否愿意时时刻刻陪伴在潘朵朵身畔,永远为她奉上爱的灵魂?”

    “我愿意!”

    喀戎又将誓词念了一遍,看向了潘朵朵。

    “当然愿意。”

    “祝贺你们结为夫妻,愿你们永浴爱河。现在,你们可以为彼此带上戒指了。”

    当那为彼此守护了三年的戒指终于被戴到了爱人无名指上时,这两个灵魂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牵系再也无法分离。或许不应用言语来形容此刻,因为此刻只属于这对新婚的爱侣。

    “我爱你,朵朵,我的妻子。”神子注视着爱人的浓翠色眸光软化成了剔透的宝石液,他的言语一如初见时的坦诚直白。

    “我也爱你,宝贝,感谢三年前与你在黄昏下的相遇。”潘朵朵笑着搂住了他的脖颈。

    不需要宾客们起哄,也不需要证婚者提醒,这对经历种种风浪的金发夫妻就炽热而深情地拥吻在了一起。

    人群中发出了祝福的欢呼声。

    “哇哦哇哦,泥塑人脸皮真的过硬,这么多人看着都不带一点儿羞涩。”赫尔墨斯挤眉弄眼评价道。

    美杜莎没有搭理传讯神,她看了眼那对只有彼此的爱侣,心中觉得或许这才该是爱欲的模样。

    宾客之中,普罗米修斯握住了妻子的手,“或许我欠你一个这样的婚礼。”

    普罗诺亚闻言,伏在他肩头轻轻笑了笑,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是欠我们一对戒指。”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埃皮米修斯他们花样还真多 ......”

    丢卡利翁委委屈屈坐在父母身畔不远处,觉得自己很多余。本来他该去当花童来着,但是珀耳塞福涅凭着高强的本领抢了他的工作,他只好跟在父母身畔参加叔叔和姐 ......婶婶的婚礼 ......

    可是现在不仅是叔叔婶婶,他爸爸妈妈也开始黏乎起来了,朵朵姐 ......婶婶是怎么的来着?大灯泡?

    丢卡利翁有一点点自闭。

    这场在人间界举办的第一场婚礼,收到了来自各方的祝福。宴席间,连雅典娜、德墨忒尔等平日里十分少见的身影也现了身,不仅如此,未到场的很多神祇也派使者送来了贺礼,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当宙斯从奥林匹斯神殿的圣火中看到这些场景时,气得摔了手中的杯子。这些蝼蚁到底在他眼皮底下勾结了多少神祇?!!不过就是场凡人的婚礼,盖亚居然也送了礼物?他当年和赫拉结为夫妻时她连问候声都没有 ......

    今天的所见所闻真是让宙斯胸中郁闷的不行 ......一个二个腻腻歪歪,连他那个没神爱的瘸腿儿子旁都多了一道相伴的身影 ......

    大概也只有波塞冬和他算是难兄难弟了 ......

    有点想赫拉了 ......她在哪儿?

    ......

    以埃皮米修斯与潘朵朵的婚礼为契,人类与神的争端表面算是平息了下来,至于将来又会有多少暗涌抑或明浪,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人们都无从得知 ......

    命运是如此捉摸不定,它于有的人而言是注定的枷锁,于有的人而言又不过是一道可以跨越的试炼 ......

    曾经属于希腊神话中潘多拉魔盒的故事到此终于被改写 ......

    什么?你问这个神话世界中有关未来的一切?

    便是命运女神也无法看透太过朦胧的时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人与神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与灵魂,将属于他们的故事继续谱写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