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这易生原本一个人 > 第106章 Ch. 106
    106. 德雷克海峡

    项易生完全遵守规则,把胃病和红发算成了两天的提问机会。

    第三天项易生问她最开始做这行的契机。他有些好奇地,如果他也想做一个帅气的狙击手,可以自己走到某个地下办事处签字报名吗?

    韩愔苦笑着摇头,她诚实地将养父母意外过世和之后天价医疗账单的事告诉了他,这使得项易生立刻为刚才开的玩笑道了歉。

    韩愔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相反在将自己的过去告诉项易生的过程中她平添了更多的不自信。

    走上这条路没有人拿枪逼着她,也不是什么生死关头的抉择。这不过是一个债务缠身的年轻人和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后的一拍即合。不是因为深明大义,更不是因为保家卫国,到头来弯弯绕绕还是逃不脱一个钱字。

    韩愔枕在他的手臂上,把身子缩成一团声地:“所以我之前的,我为钱杀人,并没有骗你。”

    谁知项易生并没有睡着,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韩愔:“虽然我在美国读了书,创过业,项氏也在纽约有分部,但实话这些年我一直对这个地方的人没有特殊的感情。他们大多数都是外表和善的极端利己主义,我不爱和这种人交道。”

    他用脸蹭了蹭韩愔的手臂:“但我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找到困境里的你,感谢他们给你提供一个不同的未来,感谢他们让我有机会有机会遇见你。”

    韩愔紧紧抱着他,听得人都傻了,她怀疑项易生一定偷偷研究过什么奇怪恋爱的读物才会这种话得一套一套的。只见项易生凑了过来,美滋滋地亲了她一口。

    *

    第四天项易生用那天价又不稳定的wifi坐在餐厅里查了好几个奇怪的俄罗斯网站,看那上面与美国有关的阴谋论。他等着那翻译页面慢慢加载出来,拉着韩愔一条一条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韩愔平时不会特意去看这些机密,但多少知道一些。那天自助餐厅的侍应生看到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对情侣——他们来南极玩都不看船外的风景,居然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玩手机。男的一直拿着手机在念着什么给对面的人听,女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逗得对面的男人不是满脸惊讶就是捂着脸大笑。

    侍应生都被他们勾起了好奇心,他以加咖啡为借口靠近了那对情侣好几次,但每次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清那男人手机上是什么内容。他有些沮丧,因为他也想要分享一份那样的快乐。

    到了第五天,游轮经过了有魔鬼航段之称的德雷克海峡。

    明明吃早饭的时候还看到了海面上一片海豚群祥和地跳跃,没想到才刚刚过了中午,天气瞬间阴郁,开始刮起大风暴。整艘船跟着近十米高的巨浪上下颠簸,项易生直接在午睡时滚下了床,新换的花瓶和书桌上的随身物品全部翻倒在了地毯上。他们的客房在最底层,骇人的浪花已经冲到了房间的阳台上,像可怕的触手一样拍到了推拉门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砸破玻璃淹没整个房间。船上的广播反复播放安全须知,所有室外活动已经全部停止,旅客们一定要锁好门窗,放好贵重物品,远离阳台。

    可能是昨天的好奇心反噬,项易生滚下床后就开始晕船,在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站都站不起来。韩愔愁眉苦脸地陪着他,给他顺气递水,她知道怎么处理外伤,面对晕船却束手无策。

    富有的项易生终于遇到了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捂着胸口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满脸苍白一句话都不出来。这时候房里的广播开始滚动播报在船上的哪些位置可以买到更多的呕吐袋和晕船药,显然大部分游客都像项易生一样,大脑被前几天的安逸所欺骗,忘记了这趟探险旅程具有挑战性的部分。

    韩愔蹲在那里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了一番激动人心的鼓励演讲,让苦哈哈的项易生坚持住等她去买药。

    魔鬼航段声名狼藉,一直是南美驶向南极这段航线的标志性难关,而且这次的风浪格外严重,韩愔出来一看才发现项易生的情况还不算最坏的,还有许多人在走廊上抱着袋子吐到原地躺平,近乎虚脱。

    船上几个排队领物资买药的地方都聚满了人,各种语言乱七八糟汇集一堂,每个人都有好多需要的东西,游客和船员们吵吵闹闹的十分混乱。

    等韩愔抱着晕船药回到房间的时候项易生依旧靠着淋浴间的门坐在地上,也快要虚脱了。船晃得厉害,他想站起来好几次都没成功,只能像一只被挫败的脑斧一样抬头看着丝毫不受颠簸影响的韩愔,用极度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晕船?”

    韩愔找来了水把药递给了项易生:“这是今天的问题吗?”

    项易生费力地吞下药片嗯了一声。韩愔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扶着他回到了床上对他道:“你知道游乐园的那种大摆锤吗?”

    项易生点点头。

    韩愔替他拉好被子,在他身边坐下带着点炫耀的口气:“以前训练的时候,有一个考试是坐在大摆锤上面拼装和拆除炸弹。”

    项易生吐得有点失了魂,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问道:“电影里剪线的那种吗?”

    “剪线?可比那复杂多了。”

    项易生笑了笑揽过韩愔,把她像枕头一样抱在身边迷迷糊糊地道:“真厉害!亲亲。”

    韩愔顺手把领来的两支香蕉放在床头柜上围成一个圈,把药瓶放在中间防止滑落,然后凑近了项易生就要满足他幼稚又甜蜜的愿望。

    项易生赶紧伸直手臂把她推开:“哎!我刚吐过,你真要亲啊?”他看着韩愔满足地笑了笑,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真爱那么难得,他却那么幸运。

    韩愔等他睡沉了之后才心翼翼地挣脱出他的怀抱,轻手轻脚去处理呕吐袋和一堆空水瓶。一般韩愔做事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只不过这次,她看着床上睡熟的项易生,看着书桌上的新花瓶,一个人偷偷扬了扬嘴角。

    真爱那么难得,她却那么幸运。

    *

    第六天游轮终于穿过了魔鬼峡谷,一切又回到了相对风平浪静的日子,游轮也开始靠岸开始第一轮的登岛户外活动。韩愔本来上船前报名了一个这天的冰上划桨船活动,可项易生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窝在被子里,韩愔便坐在房里陪他,看起了带来船上的书。

    项易生侧过身子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

    韩愔见他醒来,给他递了一杯水和最后两粒晕船药:“教科书。”

    项易生探过了脑袋:“居然不是英文的?什么题目?”

    韩愔把书抽走放到了一边:“讲生物信息的。”

    见韩愔不愿多,项易生点点头噢了一声,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天的问题,给我讲讲你之前读书的事情吧。”

    “这有什么好听的,你应该都知道吧。”

    “我要听你。”项易生坚持。

    韩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本科读的生物医学工程和生物信息的双学位。后来我想教书,我的导师就提议我做一篇论文,拿到博士学位。就是你见过的坎贝尔教授,他一直非常帮助我,给了远程数据权限,这个过程大概四五年吧,都还算顺利。”

    “我想听听你的课题。”项易生坐了坐正,很好奇。

    韩愔想了想,讲起自己做过的事倒也认真起来:“嗯......在我本科的时候,我们实验室已经能够做到让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白点,同时用思想操控一旁独立的机械手跟住屏幕上的白点,错误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一。这在非侵入式假肢上是个巨大的突破,不过为了在临床上帮助瘫痪和有运动障碍的病人,我们和匹兹堡的医疗资源合作,把假肢和真的人体骨骼连接,在病人的断肢或者大脑里加装植入芯片——在我离开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们的志愿者,一位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臂的退伍军人,已经可以用机械手开车,做饭和字。不过以前这套装备非常重,身上还要挂几十根导线,这些年他们应该在做简化,再加一些人工肌肉和皮肤让手看起来像是真的。”

    项易生听得入神,愣了几秒:“.........”他突然正式地看着韩愔,“我爱你。”

    他这真情实感崇拜的样子都让韩愔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完成了一部分编程,负责增加末梢神经传导过肌肉的电压信号,是一个模型最底层的工作。生物科技行业每天都在呈指数性发展,听现在的技术只要过了伦理那一关,都能颠覆人类的本质,我早就落伍了,连Matb都忘光了。”韩愔笑了笑,“而且现在反恐情报机构的外勤招募渠道都是各个名校的ROTC项目,读大学的同时也算是现役军人。我的同事凌翌,你见过的——”

    项易生听到这个名字不开心地看着她:“我不喜欢他——”

    “......我就是拿他举个例子,”韩愔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安慰他,“他就是医学博士出身,后来当了几年军医再入行的。现在外勤一抓一大把高学历,没有从前那么罕见了。”

    项易生提高了声音:“他还是个医学博士?!”这三十多岁的项董事长居然吃上醋了,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看着韩愔,“以后不许见他了!”

    韩愔低垂着眼睛温柔地笑着:“好,我不见他了。”

    *

    第七天,项易生在低迷了两天之后终于恢复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有钱人!他可以和韩愔一起下船参加游轮安排的冰山探险活动了!

    探险由游轮上的专家带路,一艇六个人在海面上弯弯绕绕地前行几个时,近距离感受身边的冰川。这次不是正式冲锋登岛,带些娱乐性质,艇上有可选择的增值服务。刚刚恢复健康心情巨好的项大少爷躲在巨大的亮色冲锋衣里,给同船的每一个人都安排了一顿最贵的香槟下午茶套餐。

    被南极的冰川环绕着喝香槟吃甜品倒也算是人生中不可多遇的境遇之一,气温偏低饼干有些硬了,但是香槟的温度却是正好。

    韩愔很安静,没有碰酒也没有和身边的游客们寒暄。她发现了一个项易生特别好看的角度——他端着盛满金色起泡酒的细长玻璃杯在和身边的一位德国游客用双方都很难懂的语言一来一往地交流着什么。

    他的笑容,远处的冰川,海面与香槟里的浮冰,像一幅无价的画卷。

    这几个时过得很快,他们也通过冲锋艇回到了游轮。项易生两天没吃过一顿正餐了,他回到船上之后连衣服都没换便直接拉着韩愔去了自助餐厅。在韩愔提醒他注意形象与身价之前,他已经往盘子上装了三块牛排和三大勺土豆泥,一点没有刚才在船上点香槟套餐的精致样子。

    韩愔吃不了太多,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番薯泥,一边点评着项易生的吃相:“你这种人不都应该傲慢地对厨师,‘我只吃三分熟的日本和牛!再来一瓶路易十三’,哪有你这样在自助餐厅胡吃海喝的?”

    “和你在一起胃口好。”项易生开心地切开第三块牛排,“去年朋友找我一起开了家日料店,回去带你去吃入口即化的牛肉,你一定喜欢。那里的清酒也是最好的——对了,我看你在船上没有喝香槟。”

    韩愔嗯了一声:“我有时候会吃点消炎药,所以就不碰酒精了。”

    项易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好像撒了黑胡椒粉的牛排突然不香了。

    他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韩愔,好像委屈的是自己似的:“你受过很多伤吧。”

    韩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项易生接着道:“我记得有次你被健身器材伤到也不是真的吧。你那段日子很嗜睡,脸色也很差,我以为你就是累了,竟也没有多想。”

    “是我不该骗你的。”韩愔坐在餐桌边低声地,“我身手好,没有受过很多伤,而且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她慢慢伸手过餐桌,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项易生的手腕上,像在索取温暖。

    相比许多其他离开这个行业的人,韩愔没有聋没有瞎,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无疑是极其幸运的馈赠。

    可对于项易生来,他永远都会记住给韩愔换药时见到的那几个血淋淋的伤口。在缝合多次后都那样狰狞,在受伤时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呢。

    项易生握住她的手:“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能感受到韩愔抓住他的手稍微紧了紧,但很快又松开了。项易生彻底放下了刀叉,将餐盘推到一边搭着她的手腕,将暖意传了过去:“没关系的,我想知道。”

    韩愔看着他,抿了抿嘴唇慢慢道:“我被对手抓到了,他们就把两个铁钩穿过肩膀,把人吊起来。”她赶紧接了一句,“其实只有最开始有点疼,后面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怎么可能呢,铁钩在身体里的每一秒,呼吸都是疼的。

    这时项易生突然站了起来,他拉着韩愔去把餐盘放好然后直奔房间。项易生一回到房间就拉着韩愔一起坐在床边,他用固执的眼神望着她:“让我看看吧。”

    韩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脱掉了外套。因为身上的伤又多又密,韩愔没有穿内衣,只着一件单薄宽松的背心坐在项易生面前。她肩上被铁钩穿过的地方已经不像曾经那样一动就渗血了,也不影响她的日常行动,但依然留下了前后四个触目惊心的伤疤。

    项易生的手永远是温热的,他心翼翼地抚摸上韩愔的肩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一句话都不出来。

    “项易生。”韩愔喊着他的名字,“你在哭吗?”

    项易生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我在想,你的伤口恢复得真好,当时没有留下来照顾你的内疚都消失了。”

    项易生双手握住韩愔的双臂,俯下身轻轻地吻上了她肩上的伤口。他的眼泪落到了韩愔的胸口,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抹去,对她:“让我看看你腰上的伤。”

    韩愔撩起了背心。那处伤口不算严重,在遍布她腰腹的旧伤中并不起眼,只留下一个稍浅一些的印子。项易生缓缓抚摸着疤痕看着韩愔:“里斯本的医生这是枪伤。”

    韩愔应了一声:“嗯,不过你别担心,这种口径的擦伤,跟挠痒痒一样。”

    项易生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这样像一个摇篮一样围住她的身体。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怎么可能跟挠痒痒一样呢。

    这种相拥不带一丝情/色,项易生就想永远保持这个姿势和她一起看着阳台外的风景——他不用每天应付几十个冗长的会议,也不用花任何力气回忆和韩易的每一个瞬间——因为他最思念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如果这个伤像挠痒痒,那你受过的最严重的伤是什么?”项易生把头埋在她的颈侧问道,“不许敷衍我,要实话。”

    韩愔想了想,她最严重的伤依旧是在接受狙击手训练前肺部的那次枪伤。回想起来,她活下来八成是死神上班偷懒了。

    那次第一现场条件很差,她的肺部连着气管充满了积血,医疗救援来时她一直在咳血,根本止不住。之后也没有足够的康复时间就去了天寒地冻的阿拉斯加训练。所以即便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意外吸入大口寒风或者运动过量的时候,她呼吸间依然会带些痛楚。

    “最严重的伤啊,”韩愔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肩膀上中过一枪,好几周都不能用右臂做任何事,可折磨人了。”

    项易生用脸颊蹭了蹭她:“好希望那个时候就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帮你做。”

    韩愔换了个姿势,突然主动地抱住项易生,整个人坐到了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按住他的肩膀:“现在你也什么都可以做。”

    项易生眼睛一亮笑了起来,他一把将韩愔抱了起来放在了软绵绵的被子里,然后趴下身子开始缓缓地亲吻她肩上的伤口。

    与刚才不同,现在项易生的唇舌和浅浅的胡渣碰上韩愔新愈合的伤口,一阵酥酥痒痒的刺激直冲上两人的心头。

    项易生看着她,眼睛都渐渐亮了起来。他突发奇想将头凑到韩愔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慢慢道:“你知道吗,因为一句话,让我一直存有一丝怀疑,觉得那个跨年夜的一切都是谎言。”

    韩愔迎了迎项易生的身体,抱住他笑着问道:“哪句?”

    “有人,对我在瑞典床垫上的表现不满意。”

    韩愔啊了一声,想起自己为了激怒项易生的话,升起一丝歉意。不过项易生一点都不在意,他有节奏地用力,然后在她周身的颤抖中吻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知道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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