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我是你爹 > 129.归宿
    自从问鹤舍命相救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能够活着有所期待,像是卑微偷得的性命豁然得到认可,他不在乎是何缘由,只擅自将对方奉为浩渺星汉中仅此一份的独绝。

    而顾不得询问少年的血为什么能够为自己解毒,眼看迟恪与厉白儿交易失败,又受了重伤,一怒之下回到山洞欲取少年性命,亏得少年不假思索将石壁缝隙里几枚飞针弹给他,他即刻会意地开铁镣,自此二人配合默契与迟恪缠斗,直至其他人悉数赶到。

    可惜的是,厉白儿虽然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任由晏如星带着一众天墟弟子离开九极教,最终还是不负她向来心狠手辣之名,待晏如星已随晏惊河远去,便吩咐鬼老大再去解决了那些天墟弟子。

    毕竟擅闯九极教者,从没有好下场。

    倒也凑巧,这时的他并不在队伍当中,而是见少年特地跑来与他道别,将少年带去了树林深处。

    对少年的态度一经转变,他自然不由得时刻注意他,也便将晏如星出现后,少年拼命掩饰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包括在出教的路上,少年眺望晏惊河父子时,羡慕却并无奢望的模样。

    心思微动间,他已拉着他,凭着幼时难得的记忆,挑了十余根狗尾巴草,给他编了那与他确有几分神似的狗。

    “你咋这么厉害!”

    “你果然够意思!”

    “我都不舍得放你走了!”

    他将那东西亮在掌心时,虽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不确定与晏惊河送晏如星的糖人相比,少年会否觉得简陋。

    显然多虑了。

    且他看着少年眼底不加掩藏的惊喜,这感觉竟比原本想象的更令人沉陷。

    很想一直温暖他。

    或者与其是哄得少年开心,不如他自己才是暗自满足的那一个。

    所以当少年一猜出厉白儿根本不算放人,下意识便要前去阻止之时,他忽地将他扯住。

    “咋了?我不赶快过去,你师兄们可就活不成了!你都不着急?”少年急切问道。

    他当然不能开口,只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写着问他:“你在意他们的性命?”

    “我在意个屁,我又不是啥好人,我怕你难受。”少年毫不犹豫道。

    闻言抬头,他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又低头写道。

    “那你想不想做好人?”

    “不稀罕,我是个魔头。”少年干脆否认着,却又紧追不舍地催促,“到底救不救他们了?”

    “……”

    于是收起树枝,他定定看他片晌,终是顺着少年或许自己都并未发觉的,内心最深处的意愿,轻点了点头。

    而后就在少年扭身的一刹那,他一记手刀狠狠劈了下去。

    即便要救,也该是他。

    不希望少年因此而被厉白儿责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既然一切因他而起,必须由他一人来承担。

    也是在踏着被午后日头照得暖烘烘的枝叶笃定疾行间,他好像突然明白掌门师尊曾对他过的话。

    不识坎离颠倒,谁能辨金木沉浮。

    问斐亦或他那些师兄们,亦如高山险阻,败者望而止步,胜则扶摇直上。

    而这生来晦浊的泥沼尚且能看到一线微光,渺,挣扎,他何不就翻越那座高峰,看万世逶迤,江湖潋滟,待有朝一日化作晈阳,成为那道微光最广袤的归宿。

    他给予他看见破晓的勇气,他便带他破开泥沼,看尽碧落方仪,不求在这血雨瀌瀌中纤尘不染,只愿各自历经风雪,心有余温。

    永不忘初心。

    从这一刻起,他此生有了定夺。

    林间四起的狂风皆是他垒筑的决绝,而快要赶至师兄们所停留之地时,他垂眸看一眼紧握的掌心,那是刚刚作为草编的回礼,少年送他的信物。

    巴掌大的木人不算精致,却珍贵无比,他正要将东西妥当收好,覆在背部的指尖忽地感受到凹陷的刻痕,自是想起少年交给他时那一番话,忍不住望去,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果真清晰可见。

    厉执。

    少年的名字叫厉执?

    厉执……厉执……

    却意想不到的,就在看清木人所刻的名字之际,仿佛有什么被封已久的禁制霎时间开,随着这一道指令,眼前世界在晃动颠簸,不可抗衡的力量将他从身体里强行拖拽出来,割裂,利落,但意外的并不痛苦,反而由内而外尽是犹如魂魄归位的安稳。

    随即记忆开阖,波澜狂卷,他这才恍然记起,他就是厉执!

    他就是司劫自少时起,便刻在心底的那个少年!

    竟然……是他。

    ——司掌门,我记得你过,你曾经差一点想杀了师兄们,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你的想法。

    ——不错,你想什么?

    ——那个人定然很好,能让你改恶从善,但与我同路,你手上却不断在增加杀孽。

    ——是很好,可惜不自知。

    ——啥?

    ——我不认为,与你在一起有任何不妥。

    ——可你是五派之首。

    ——在我看来,江湖无常,最难的并非不染风雨,而是问心无愧。

    ——……

    ——五派之首这位置,任重道远,却困不住我的初心。

    ——初心?

    ——与你同路。

    与你同路。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如此,从未谎。

    怪不得每当他提起哑巴,司劫的反应都有些复杂,带着僵硬和沉思,又隐约糅杂了期许,他大概,一直在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却始终没能如愿。

    所以与晏琇方一重逢,他便知道那是他的弟弟。

    他们因为怀孕之事而幼稚争吵过后,他买给他的狗糖人明明勾起了往日回忆,偏偏他问他是不是有个妹妹,简直蠢到了家,怎就没能想一想哑巴就是他?这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人长得与他一样好看?

    他还曾提议让他去教臭子游水,难怪他脸色极其怪异。

    他也是害怕的。

    可臭子跳下怙恶江那日,他却笃定对他,他去陪他。

    这一大一,怕都是傻子。

    他穷尽此生也要守护的傻子。

    朔流汹猛,云开雾散,“梦”暂告一段落,恢复神智后又自洛河当中窥到的所有真相暂且搁置,回到如今寒冰的水牢之下。

    厉执暗里渡气良久,仍不见司劫对他有任何反应,心下终是生出些许冷意。

    “厉执?”而头顶靳离显然快要按捺不住下来。

    “呸!”

    水声骤起,厉执猛地钻出水面,粗鲁将司劫提在身前,用力啐了一口。

    “人都已经被晏惊河废了,还妄想让我问出心法,耍我是不是?”

    “……”靳离终于重新看到两人,目光在司劫身上稍作停留,眼见他应是还有气息,稍微松一口气。

    却没有回答厉执的质问。

    本存有几分侥幸的目光倏然黯下,看靳离的样子,厉执已然心凉彻底。

    不是没听过被水牢刑摧毁精神意志的囚犯,据不在少数,可……这是司劫,他便从未朝着最坏的地方作想。

    结果忘了,再怎么所向披靡,司劫也是人。

    他本就对水有所恐惧,能活着挺过半年,已经是万幸。

    “那你……也是没有办法要来心法?”只听靳离继续道,“若是不能,不如先随我离开此地——”

    “谁不能!”蓦地一吼,厉执撑在司劫腰间的掌心被指甲深陷。

    他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只迎着靳离望过来的诧异神情,咬牙开口:“晏惊河给我一月期限,我自不会食言。”

    “只不过,这一月如何,我了算!”

    罢,来不及靳离阻止,厉执已抬掌怒扫过四面八方,像是发泄锥心刺骨的痛,顷刻将缠缚在司劫身上的铁链震得断裂。

    水花翻腾,他再不犹豫,带着司劫离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