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治愈那个黑月光反派 > 第五十三章 (新章)
    是夜,萧执似乎做了一个梦。

    他清晰地感知到梦中的一切,却触碰不得,仿佛成了一片游魂,成为梦境的一个旁观者。

    边塞广阔的原野上,传来士兵们交谈的声。

    “这次了胜仗,可算能安宁几天,这蛮夷人可真不好对付。”

    “也不知陛下会给咱们什么奖赏,若是能赏下些牛羊便好了,咱们吃这冷硬的馒头吃了可有半载了。”

    “倒想得美,牛羊早进了达官贵人的肚子里,哪儿有你的份?”

    士兵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驻扎下来,取出帐篷与柴火,坐在一起烤着火聊天。

    他们穿着百年前款式老旧的皮甲,在篝火前有有笑,形容生动,像是一幅古老的画卷。

    画面无声无息地穿行而过,最终停在一个帐篷前面。

    帐篷前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用绯红色的发带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红色戎装,像是此间最亮丽的一抹颜色。

    “珞泱。”他在意识中轻轻唤了一声,姑娘却听不见,照旧与身侧人着话。

    似乎是进入了一个离奇的梦中,真幻难辨。他在这群人的对话中,依稀了解到,这个国家叫卫国,领军仗的将军姓姚,而这个长得和珞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是姚将军的独女,她生母早逝,没有其他亲眷,便一直同父亲相依为命。

    此次了胜仗,将士们要换一个驻扎点,姚将军将女儿托付给一位心腹照看,一路带着。

    姑娘年纪,又是将军的女儿,士兵们对她很是照顾,伙房趁人没看见,偷偷塞了两块酥饼给她。

    她弯起眸子笑着同士兵道谢,声音也甜甜的,十分清脆,叫人更生几分怜爱。

    姑娘拿了酥饼和白粥便进了帐篷。

    明明意识到这是梦境,偏偏无法清醒过来,看着幼年版的珞泱,萧执隐约要察觉到一丝梦境的由来。

    “你体力怎么这么差呀?”姑娘脚步轻快地走到桌子面前,将食物放下,对里面的人道。

    帐篷内坐着一位公子,白金勾边的衣袍,绣着雅致的兰草,金贵又整洁,与四下格格不入,即使不清楚底细的人,也能看出衣料的精致华美。

    “喏,来吃饭呀,你现在不吃待会赶路一定吃不消的。”姑娘将食物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对面。

    “你不用特意照顾我。”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走出了过来,清隽的眉眼落过来,是与萧执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可他比他了很多,像是十三岁的模样。

    “你真是从长安来的吗?你父亲为何要把你送来边塞呀?”姑娘托着脸,量着对方,叹息一声,“听闻长安那儿的话本子很是好看,我实在不想再听我爹爹讲灰狼与羊的故事了。”

    公子在对面落座,淡淡道:“文人多聚集在长安,故而长安的话本子较多,你若想看……”

    他抬起眸子,本想想看便去书肆买就是了,可他忘了这里是食不饱腹的边塞,怎么会有书肆的存在?

    公子微微沉默着,片刻后,开口道:“会有机会去长安的。”

    “哦。”姑娘闷闷不乐地应一声,她知道父亲要永远驻守边塞,她压根不会有机会去长安的。

    于是她忍不住偷偷量着公子,他的衣服很好看,周身气质清雅,言语温和知礼,都是边塞将士们不曾有的。

    父亲,他是从长安来的贵人,不能怠慢,故而一路都有护卫随行,她又瞅了瞅自己送给他的那个酥饼,想来那群护卫定然给他准备了更丰盛的食物,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姑娘咬着酥饼,又盯着对面少年面前的那个,目不转睛。

    然后公子便将酥饼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一顿,生气地问:“你是不是嫌弃它?”

    不等公子回答,她就把酥饼又推了回去,“不嫌弃你就吃完它。”

    看见对方果真吃了她才移开目光。

    公子素来知礼,连吃饭也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次日,姚将军回到了军中,看见女儿同公子玩得很好,少见的蹙了眉。

    等人走后,他拉着姑娘,耐心地劝道:“七,你可不能欺负他。”

    姑娘气鼓鼓地看他一眼,“我才没有,我对他好着呢,而且我现在有名字了。”

    到这个,她又有些得瑟,微微翘起了唇角,:“我叫珞泱,璎珞的‘珞’,泱泱流水的‘泱’,算啦,反正你也不认识字。”

    她初七出生,于是爹爹一向以七唤她,昨日她翻阅了公子那儿的书籍,让他帮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瞧着女儿神气的样子,姚将军无奈地笑笑,揉了揉姑娘的头,:“好,那珞泱,你想去长安吗?”

    姑娘眨了眨眼睛,问:“爹爹为何突然问这个?”

    “陛下传来了新的召令,要攻下寒河关,爹爹早有算,等这场仗完,便向陛下上书回京。”

    卫王近几年扩张版图的心愈发强烈,不仅想退西晋,还想趁机吞并西晋的城池,几场胜仗下来,非但没有满足,让传达了继续向西下去,占领寒河岭的命令。

    而兽穷则啮,西晋被一而再地压逼退,必会竭力反扑。他若此时卸甲,卫王要调任新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进攻西晋,将士们也能养精蓄锐。

    姚将军心中算得很好,笑眯眯地蹲下来,:“等爹爹这次了胜仗回来,便带你回长安,到时候便去向陛下求个禁军统领的差事,总不至于让女儿饿肚子。”

    “别人都是升职,就你主动往下降,一点也不好,我才不去长安。”

    姑娘不再听姚将军的话,跑回了帐篷中。

    若是姑娘随父亲去了长安,她便能看更多话本子,吃到比酥饼更好吃的美味,看见边塞没有的繁华盛世。

    可偏偏,梦境并没有像人期盼的那样发展下去。

    两日后,随着捷报而到的,还有两百将士牺牲的消息。

    战争总有牺牲,可今日军中的哭声如此号啕,将士们仿佛没了支柱,哭得天地都晦暗几分。

    下寒河岭后,山洪突然爆发,几百轻兵被困山谷,姚将军一个个拉出士兵,帮士兵们逃生,自己却没能出来。

    那一刻,他感知到死亡的来临,想在山壁上给女儿留下几句话,却想起自己一代莽夫,目不识丁,哪会写字?于是他叹息着,划下一笔没有意义的符号,最后也终究被山洪吹散。

    军中一夜之间,挂满了白缟。

    “公子。”

    有将士站到公子的帐前,他还记得将军过这是长安来的贵人,不可怠慢,便心翼翼地开口道:

    “姐平日与您玩得好,您去看看她吧,将军没了,她在这世上没了亲人,难过得紧,您去劝劝吧。”

    ……

    等公子过去的时候,姑娘已经哭红了眼睛,她看也不看他,便往外面跑,她要去寒河岭,她没亲眼看见,她才不会相信爹爹会出事。

    他那么厉害,得西晋节节败退,他还好了要带她去长安,他怎么会死呢?

    “珞泱。”公子拉住她,目光深暗地落过来。

    他甚至无法开口劝她什么。

    他们享受着将士们流血牺牲换来的和平,却不知道长安的繁盛是多少将士用生命堆砌起来,留给贵族的一块避风湾。

    治国者,当品民间百态。上位者从来只高高坐着,等待捷报传回长安,却没在意过,那压在捷报之下的沉重。

    姑娘再也没了之前的温和伶俐,她用力地挣脱自己的手,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们这些王孙贵族怎么会知道至亲分离之痛?若不是卫王非要扩张版图,爹爹怎么会去寒河岭?”

    公子没有辩解,他沉默了半晌,垂下目光,长长的眼睫微颤,轻声:“珞泱,别哭了。”

    边塞的情况很快便传到长安。

    卫王确实不太喜欢自己那个早逝皇后生的儿子,但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便下令将公子召回。

    姚将军牺牲,将士们士气低哀,若被有心人察觉了太子的身份,难保不会有人借他出气。

    三日后,卫王的召令与前来接人回京的车马一同下来。

    公子晦暗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帐篷上,他对身侧下属:“我想带珞泱回长安。”

    下属一惊,立马劝道:“殿下不可,且不您带一个姑娘回京会惹出多少非议,便是姚将军的旧部也是定然不会放人的,皇后与公子奇还在虎视眈眈,被他们抓住了错处,您非但护不住珞泱姐,连自身都难保。”

    闻言后,公子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天际,半晌,轻轻应了一声。

    他转身进马车的时候,恰好看见姑娘从帐篷中走出,她一身素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嘲讽的弧度。

    他便从那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了她的话。

    七年后。

    公子已经弱冠,成了名誉天下的卫太子琅,卫王替他挑选太子妃,他拒绝了丞相女时,脑海中第一想起珞泱的模样。

    他想,她应当已经长大,却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

    边塞孤苦,这些年来她又寄人篱下,若是能将她接来长安,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于是他对卫王:“早年姚将军为国捐躯,留下一个女儿孤苦无依,她性格温和善良,聪慧机敏,早年在边关对儿臣多有照顾,儿臣十分倾慕。”

    卫王本就对自己的嫡长子无甚感情,他宠爱新后,被新后的枕边风吹得认定太子觊觎他的王位,却碍于礼法不能废他,平日又挑不出他的错处,听见他想娶毫无背景的一介孤女,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婚书下来的那日,陵琅查阅百书典籍,又向属下细心询问,第一次骑着马,从东市跑到了西市,寻到了罕见的美玉,造了一对玉佩,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在姑娘入京前,他找人购置了十万嫁妆,赶制了华美的嫁衣,借了皇后的名义,悄悄放去珞泱的住处。

    京中贵妇常攀比嫁妆,她父母不在,无人替她添置,他却不能让人轻看她。

    可新婚的那天,姑娘藏在被子下偷偷地哭,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身在异乡的孤苦,世家贵族对她的轻蔑。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曾向往过的长安是这样啊。

    陵琅自然察觉到了,似乎一点轻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心口有些闷闷的,姑娘的眼泪似乎化成了冰针,一根根地刺过来,密密麻麻。

    但卫太子琅向来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他有些无奈地笑笑,点亮了红色的灯烛,替她擦拭眼泪,问她:“嫁给我这样难过吗?”

    一切都仿佛陷入了阴差阳错的死胡同。

    他固执地认为姑娘恨着他,恨着将她与卫王室绑定的那纸婚书。

    而她也忘记了当年边塞的那个公子。她以为正如王孙贵族们之间传言的那样,卫王为了压太子,才将她嫁给他。

    公子奇篡位赐下毒酒的那日,他将姑娘面前的那杯毒酒一同饮下,忍着巨痛勉力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珞泱,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他想,或许一开始便错了,他不该去边塞,不该将她扯入卫王室肮脏的斗争中。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太阳,一切都有人献上,幸福美满,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而他若有幸再遇见她,她只要对他弯眸笑笑,他便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她一直以为那一纸婚书让他身不得已,背负着被摆布的命运。

    却不知那一纸婚书,是他三跪九叩,亲自向陛下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