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这易生原本一个人 > 第93章 Ch. 93
    93. 我好想你啊

    工人姜珍珍愁眉苦脸地帮老板订了头等舱机票飞往里斯本,一个人回国处理工作了。大概是姜珍珍的公司账号里程数太高了,项易生才出现在匹兹堡机场值机柜台就被满脸笑意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半拉半领一路走了贵宾通道,专门走的停机坪,连登机口都没路过。

    上了飞机项易生有些心急,想去后面的经济舱找人。可是经济舱过道窄,登机时实在拥堵,空姐拉着项易生像念咒语似的请他入座,一直塞给他酒水零食,他连韩易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直到起飞半个多时后,飞行趋于平稳,项易生才有机会像电影里那种在飞机上查案的空警一样,一头扎进后面的机舱一排一排地找了起来。

    在谢绝三个问他需要什么帮助的空姐之后,项易生终于在机身中间的第四十三排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过去了这么久,项易生还是能在一群人中一眼就看到她。

    就算她歪歪地靠着枕头,整个人都缩在机上的毛毯里睡觉,项易生还是能借着昏暗的灯光确定——韩易,汉娜肖,不管什么名字,这就是她。

    项易生再往后走了两排,找了一个隔着过道能从斜后方看到她的位置,礼貌地问一位还醒着的中年女子愿不愿意和他交换头等舱的座位。那女子疑惑地把空姐喊了过来,确认了几遍这不是什么航空公司的骗钱手段之后兴高采烈地提着手包就往前去了。

    那之后项易生就坐在韩易的斜后方,七个多时的行程,他一直盯着她隐隐约约的侧脸发呆。

    就像不心洒了一包彩虹糖在地上一样,项易生心中有几百个问题在争先恐后地跳出胸膛。他想要死死抓住韩易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谁?汉娜是谁?韩易是谁?那个姓凌的男人又是谁?她编了多少谎话骗他?为什么要落入江水假死?为什么会住在匹兹堡?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现在要去里斯本做什么?——当年那个里斯本的女人,就是你吧?

    飞机是个完美的封闭空间,项易生本来都计划好了,如果现在上前去质问她,韩易根本无处躲藏,只要在过道上一站,她甚至都逃不开自己的座位,避无可避,必须和他交流。但机会到了眼前,见她睡得这么沉,项易生突然觉得,让她睡吧,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好像也不差这点时间。

    匹兹堡没有直飞里斯本的航班,得先在法兰克福机场降落转机。飞机刚刚落地乘客们便匆匆忙忙地起身,机舱又嘈杂了起来。

    项易生走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他发现韩易也是如此。她被吵醒后安安静静地起身站到过道上,给里座的人腾位置整理行李。项易生想到那天她在信箱边站不住的样子,一直躲在椅背后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背影。不过她双手撑着过道两边的座椅站得笔直,看上去并不需要帮助。

    项易生一路跟在她的身后,慢慢走出飞机,按着指示牌前往转机到里斯本的登机口。在飞机上韩易能着力撑住边上的椅子,但下了飞机后她便失去了那些支撑物。相比身边着急忙慌拖着行李前进的乘客们,她一个人靠着墙边走得很慢。有机场的工作人员见她这行动不便的样子便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但都被她礼貌地谢绝了。

    不过韩易好像确实不愿绕路去看大显示屏上新的登机口,她麻烦工作人员替她直接在手持终端上查了信息,为她指了大概的方位,之后便又再次一个人前行。

    项易生将他鬼鬼祟祟的空警戏码贯彻到底,一直假装新奇在机场左看看右看看,又装模作样地低头看手机拖慢脚步,跟在十几米远的地方。他惊讶地听着韩易用一口流利的德语与工作人员交流,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速,差点就凑上去露了馅。

    韩易的背影看上去也不像是瘸了腿,只是给人感觉非常累,每走一段路便要扶着什么东西站着休息一会儿,甚至坐在航站楼间火车上那短短几分钟,她都差点倚着扶手昏睡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同在一个车厢的项易生。

    法兰克福到里斯本的航程很短,飞机也不大,项易生没有再换位置,老老实实待在了前排。但他下飞机后一直在出关的地方浑水摸鱼假装等人,等着韩易出现。果然等所有人都走完后韩易才像个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走过海关,直接穿过行李盘出了机场坐进一辆出租车。

    姜珍珍给项易生安排了一个当地的华人向导,那人不敢怠慢大主顾,早就在机场门口等着他。项易生做贼心虚,一把拉住那个华人司机火速坐进了车里,他指着前面那辆绿黑相接的出租车对着那司机道:“你能跟着那辆车吗?”

    那司机介绍自己姓林,双木林,他讲话一口乡音,激动地问道:“老板!您拍间谍片儿吗?”

    项易生:“.............你先跟着再。“

    林司机高兴地应了一声,一脚油门就跟上了前面的出租车。项易生坐在林边上有些紧张,又觉得有点刺激。他能隐约见到出租车后排的人影,却不能像在飞机上一样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林司机薪资不菲,是个很好的导游,在跟车时还不忘给项易生介绍里斯本市区每处有故事的建筑,可惜他的这番好意可能要付诸东流了,项易生现在哪里听得进去,眼里只有前方那一个背影。他们跟着前车一路穿过里斯本市区,周围的建筑物逐渐褪去,两侧开始出现连绵不绝的山丘。项易生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在往哪里走?”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出租车便停在了路边的一座教堂门前。林司机赶紧也降下车速,混进教堂门口的停车场。项易生透过车窗看着韩易慢慢走进教堂,过了好一会她手里捧着一束淡紫色的花走了出来,回到了出租车上。

    林司机看了看周围:“这前面是片公墓,好像是来祭拜的呢,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中国人过清明?那是几月几号来着?”他跟着那辆出租一起往前驶去,停在公墓的门口。

    林司机看着车里面的女人下车,出租车掉头离开。他转头问项易生:“老板,现在怎么办?好像车进不去。”

    项易生想了想,开了车门准备徒步跟上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勒!”林司机开开心心地应道,“老板你等等!电台这个钟头要下雨,座位底下有把伞你带着走啊!“

    *

    进了墓园之后是个长长的缓坡,两边是些松柏和项易生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按照韩易的步行速度,项易生觉得等他跟上去的时候她一定还在视线范围内,谁知缓坡上竟不见任何人影。他有些郁闷地跑追到长坡尽头,发现墓园从这里开始由一个岔道分为南北两片。

    项易生先联系了林司机,告诉他如果在门口看到了刚刚那个女人出来就立刻告诉他,然后他犹豫了几秒先往南边那条岔路走去。

    今天不是节假日,墓园里人不多,十几分钟项易生就快步走完了南边的全部山路。墓园到底视野开阔,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韩易便原路返回岔路口,重新往北边走去。

    刚刚南边的坟墓都是一座一座一两米高的型白色矮建筑,有尖顶的,也有平房,还各有彩色的玻璃门,倒有点像个绿洲区。有些屋还能走进去,听19世纪的时候会在里面做完尸检直接下葬。但是北边似乎简陋一些,更多的只是简单的石碑,还有很多人名刻在一起的纪念墙。路边的草地上到处插着禁止吸烟的图标,不过所有路标与指示牌上的文字都是葡萄牙语,连一般都会标一遍的英文都没有,想来这是个只有本地人才会来的地方。项易生看着一块木牌上像是胡乱拼起来的字母,自言自语了一句:“韩易能看懂这个吗。”

    起来林司机还真靠谱,项易生话音刚落没多久,天空就突然阴沉了下来,紧接着开始落下绵绵细雨。

    因为这场雨,墓园里本就不多的人们都匆匆忙忙往外跑去,一个一个与他擦肩而过。项易生辨认了一遍这些人的脸,发现都不是她。

    这下项易生有些着急了,南边也没有,北边也没有,林司机那里也没消息,她总不会在墓地消失了吧?项易生突然想起时候读过的中世纪神话故事,里面的吸血鬼都来自各种欧洲陵园......他不再瞎看各种标牌,加快脚步踩着雨水继续往里走去。

    又往墓园深处走了几分钟,项易生停下了脚步。

    幸好,看到她了。

    他本来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韩易,因为下雨人都走了,在这片空荡荡的墓园里就变得更简单了。

    项易生跟了她那么久,现在在雨幕里见到了已经熟悉的深色大衣,还有那头显眼的红发。他看着那个身影也不找地方避避,就那样跪坐在大雨里,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块墓碑,一动也不动。

    本来项易生一路都在避着她,但现在见此情景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撑着雨伞跑近了一些,来到她的身边替她挡雨。

    他轻轻地拍了拍韩易的肩膀——那瞬间他嘴都张开了,却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什么。纵然雨越下越大,到地面上噼里啪啦的,项易生却始终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作响,他的整个胸腔都快要被他的心跳震碎了。他将伞撑在韩易头顶,脚上却紧张地退了两步,舔了舔嘴唇等着她的回应。

    韩愔在雨中被高烧折磨昏了头,不过她的敏感还在,总觉得有人在靠近她。她勉强地回身一看,稍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露出失望的神色,往身后的墓碑上靠了靠。凌翌这次的药用多了副作用很明显,搞不好会致幻,她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她很快眨了眨眼睛,甩掉了一些雨水与泪水,伴着如注的大雨轻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凌医生,连我的幻觉都欺负我。”

    她看到项易生了。她真的好委屈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最难的时候都不敢梦见你。

    麦肯锡和肖步已经把韩愔的灵魂折磨到只剩下了一层薄灰。她看着那个虚影绝望地想着,如果能回到八年前就好了。

    她一定会拒绝与姚局的合作任务,她会留在里斯本翻修那被爆炸毁了的公寓,她会一直留在欧洲做她的反恐专员政客杀手。

    在那个平行时空,她永远不会遇到奥古的项易生,她不会有机会给他输血,她不会喝到他近乎赖皮送来的几十种营养汤,她不会看到那句“韩易不吃猪肝”,她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时并不明显,可她流的泪太多了,脸上都是温热的。韩愔盯着眼前的幻影,终于痛苦地低喃了一句:“我好想你啊。”

    项易生愣在原地。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爆炸了,他连雨声都听不见了。

    汉娜肖,那个姓凌的男人,冰冷的江水,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真的是她。

    项易生终于百分之三百万确定了,他的韩易还活着。

    她......她想他。

    项易生着急地蹲了下来,双手环住韩易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雨伞滑落在旁。只是项易生还没来得及话就发现了异常——他没有感受到韩易的任何回应,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他还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一阵一阵温热。

    项易生惊惧之下解开了她大衣的纽扣,只见她深色外套里的单衣已经被鲜血和雨水染成了淡红色,没多久项易生的双手也都沾满了刺眼的血色。

    项易生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那一刻被刀剐成了碎片,他崩溃地喊了两声:“易......韩易?”

    韩愔的状况真的非常糟糕,支撑着她身体的力量每秒钟都在慢慢流逝,她虽然很努力地抗争着雨水和泪水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依旧是一阵黑雾一阵眩晕。

    她的意识随着越来越痛的伤口渐渐模糊起来,所有的感官和知觉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空气明明那么湿润,雨水明明是冰凉的,那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正躺在火山口被人用针扎肺叶呢?

    韩愔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低声对着那个幻觉中的虚影又了一遍:“项易生,我好想你啊。”

    这是什么免费又美好的梦境啊,她居然听到了有人在喊韩易。

    韩愔笑了笑,闭上眼睛轻声道:“能这样见你一面,倒也不错。”

    一定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做梦了,最近的梦竟然都格外真实,这次她甚至觉得真的有个带着体温的人正在环抱着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韩愔想试着抱住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就算是个幻境,能在他怀里安眠,总好过委内瑞拉的荒野山林。

    韩愔努力地抬起右手,但她肩膀上有两个血洞,又凿了那么久的墓碑,这时哪里还有力气,双臂像脱离了她的身体一样动弹不得。

    为什么就是碰不到呢。看也看不清,摸也摸不到。

    韩愔终究还是放弃了,最近的病痛让她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现在血怕是也要流光了。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像一片无足轻重的羽毛,轻飘飘地滑脱了项易生的双臂,倒在了无名的墓碑前。

    倾盆大雨淅沥可闻,像是在这墓园里演奏一曲悠长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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