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这易生原本一个人 > 第81章 Ch. 81
    81. 血色

    威廉在楼底下的监控车里等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用目光守住那栋烂尾楼的出入口,看着衣衫褴褛的人们带着大包包不断进进出出。路边还有一辆卖热狗的车,一个邋遢的男人站在那里整理面包,香肠和番茄酱。不过威廉觉得这人怕是没什么赚钱的头脑,显然选错了做生意的地方,在这附近一整天也许只能卖出三份食物。

    天色渐暗,没有工业支撑的城市天色格外清明,虽然只是傍晚,但头顶夜幕上也有星星开始逐渐显形。威廉的后勤支援与他进行了每两个时一次的状态检查,他焦虑地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星空,对着耳麦道:“暂无异常。”

    他切断通讯的那瞬间,平静的夜空突然被一段短促的刹车声划破了一道口子。威廉只反应了半秒,立刻发动了车开了一个街区背起装备跳了出去。但监控车按照肖布的建议停在了一个街区外,威廉还是晚到了一步,他远远地见到肖布怀里抱着一个人从楼里飞奔而出,跑向刚刚急停在路边的车。

    威廉看不清他怀里那人的脸,但那一头暗红的长发凌乱地飘扬在委内瑞拉傍晚的暖风中,一看就是她。而且她没有在挣扎,生死未卜。

    威廉咒骂了三声,提着枪快步追了上去。肖布抱着一个人自然比他稍微慢一些,威廉在他身后喊住了他,用枪对准了他的后背:“别动!——把人放下,转过身来!”

    肖布身型一滞,但他并没有转身,他甚至没有停下来。他身边的黑色悍马车与满街的三轮车极不融洽,车里面的人替肖布开了车门,肖布行云流水地把怀里满身是血的人丢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纵身跳进车里。

    威廉在后面连开几枪,那车看上去并不防弹,车后窗被击成了碎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威廉正要换弹夹继续对准司机射击,街边那个卖热狗的男人突然一把掀翻了热狗车上的餐布,从底下翻出一把冲锋/枪开始攻击。

    威廉大叫一声,闪身躲过了前两轮子弹,他觉得可能有子弹擦过了防弹背心的一角,但他没有时间低头查看,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趁着对方换弹夹的时机贴着热狗餐车翻跳了一大步降住了后面那人。

    威廉虽是爆破专家,但手上的功夫也不曾落下。他瞬间缴了对方的械,又从腰间摸到了一把军/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拳将对手晕:“哈!我就知道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卖热狗!”

    *

    很多年前刚刚入行的时候,一次肺部的枪伤让韩愔体会过整夜整夜每呼吸一次就痛到眼前一阵黑雾的绝望。不过这几年的卧底履历让她改变了不少,大概,也强大了不少。

    除了让韩愔从排斥近身搏斗到迎接这一切成为她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之外,她自信自己比以前更抗揍了,毕竟拳击的终极奥义就是耐。在韩愔频繁地使用类固醇和兴奋药物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刀口舔血活下来时,她甚至有种自己是钢铁铸成的错觉。

    可是她明明已经无坚不摧了,怎么还会那么疼呢。

    韩愔努力睁开了眼,锥心的疼痛由伤口直达心脏,又跟着心跳四散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甚至怀疑有人正在拿着铁锥跟着她心跳的节奏一寸一寸敲断她身上的每一根筋骨。幸运的是,持续的痛苦倒也像强心剂,让韩愔捡回了一点意识。周而复始的晕眩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稍微冷静一些的头脑和更加清晰的痛觉。

    她中枪了,这是韩愔大脑开始运作之后认识到的第一件事。

    是谁干的?她被痛楚折磨的意识有些混沌,却依然在滚烫到快要爆炸的大脑里找到能够拼凑的信息。

    她想起来了。是肖布,是那栋贫民窟的烂尾楼。

    凭韩愔的经验,肖布这枪至少不是冲着要她命去的。她是枪伤的老朋友了,而这次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子弹在她身体里喷涌而出的灼烧感和失血过多即将休克的无力感。

    熬过了最初的痛感,韩愔乐观地发现自己呼气吸气都顺畅,口鼻也没有溢血。她低头看了看擦过腰间的弹孔,那狰狞的伤口和外翻的皮肉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不知道子弹在不在身体里,但出血量完全可以维持。有一瞬间韩愔甚至萌生了一种积极向上的错觉——除了身上被人不痛不痒地了一枪之外,她好像还挺健康的。

    接受了自己身体的讯息,韩愔像一台落后了时代三十年的电脑,一点一点处理着周围的环境信息。

    她一个人处在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里,很难分辨时间,封闭房间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土腥味,应该不是城里的高楼。

    她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绑住她的是不难割断的麻绳;她随身带的短军/刺就藏在她腰带贴近后背的位置,逃脱现在的困境应该不是难事。不过她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处理太多对手。

    不过还没等韩愔决定是静观其变还是出去碰碰运气,她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响动,没过几秒这群人就破门而入出现在她的面前。

    韩愔看着麦肯锡走了进来,他凌厉目光直直落到了她的身上。他身边的几个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几个人一直不喜欢Isabell,并且早就想要她手上的场子,所以一个个都饶有兴致地站在麦肯锡身边看着她落难。

    陪着麦肯锡进来的是肖布。这个当了她二十多年哥哥,又对她开了一枪的男人。

    他就站在麦肯锡的身边,两人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愔。肖布扬了扬搞笑的眉毛,拍着麦肯锡对他道:“好兄弟,我替你找到了这位特洛伊木马。”

    麦肯锡盯着韩愔,走到了她面前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肖布走到了韩愔身后继续道:“真是愚蠢,每一个有点身手的特工都那么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她就在我车里放了追踪器。实话泰勒,我还以为是你要监控我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我追踪了传输源,发现终点在华盛顿特区的办公室——”

    他带着羞辱用力拍了拍韩愔的脸:“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没想到她到了这里还不满足,再次激活了追踪器。在这种国家拦截卫星通讯,就像在一堆橘子里找一个西瓜一样。”

    肖布顿了顿,冷漠地盯着韩愔,从口袋里摸出几个芯片摔在她面前的地上,像是给俘虏展示收缴的战利品。

    麦肯锡脸色冷了下来,他阴郁地盯着脚边的芯片,没有话。

    反而是肖布底气十足自信地看着麦肯锡:“原谅我调查了你身边的人。我们非常重视这次的合作,我必须确认我的钱被交到了可以信任的人手里。”

    麦肯锡深呼吸了一口:“Brandon......”他听上去很真诚,“我们认识这些年了,你知道你能信任我。”

    “是吗?但我现在有点质疑你的能力。”肖布指了指韩愔,“你知道这个女人,你准备送到我身边帮助我建立新型毒品帝国的女人,是与国际刑警有合作的反恐狙击手吗?Isabell不过是她几十个化名之一,她活跃了十年,杀过几百个你我这样的人。告诉我麦肯锡,她怎么就那么凑巧出现在了你最爱的维加斯黑拳场?怎么就那么凑巧当时你需要一个保镖?怎么就那么凑巧,她救了你那么多次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理你的生意?她早就该死透了。”

    肖布着从身后摸出一把枪对准了韩愔的太阳穴:“你到底是谁?”

    韩愔感受到了紧贴她皮肤的枪口,她的大脑已经被痛苦烧掉了大半,只能勉勉强强地处理一部分西班牙语,但她还是咬牙抬头,直视着麦肯锡开口道:“我叫Isabell,Isabell Moore,我永远不会背叛你,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眯起眼睛盯着韩愔,他勾起嘴唇冷笑一声:“永远?”他给身后的两个人了个眼色,“这可真是个有分量的词。”韩愔被人按住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瞬间全身所有感官一下子痛到了极致,她本能地咬紧了牙口颤抖着痉挛了两秒。

    韩愔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很快发现了这痛苦的根源。

    麦肯锡居然把他最爱的这套工具带来了委内瑞拉。情报当年他就是这样把他那个家暴父亲的尸体挂在了他们镇上的教堂门口——他可真是个恋旧的妙人啊。

    两个船锚形状的铁钩被凶神恶煞的手们同时压进了她的左右双肩,像抓地的树根一样深深地埋进她的血肉后从她身后穿出。铁钩的另一头串着两条吊在天花板上的铁链,无法轻易挣脱。只要她有一点点动作,尖锐的金属就像钢钉一样在血肉里精确地扎向她的肩胛骨。

    韩愔能感受到她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浸透椅背,沿着她的手臂嘀嗒嘀嗒落在地面上——她的逃跑计划行不通了。

    此时肖布变本加厉,像是为了讨好麦肯锡,他绕着木椅子走了一圈,故意晃了晃那两根连着铁钩的锁链。这时的肖布像个正在填满自己毒瘾的人,看着韩愔满脸的冷汗与苍白的双颊,站在一旁独自哼了一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韩愔眼前开始浑浊了起来,这两个钩子好像不仅扎进了她的肩膀,还扎进了太阳穴。她话的时候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但她依旧毫不畏惧地看向麦肯锡,等待着他的裁断。

    肖布似乎很看不惯韩愔身陷囹圄却依旧自信的样子,他故意往上提了提铁链,铁钩拉着韩愔的上身把她像一块腌肉一样提起了几公分。韩愔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挣脱,但这样的血肉翻搅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痛楚。她痛得全身发抖,但坚持没有吭声,肖布很快松手,她就又狼狈地落在椅子上。

    肖布似乎找到了这样做的乐趣,他反复把她拎起落下好几次后冷笑着看向麦肯锡:“像她这样的卧底,肯定有一整个心理战术团队支持她的行动。举个例子,我能找到的所有记录里,这个女人从没用过红发,这并不是她本来的发色。告诉我,这对你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完蛋了——这是最先闯入韩愔大脑的词。

    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

    韩愔闭上了眼睛,企图将意识与痛苦转移到别处。

    麦肯锡是个非常典型的反社会人物,他的人生简直是一本心理学的教科书。他的童年充满了谩骂和家暴,母亲被父亲死,他又亲手杀了父亲。他在青少年时期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上的正向教育,他成年后自然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烧杀抢掠是他的日常。

    韩愔对凯西的屠村在麦肯锡这里并不是个玩笑。他刚入行时的老板在西非投资了一个天然气项目,那个项目最主要的天然气管道需要穿过一个连干净水源都没有的村庄。可那个村子里全都是妇女老人和留守的孩,自然不愿意移居。在两次劝村民搬离失败后,工程方只能决定加了二百五十万美元预算加长管道绕过村庄。

    那时候麦肯锡才十六岁。他想出办法欺上瞒下,对上收下了这二百五十万美元,对下直接深夜放火把整个村庄烧成了废墟,连婴儿都没有逃过此劫。这笔钱也成为了他走到今天地位的启动基石。

    二十多年后,麦肯锡用金钱和权力把自己完美地伪装了起来。就像他自己计划的那样,他是英国绅士,他要参选议员,他要掌握军火,他要看到每一个为他而死的缉毒警察的后代恭敬地叫他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怀念记忆里的德州,也厌恶记忆里的德州。现在的他穿着规整的黑色西装,深蓝色的丝绸衬衫,用着几万美元的钻石袖扣,迫切地掩盖真实的自己——麦肯锡搓了搓双手走近了韩愔,他出远门没有带手仗,只是在左右手上各戴着一个金属图腾花样的戒指,在灰暗的房间里都能吸引到微弱的光源反射出幽幽的金光。

    他这样的人,或许已经习惯了谎言和背叛,但绝对不会接受被人利用记忆最深处的弱点操控。

    果然,麦肯锡听了肖布的这句话后,阴着一张脸屏退了身边的几个一直没敢话的心腹与手。这阴森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麦肯锡比韩愔想象中平静一些。他并不在意韩愔身上的鲜血,反而轻轻地把双手按到了她肩膀上的铁钩上,以一个亲密到诡异的距离俯下身凑近到了她面前:“Isabell,或者不管你真名叫什么,我只问你一遍。”

    韩愔神志本就恍惚,周身的疼痛夺去了她的大部分意志。她狼狈不堪,却保持平静抬起头对上了麦肯锡的双眼,没有躲闪。

    “我母亲拥有同样美丽的红发。“麦肯锡将他手上的血抹到了韩愔的头发上,血液染上红发让一切都带上更浓重的血腥气。他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利用了我母亲悲惨的一辈子,来获取我的信任?”

    韩愔努力保持着清醒,没有话。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哈桑家里那个缉毒局探员,麦肯锡的前女友罗拉,还有无数麦肯锡怀疑过讨厌过的人。运气好的人早早就死了,或者像罗拉一样死后才被挂起来。运气不好的,也许会被折磨几周几个月才得以咽气。

    韩愔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于这个任务,只是从没想过这一天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而且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竟然是肖布。

    麦肯锡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非常绅士地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刀,慢慢地割断了将韩愔绑在椅子上的麻绳。做完了这件事他站直了身子笑了笑,突然一脚踢翻了韩愔身下的那把椅子。

    那一瞬间韩愔全身突然失去了支撑,她咣得一下半跪在空中,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左右肩膀的两个铁钩上,悬空的铁链抖动了两下,发出了一阵回响在整个房间的噪音。

    她这次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难受地痛哼出了声。

    这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事。

    韩愔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僵硬的,她像条被冲上岸的鲸鱼痛苦地吸取每一寸能够拥有的空气。可她每呼吸一次就连带着铁钩和铁链发出阵阵响动,肩上的两个血洞在摩擦中涌出了更多的鲜血,让她疼到不敢轻易呼吸。

    麦肯锡满意地看着她,然后将手缓缓伸向了她腹部的弹孔。那是个口径的伤口,但麦肯锡强行用拳头对准了那创口,用那金属图腾作刀,反复在里面翻倒着,将那不显眼的伤口越拉越大。韩愔终究是肉/体凡身,她开始逐渐失去了对神智的控制,目光也渐渐失了焦距,发出一阵一阵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等到韩愔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麦肯锡这才慢慢停下,将血淋淋的双手抽出了韩愔的身体。他拿出了胸口的方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满意地看着戒指上的浴血狮子图腾,接着变态地将嘴唇贴在了韩愔耳边:“你知道怎么拳,你知道怎么杀人,你知道怎么利用我的母亲,但你知道,怎么让Lucif快点杀了你吗?“

    麦肯锡从门外喊了一个人进来,显然就是刚刚他提到的Lucif,这人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看上去沉默寡言,但那一臂膀的刀疤每一条都在韩愔面前自豪地大声嘶吼。

    麦肯锡拍拍韩愔的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希望情报局的心理学家告诉过你,有些男人喜欢用刀表现自己的性/欲。你很幸运,Lucif在这方面有足够的名声,他会让你好好享受的。”

    完之后他换上了一张冷酷的脸皮,将手帕随地一扔:“别让她死,撬开她的嘴问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挑战一下你的四十天记录吧,今天结束之后把她带回波哥大继续。”

    麦肯锡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那Lucif站在原地,抽出了绑在腿上的短/刀露出了阴诡猥琐的笑容。

    不过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让Lucif没法立刻开始。肖布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对他道:“可以给我五分钟吗?我想操她。”

    Lucif脸上立刻露出了变态的笑容。他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正好,替我的刀润滑。”他跟着麦肯锡走出了房间,将这事传了出去。很快门外传来了麦肯锡的笑声,他乐道:“我的朋友Brandon,果真是个有格调的男人。”

    韩愔被排山倒海的疼痛折磨到没有办法昏睡过去,她以一个难受的姿势被挂在铁钩上,一动都不敢动。她微微睁着眼,但眼神失了焦距没有光泽,也没有看向肖布。

    肖布听见外面麦肯锡和Lucif交流的声音,有些着急的原地踱步了两圈。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和刚才的他不一样,这时的肖布看上去有些害怕碰到韩愔,但他还是下了决心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脸,得到了她昏沉中的一丝注意。

    “愔,你你想生活在一个冬天有雪的地方。”

    韩愔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她没有力气话,只是无声地在黑暗中盯着肖布那对在现在这种情况依旧有趣的蜡笔新眉毛。

    他继续道:“可是从前你想定居在里斯本,那里的冬天几十年才有一场雪。”

    肖布兀自对着韩愔氤氲的乌黑眼眸笑了笑:“你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吧。”

    刚才韩愔疼到极致时无法控制地流了些眼泪,现在那些已经干了。肖布走到她身边,心翼翼地用最轻的力气抹了抹她脸上干涸的泪痕,看上去有些遗憾。

    Lucif马上就要进来了,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告别。肖布走到她身后,缓缓将手伸向了韩愔的腰带,取到了她随身带着的短/刀滑入了她的手心。

    迎春花福利院的韩愔,匹兹堡的Hannah......我的妹妹汉娜肖,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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