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 正文 第159章 159
    桑洱呼吸一滞,睁大了眼眸。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为这个“人造实验品”的真实程度感到了惊讶,问道:“他平时都关在这里吗?”

    “当然不,你一周至少要放他出来活动一次。”

    率领这一实验的人,姓杨,大家都叫他杨教授。他下有一群研究员。给桑洱答疑的人,是一个名叫安妮的女孩,她有一头蜷曲且蓬松的红卷发,走路时会微微跳动。

    “我提醒你,他很凶,攻击性也很强。或许是因为是在实验室里苏醒的,找不到自己在自然界的定位,你和他相处,一定要心,不要背对着他。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护养员是怎么离职的?”安妮抱着文件夹,伸出食指,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划:“不知怎么的,惹到了这个实验品,这儿被他开了一道血口子。”

    桑洱:“”不是吧?

    安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漆黑的遥控器:“所以,如果你发现他有攻击你的意图,可以按一下这个。”

    罢,她示范性地按下了上方的红色按钮。

    一刹那,仿佛有无形的冷电,席卷了笼中少年的身体。

    少年脊背反张,痛得大叫了一声——那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和动物无异的凄厉喊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

    安妮仿佛没听见他的惨叫声,还在自若地解释:“他的身体里内置了保护装置。这是第一档,还可以继续调高。你可以用它把这个实验品弄晕,拖到外面去。等放完风了,再用同样的办法,塞回笼子里。”

    这个场景,让桑洱感到了极度的不忍和不舒服——她知道那个是实验品,可刻在骨子里观念,让桑洱无法旁观,她立即按下了安妮的,阻止道:“好了好了,我记住了,不用再示范了。”

    “怎么了?你觉得他很可怜吗?别忘了,他浑身上下,除了一个脑子,其它都是械造的,你不必把他当做人类。”安妮失笑,将遥控器递给了她:“好吧,我要回去工作了,希望你和他好好相处。他的脑子虽然被清洗过,但智力还挺高的,只可惜一直没有活化起来。如果你可以让他不那么排斥人类,老实躺上实验台,那就更好了。”

    安妮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桑洱和笼中的少年。那阵电击的疼痛,渐渐散去,少年重新爬了起来,目光定在了桑洱身上,微微喘着气,浮现出了一丝丝的嫌恶。

    桑洱:“”

    这下好了,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那么差的印象。

    虽然她刚才阻止了安妮,但在他看来,她和安妮应该都是沆瀣一气的坏人吧。

    可她又不能放弃这份工作,这很可能是她找到那个指引她的声音的唯一办法。什么也不能被炒鱿鱼。

    迎着少年冰冷彻骨的注视,桑洱硬着头皮,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蹲在了笼子前,:“你好呀,从今天起,就由我来陪着你了。我叫桑洱,你有名字吗?”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

    实验品自然是没有名字的。他们再像人,也没人会当他们是人类。

    不过,那串编号也太拗口了,又不想一直“喂喂喂”地叫他。

    “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桑洱的脑海里闪过了她摔入山坑昏迷前,看到的那片美丽深邃的夜空,突发奇想道:“叫‘迟宵’,好不好?”

    少年——不,现在被单方面命名为迟宵了,闭上了眼,也许是不想搭理她。

    不反对就是同意了,桑洱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桑洱的职业生涯从今天开始。在最初的几天,和他不熟悉,桑洱不敢贸然放他出来,不过,她每天都来得很早,会坐在笼子前,跟他聊天,哼歌给他听,更多时候是带画板过来,送吃的给他时,她也会抱着饭盒,坐在笼子前,和他面对面吃。

    据,前几个护养员动辄就会使用那个遥控器,桑洱却一次都没有用过。

    因为,即使来到了这个斯巴达设定的世界,桑洱的内心深处,也始终无法认可下去虐待实验品的行为。况且迟宵在她心里是个人,她没法将他看做无生命的东西。

    也许是她异于常人的温和表现,迟宵对她的态度,也不如最开始那么视而不见了。有时候桑洱在做自己的事,抬头时,会发现少年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同时,桑洱一直在暗地里寻找那个自称被关着的声音的线索。无奈,现有的信息太少了,她又不敢找得太明目张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第五天,桑洱早早地来上班,却发现笼子里空无一人。她一惊,出去问了一下,才得知迟宵被带走去做实验了。桑洱在原处坐到了下午,才等到少年被人用担架抬回来。

    迟宵浑身大汗淋漓,双目无神。他一靠近,桑洱就忍不住皱眉,捏住了鼻子。

    无他,只因他的身上,实在太臭了。

    原来,他的衣服沾了一大滩呕吐物,及颈的黑碎发之下,似乎还有点红红的东西。那两个守卫将他放回了笼子里。桑洱担心地凑近笼子:“迟宵,你没事吧?”

    少年没有反应,侧卧在地。

    一个不好的猜测,让桑洱一阵心悸,她二话不,就要打开笼子。两个守卫忙拦着她:“你别担心,他每次都是这样的。”

    桑洱拨开了他们的,坚持钻进了笼子里,蹲下来,按住了少年的肩,一拨开了他颈边的几缕头发,霎时一愣。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深红带黑的伤痕。很像是被捆绑电击过的痕迹。

    桑洱脸色剧变,不由分地将他直接翻了过来,扯开了他那件脏了的衣服。

    衣裳底下,是一副矫健修长的身材。肌肉紧实,骨骼修长,比例恰到好处,完全不是青少年常见的那种瘦巴巴的排骨身材,泛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色泽。

    等他的上半身完露在她视线里时,桑洱一阵触目惊心。

    呕吐物和血迹渗过衣裳,沾在了他的身上。臂上,有不少针孔、电击伤和束缚伤

    尽管可以猜到他在白蜂巢是什么待遇,但看见这样的痕迹,桑洱还是觉得心很堵。她去打了一盆温水过来,担心弄疼他,力度放得很轻柔了,沾了温水,心地给他擦了身。

    在那条温热毛巾沾上来时,迟宵浑身一紧。感觉到了她的温柔和心翼翼,许久,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了。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在一片铜墙铁壁般的实验室里度过的,如无根之萍,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大部分时间,他会待在笼子里。每隔几天,就有戴着防毒面具、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带他到实验室。他们会将他绑在会通电的床上,用强光照他的眼,或将他关在会发出烦躁声音的黑屋子里被电流通身时,浑身都是麻痹的。听见噪音,头胀痛欲裂,他烦闷得呕吐。可那些人却会很高兴,兴奋地交头接耳,测量数据,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的曙光。

    置身在那些恶心而贪婪的目光下,少年有种错觉——他和笼子里那些马上要被开颅的猴子,剃了毛等待解剖的兔子没有区别。

    照顾他的人也换了好几个——他们称之为照顾。但实际上,却是一种权威性的施压。每个来见他的人,一开始都是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的。发现他的敌意和不配合,他们有时会恼羞成怒,或直接用那个漆黑的遥控器,折磨他。

    这一次,他本以为,新来的这个人,也不会例外。

    他竖起了满身尖刺的警惕和敌意,深信一切看似美好的对待,都是放在诱捕陷阱前的诱饵。但事实证明,他以为的事,并没有重演。

    这个人是特别的。

    她从不试图操控他、凌驾他,即使他对她露出敌意,她也不会用那个漆黑的遥控器弄疼他。每天定时来,定时走,单纯地在陪他。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直视他。那目光清澈,明亮,又含了些许的温柔怜悯。

    仿佛是,理所当然地把他看做了和她平等的人类。而不是一个任人宰割、毫无尊严的实验品。

    他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也喜欢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从这一次擦身以后,桑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迟宵对她的态度居然亲近了几分,也愿意回答她的话了。

    迟宵不是哑巴,语言系统很完善,看来之前只是不想搭理她而已。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桑洱在话,他专注地望着她在倾听。

    因此,桑洱开始不关着他在笼子里了。

    的实验室里,两个少年少女孤独的灵魂开始依偎彼此。熟悉起来后,迟宵开始从“用目光锁定桑洱”,发展为了身体上的粘人。他喜欢贴在桑洱的背上,下巴压着她的肩,圈着她的腰,有一次,若不是桑洱及时制止了他,他还冷不丁地咬了一下她和肩膀,又到了耳朵。

    这是一种根植在生物本能里的习惯。当你渴望一个东西永远属于你,就会在其身上留下印记,圈为自己的地盘。

    不过,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上一次牵男孩子的还是在学时期的桑洱,显然吓得不轻,她捂着发烫的耳朵,跳开了几丈远:“你为什么咬我?!”

    看到她躲避,迟宵有点不满,盯着她,低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咬?”

    “因为”桑洱憋出了一句话:“你这样会弄疼我。”

    少年眼睛微亮,捕捉到了一个漏洞,跃跃欲试道:“我不会弄疼你。”

    言下之意是还想继续。

    桑洱伸长了,抵住了他的脸颊:“不会弄疼我也不行!”

    安妮偶尔会过来查看他们的状况,会为这一进展惊叹。但迟宵一看到她,就会立刻冷下脸,露出最开始时那副充满敌意的姿态。他像认主的兽,亲昵只给了桑洱一人。

    然而一切美好的时光都有尽头,而分别的那一天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一个月后的某日,桑洱一大早就接到了一个通知,让她直接过去白塔上面的a9办公室。

    桑洱不明所以,被带进了办公室,看见了前面有一面玻璃墙。不少人站在了玻璃前。

    安妮看见了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冲她招了招:“桑洱,你快过来!”

    桑洱走到了玻璃前,才发现这是一座悬浮的办公室。底下是一间很大的实验室,布满了精密的仪器。穿着白衣的研究员环绕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孔颇为英俊,只是瘦削得过分,右眼眶里转动的是一颗灰色的械眼球。鹰钩鼻旁,两道鼻唇沟深而笔直,仿佛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桑洱认得他,他就是白塔这一片实验区的领头人——杨教授。

    一个黑发少年与他们对峙着,缩在了角落里,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研究员,地上有不少打翻了的东西,似乎曾经经历了一场混战。

    “你好,我是杨教授的助罗宾。”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上来,微微一笑,亲自和桑洱解释了情况:“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了,ea00今天很不配合。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过,今天的实验非常重要,不能将他电晕了事,必须让他心甘情愿躺上去。”

    罢,罗宾拿起了一个对讲器,对底下的人:“人已经来了,开始吧。”

    桑洱的脑海一片空白。

    隔着玻璃,她看到了下方一个科研员放下了对讲器,走近了迟宵,舞足蹈地着什么,又指了指玻璃上的她。

    黑发的少年本还满脸的戒备和警惕,顺着他的指向,看到桑洱,他微微一愣,顿时,露出了一丝笑意。

    最近几天,只要一看到她,迟宵就会笑得很开心。

    那一刹,桑洱明白了什么。她的牙关抖了抖,想退后,但双足却好像被钉死了一样。

    不知道那个科研员是怎么的,迟宵犹豫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配合地走向了那张铁床,几乎是温驯地躺了上去。铁环扣住了他的腕和脚腕,还有奇怪的一个装置,套到了他的头上。

    科研员按下了按钮。那一瞬间,迟宵整个人都微微弹了一下。那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剧痛,隔着隔音玻璃,都能窥见一二。痛楚似乎和电流是差不多的,一阵有一阵停。但由始至终,迟宵都执拗地转着头,望着上面,站在玻璃后的,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辛苦你了,你今天可以提早下班。”罗宾拍了拍她的肩,笑着。

    看见桑洱被几个穿白衣服的人嘉奖般地拍着肩,迟宵一眨眼,眼底闪过了几分迷茫和脆弱。

    紧随而来,便是仿佛被背叛了的错愕与伤心。

    桑洱被人送出了实验室,就一直在走廊里蹲着。脑海里有很多乱糟糟的思绪,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在想。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在白蜂巢的生活。

    忽然,她的耳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桑洱一震。但她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只敢在脑海里问:“你究竟是谁?你都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

    他们捕捉了我,把我困在了白塔的某个密地方。放心,你是唯一能找到我的人。但是,那个地方,现在的你是进不来的。在适当的时,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那个声音留下了这些话,很快就消失了。

    快到夜晚时,桑洱终于看到前方实验室的门开了。

    安妮走了出来,看到她,惊讶道:“咦?你怎么还没走,你可以下班了。”

    桑洱倏地站了起来,舔了舔唇,声:“我想等ea00出来了,照顾他一下再回去。”

    “嗯?不用了,这个阶段的实验已经结束,他的大脑已经彻底清理过,今后,不用你照顾了。”安妮拍了拍她的肩,眨了眨眼:“别担心,杨教授你做得不错,我们不会炒你鱿鱼的,在下一个实验品来到之前,你就先在其它岗位工作吧。”

    无尽的长夜,湮灭于黎明诞生的那一刻。

    沉寂的器,次第亮起,发出了长响。

    一簇淡绿色的波纹,弹跳着,唤醒了漆黑的屏幕。

    “滴——滴——滴——”

    零点。一束白得刺目的灯光,打在了飘着消毒水味的床上。

    苍白俊美的黑发少年睁开双目,露出了一双空洞平静,再无波澜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