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生在太平盛世,至少他刚出生的时候，朝顾国泰民安万国来朝。
朝顾有传统，顾家皇室孩子出生后,必须由皇帝亲自赐名。
当时皇帝正在喝酒，听到消息摇摇晃晃地过去。正好不远处的桌案上摆了本诗经,皇帝就随便挑了一个诗字。
幸好当时桌上放的是正经书，要是放着的是那时最流行的春色图。皇帝看到后,可能会给五皇子取名顾胸或者顾臀。
顾诗的生母原本是宫女，被皇帝看中，宠幸了几天，又打发到一边。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母妃总是和一个护卫互相咬嘴。
每次那个护卫进屋,母妃就会给他一根笛子,让他自己出去玩。
还告诉他，如果看见不认识的人，就吹笛子欢迎他们。
顾诗在瑶月宫门口,一边看书,一边听里面奇奇怪怪的动静。
有人来了，他就吹笛子。等到了晚上，母妃会给他奖励。
有时候是一块桂花糕,有时候是一枚木头青蛙。
顾诗想吃桂花糕,每天都盼着护卫过来找母妃。
负责照顾他的太监刘公公和宫女翠，经常叮嘱他,千万不要把事情告诉别人。
并且给了他一个纸鸢，作为封口费。
顾诗看着里的纸鸢，又吧唧吧唧嘴，想起桂花糕的味道,他把一伸：“我是个很贪婪的人，一个不够，我要十个。”
刚刚迈进大门的母妃听到他的话，关上门给他揍了一顿。
“才四岁就学会贪污受贿，恬不知耻！”
顾诗很委屈，奶声奶气地哭喊：“可是你们每次弄出奇怪的声音，诗诗听着不舒服，我不开心，我就要十个纸鸢。呸，恶心，听着好想吐！我不要再听嗯嗯啊啊的怪叫！”
那句恶心，似乎刺激到了女人。
她一边抽打顾诗屁股，一边哽咽低吼，“我被困在这里哪都去不了，还生了你这么个杂中！你以为谁我想要你么！当初就应该掐死你！！！”
宫女太监吓得跪地求女人不要了，顾诗挨了顿打，心里特别委屈。
等所有人都睡了，他爬到床上，给女人脸上画了只王八。
第二天早上，他又被拉住打了一顿。
顾诗揉着被打肿的屁股，决定叛变革命。
五岁那年的一个秋日午后，顾诗又被赶出来吹笛子。
他还记着一年前打屁股之仇，他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声音。
等听到熟悉的喘气声，顾诗蹑蹑脚地溜走了。
他才不要在这里烂耳朵，他要去看看自己的爹到底有没有龙角。
顾诗趁人不备，颠颠地跑到御书房附近蹲点。
他长得，还没护卫专用的佩刀高。见豆丁大的皇子到处跑，护卫也不好阻拦。
顾诗一直蹲到早朝结束，等看见穿龙袍的人路过，他立刻窜出去。
因为个子太矮，又故意没有发出声音，一路上没人发现他。
等他扑到皇帝腿上，周围的太监宫女才反应过来。
皇帝正在思索外族送来的美人，自己今晚是先宠幸男的，还是先临幸女的，忽然感觉腿上一沉。
他低头看去，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正仰头看他。
女孩格外瘦，还不到他膝盖。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冕旒。
皇帝年轻时能征善战，虽然现在安于享乐养出一身肥膘，但力气还是在的。
他揪着孩衣领，将他拎起来，仔细看了看：“你是哪来的，朕不记得朕还有个公主。”
顾诗伸扒拉眼前摇摇晃晃的冕旒，奶声奶气地回应，“诗诗是皇子，不是公主。”
皇帝觉得这孩挺讨人喜欢，能给无聊的生活增添点乐子。
就拎着顾诗，带回寝宫准备好好玩玩。
顾诗跟皇帝玩了一下午的围棋，输得嗷嗷哭。
皇帝在旁边看他哭，抬招呼画师记下这一幕。
两人一直玩到晚上，用膳的时候，皇帝也带着他。
等到睡觉的时候，顾诗有点想妈妈了，他拉拉皇帝的衣角：“父皇，诗诗想回去找母妃。”
皇帝喝酒喝得正尽兴，闻言朗笑着喂了他一杯酒。
顾诗第一次喝羊羔酒，喝完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哭喊声传入耳中将他吵醒。
顾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陪自己玩了一天的皇帝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扑过去抱住皇帝大腿，亲昵地撒娇道：“爹爹，诗诗想让你抱抱！”
皇帝里提着一把染血的剑，上面的血还是热的。
他垂头看着顾诗，摸摸他的脑袋，声音冰冷：“你叫朕什么。”
顾诗酒还没醒，蹭着他的心，“你是诗诗的父皇，就是诗诗的爹爹。快！抱我，抱我，我想要你抱我！”
撒娇是他的天赋技能，别的皇子五岁都努力学着沉着稳重，想让自己变成大人的模样。
翻遍皇宫，也只有顾诗脸皮够厚。
皇帝原本是想一剑捅死他，但看着他蠢萌蠢萌的傻样，里的剑终究是没能刺下去。
他俯身将孩抱起来，顾诗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在他耳边声抱怨，“还是父皇好，愿意陪我玩。”
顾诗枕着皇帝的肩膀，被他抱着往外走。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不远处的匾额上，写着瑶月宫
皇帝把顾诗领到水井边，长剑指向井口，“你去看看井里有什么。”
顾诗好奇地探过头，黑漆漆的井里，飘着几个东西。
他疑惑道：“是皮球？”
皇帝笑起来，他命人将井里的东西捞出来。
顾诗终于看清了，那是一颗颗湿漉漉的人头。
他母亲的头，护卫的头，刘公公和翠的头。
顾诗哇地一声就哭了，吓得直往皇帝怀里钻。
锋利的剑身抵着他的脖颈，皇帝满含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是想娘亲了么，要不要父皇送你去找她？”
虽然只有五岁，但顾诗还是隐约察觉到危险。
他又害怕又伤心，娘没了，只能抱着爹哭。
皇帝沉默半晌，叫人拿来一盆清水。他先是划破自己的指，又用剑挑破顾诗的，将血滴入水中。
直到看见两人的血融在一起，皇帝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他把顾诗交给一个太监，转身离开了。
顾诗被太监抱到新的屋子里。
那太监心善，见他一直哭，就安慰道：“五陛下别难过，您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顾诗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只笛子，“是不是因为我没吹笛子，母妃才会掉脑袋？”
那双眼睛还带着属于孩子的天真单纯，把太监看得一阵心软。
他伸抢走顾诗的笛子，心翼翼地藏好，反复叮嘱道：“怪不得你，是她不甘心，可这宫里又有谁能活得自在。别人都忍着，她没忍住，惹下这中祸端。要不是陛下灵，怕是连你也要没命。陛下，这笛子的事情，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要是有人问你，你就你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天开始顾诗就没了妈，身边只跟着太监丁公公和两个宫女。
皇帝一时心软，饶了他一命，但自那之后就再没来看过他。
丁公公已经照顾五皇子三年，皇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妈。
皇帝一看到顾诗，就想起女人给他戴的绿帽子，愈发的不待见他。
丁公公每天都发愁，总担心皇帝哪天旧事重提，把五皇子脑袋也给砍了。
他再三叮嘱顾诗，要藏拙要装傻，千万不要往皇帝面前晃。
顾诗的新家比瑶月宫很多，吃穿用度也大不如前。
但他的日子依旧过得很舒心，每天看书练字，没事还能出去斗蛐蛐。
顾诗早就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了，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四颗人头在他眼前飞，质问他为什么不吹笛子。
然后他母亲的人头，就开始和护卫人头互相啃嘴。一边啃，一边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顾诗不懂为什么要叫，他只觉得恶心。
失眠严重，精神焦虑。
为了对抗这群怪物，顾诗索性在枕头下放了把菜刀。
临睡前他摸摸菜刀，恶狠狠地想着，‘再敢进爷的梦里，除了我娘的脑袋，其他人爷一刀一个全给砍了。’
顾诗知道并没有鬼缠着他，是他对那几个人的死，感到十分愧疚。
八岁诞辰那天，在外学习的几个皇子回京。
他们特意带了礼物，准备送给顾诗。
四皇子喜欢舞枪弄棒，送了顾诗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三皇子和二皇子懒得思考送什么，直接送了他一箱珠宝。
唯有大皇子，他送了顾诗一个女人。
是要让他八岁的弟弟开开眼，早日长大成人。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给他庆生，连皇帝都过来看了一眼。
等所有人都散去，顾诗回到屋里，和女人面面相觑。
一夜过后，女人成了顾诗的三号宫女，负责每晚给他捶背按摩。
大皇子似乎很喜欢他，有事没事都会过来找他话。
丁公公每次听大皇子要过来，立刻给顾诗穿上最丑的衣服，又喂他吃大蒜。
千防万防，终究是没有防住。
有一天丁公公出宫办事，等他晚上回来时，就看见大皇子抱着顾诗，捏着他的脸道：“五弟长得真是俊秀，连女子都没你好看。”
他一边，一边把往他衣服里伸。
顾诗拉着一张死人脸，藏在袖子里的剪刀蠢蠢欲动。
要不是丁公公及时找借口把大皇子支走，顾诗今天就废了他。
送走好男童的大皇子，丁公公蹲在地上幽幽地道：“五陛下，您把东西拿出来吧。”
顾诗把剪刀递过去，他依旧伸着：“还有呢。”
顾诗又交给他一把匕首。
“陛下，这皇宫要想立足，靠的可不仅是心狠辣。”
一包砒霜放到他心里。
“陛下，您要是一时冲动杀了谁，我们这些下人的可都要掉脑袋。”
顾诗人不大，硬是抖搂出来一堆杀器。
锋利的袖箭，淬了毒的银针，甚至还有一个木头娃娃。
丁公公吓得连夜将东西全都销毁了。
他一直觉得五皇子应该是时候见到母亲惨死，留下了心理阴影，才会变得这么扭曲。
但顾诗之前没有准备这些，只是自从大皇子回来后，他就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他大哥总用一中古怪的目光看他，像是在看盘子里的肉。
防身的东西被一一收走，顾诗又没了安全感。
他思来想去，决定做个没有存在感的老实孩子。
反正再有两年，他就可以暂时离开皇宫。
朝顾太祖定的规矩，正三名品以上的官员，可将家中年满十岁的男孩，送到育贤书院学习。
顾家皇子们也会在那里，一直学到二十岁。
育贤书院是朝顾最大的学府，又能和皇子一起念书，几乎每个人都想把孩子送进去。
其他几个皇子比顾诗年长，在里面拉拢了不少人，这会成为他们日后争夺皇位的助力。
顾诗每天都扒拉着指头，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到十岁。
可能是太平的日子太久了，早年间能征善战的帝王，现在越发的沉迷酒色。
什么正事都不干，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皇帝昏庸，皇宫内的风气也直线下降。
顾诗的好日子，在即将年满十岁的时候彻底结束。
一天下午，他正在看书，大皇子忽然来访，对顾诗笑道：“五弟，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顾诗疑惑地歪歪头，大皇子打开箱子，拿出一件粉色的衣裙。
他走到顾诗身边，拉着他的道：“来，穿上给哥哥看看。”
顾诗左右看看，略微皱眉：“这是女子的衣服。”
“女子又如何，来，快些穿上。”
丁公公在旁边不停地磕头，嘴里嘟囔着使不得。
顾诗看看衣服，又看看一脸淫邪的大皇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在大皇子的注视下，站在凳子上，将砚台按在他脸上摩擦。
“大哥，这是女儿家的衣服。您听清了么，要不要弟弟再一遍？”
大皇子比顾诗受宠，事后他按住顾诗揍了一顿，又联合其他几个皇子孤立他。
每天一顿打，成了顾诗的日程任务。
顾诗越挨打越老实，等他上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后，大皇子终于如愿地看见弟弟女装的样子。
他捏着皇子的下巴，赞赏地道：“男生女相，还生的如此倾国倾城妩媚动人，你当真是个男人？”
其他皇子跟着哄笑，顾诗乖巧地站在原地，心想今晚回去，要不要刮花自己的脸。
在座的皇子们，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对顾诗有歪心思。
眼见周围人太多，他们便没做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顾诗憋着一肚子火，趁着天色还早，他一路溜溜达达地跑到每日打卡的地方。
那是一条宽敞的石路，每当有官员面圣，都会走这条路。
自从被大皇子针对后，顾诗每天都会跑到这里蹲点。
观察那些官员的路线轨迹，想找个会溜出皇宫。
虽然他已经十岁，等到了秋天就可以出去上学了。
但宫里没法待，他哥是变态。他怕挨打，也不想被做奇怪的事情，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破地方。
顾诗像往常一样躲在假山后面偷窥。
这回进宫面圣的是护国大将军，他还带了一个儿子。
听是老将军十岁的儿子杀敌立了大功，皇帝特意招待他父子二人。
顾诗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不远处的将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警惕地看向他。
将军脸还没长开，眉宇间看得出日后必定威武不凡。
他昂首挺胸，学着他爹走路。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装大人的老成。
两人对视的瞬间，顾诗对将军眨眨眼睛，将军黝黑的皮肤瞬间涨得通红。
这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把顾诗逗笑了，他笑着对将军无声地道：“你好呆哦。”
将军红着脸，有些害羞地跑几步跟上父亲。
他拉拉父亲衣角，在他低头后声道：“爹，刚刚有人夸我。”
老将军疑惑道：“夸你？”
将军美滋滋地点点头，“她没出声，但我看她口型，应该是在，‘你好帅哦。’爹，你她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