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有子来报,迎亲的队伍刚才就已经到了鹿渭镇, 现在他跑回家通报的功夫, 怕迎新队伍离枣林村也只有十里地左右了。

    “快,伺候姑娘穿衣!”

    林蔚然的头发已经挽好了, 只差戴上花树冠,所以先穿婚服。

    宫令箴送来的装着花钗礼衣的乌木箱子一直就放在林蔚然的屋里。

    此时晴雪拿着钥匙将宝箱开,任由嬷嬷取用。

    林蔚然张开手, 任由她们折腾。

    青绿色翟衣六等上身, 花树金冠戴上后再配以凤钗流苏一对,辅以花钿妆容。

    林蔚然身为四品命妇, 可以用凤钗,并不违制。凤钗这个玩意, 不仅皇后妃子可以用, 民间世家权贵都能用,算是女性最美好的象征之一。

    在林蔚然身旁忙碌的人有三四人, 或整理婚服,或拾弄裙摆。

    等林蔚然将花钗礼衣穿戴好。

    晴雪从宝箱中取出精美绣缎两端缀着金玉坠子的霞披, 从肩上到手臂让她挽着。

    最后, 将金丝银羽却扇递给她。

    这把却扇扇面用金丝银缕绣着双开的并蒂莲, 上面辅以羽毛点缀,间隔着有珍珠,和她这身青绿色翟衣很是相配, 有一种画龙点晴的效果。

    等她将花钗礼衣穿好, 在屋里伺候的众人只觉得穿上花钗礼服的林蔚然贵气逼人明艳不可方物, 她站在此处不算明亮的屋子下给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姑娘,离吉时还有些许时间,先略坐一坐吧。”晴雪扶着林蔚然坐下。

    “迎亲队伍到村口了!”

    “我见着新郎官了,好俊啊!”

    “快快,将大门锁上,别让新郎官那么容易地将他的新妇娶走!”有促狭的一边玩笑着一边关门。

    这些动静,很是热闹,声响不,让屋里的林蔚然等人都听个一清二楚。因林蔚然已经妆扮好,大家得了闲,不由生出好奇之心,借着窗户往外看去。

    宫令箴领着迎亲队到了,却发现林家大门紧闭,里面却是人声鼎沸。

    宫琛上前,笑着大声冲里面喊道,“亲家大哥,我们国公府来迎亲了,烦请行行好,开门啦。”

    里面哄笑出声,“叫亲家大哥也没用,开不开门,且看你们国公府的诚意了。”

    面对林家的刁难,宫琛是一点也不忤,“大哥,看我的!”

    宫琛手用力一挥,

    “新妇子!”

    他再一挥,

    “新妇子!”

    宫琛每挥一下,六七十个汉子就冲着林家大门喊这三个字,声音响窃云霄,惊起冬鸟阵阵,就问你怕不怕,

    林蔚然在里面都听见了,屋里的众人都取笑地看着她,把她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这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催妆声,林父和林大哥都快顶不住了,眼看着就要让人去将大门开了。

    林家这边的亲友团又出新招儿,“新郎官,欲进门的话,且作一首催妆诗来!”

    这时不兴什么催妆诗,而且林家起来也算农家,林二哥又不在,也没算弄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却不料林家的客人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大哥,这就要看你的了。”宫琛一脸的爱莫能助。

    宫令箴嘴角擒着笑意上前,

    天上琼花不避冬,今朝好女作新妇。

    万人惟待莲步出,携手齐归望平生。

    少妆银粉饰金钿,浑然天成贵自然。

    玉台自有催妆句,花烛筵前细细论。

    宫令箴的催妆诗一念完,迎亲队这边就是一阵狼嚎。

    宫琛更是上前一步拍门,“快开门!你们要的催妆诗也有了!大嫂,你让他们开门呀,我大哥了,‘玉台自有催妆句,花烛筵前细细论’。咱们走咧!”

    “开门开门——”林父笑骂,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至此,林家大门大开,宫令箴带着红缎围着的鸣锣轿进了门,陈于大院。

    此时,宫家这边的大寮上前将婚书交予林家。

    至此,三书六礼,予我翟衣,敬茶交杯,许你为妻。

    此时,林家这边的司仪高声唱诺提醒吉时已到。

    “四姑娘,来,我们扶你出去,拜别父母,然后上轿。”

    林蔚然点了点头,执起却扇遮面,由晴雪与姜官媒扶着自已出去。

    宫令箴就等在大院,他旁边就是喜轿。

    林蔚然看着他,莫名想起了诗经有云: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这是成亲时,男人只等在这三个地方。

    而宫令箴永远都忘不了那一眼的惊艳,林蔚然身着一席花钗礼服却扇半遮面,双眸盈盈望向他,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然后宫令箴上前迎她,与她一道拜别林父林母。

    林母不舍地落了泪,林父也红了眼眶。林家的其余人看着林蔚然也是一脸伤感。

    许是被这氛围感染的,加上孕妇情绪波动较常人大,林蔚然也觉得眼睛湿意很重。

    姜官媒站出来了些俏皮话圆场。

    在司仪官提醒吉时已到,新妇要出门时,林蔚然最后给林父林母磕了三个头,拜别了他们。

    “接到新妇,起轿咯!”

    迎亲的在前,送嫁妆的在后。

    送嫁的人将嫁妆一抬一抬地抬了出去,这嫁妆足有一百一十八抬,排了老长老长,堪称十里红妆。

    随着花轿被抬出林家,林母从林大嫂手中接过一盆手,往门口外的地面泼去,然后眼泪就止不住了。林大嫂和林昕然一道将她扶了回去。

    这一日,在鹿渭镇至太原府城之间的路上,每当这支迎亲送嫁的队伍经过县镇这些街道时,两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场婚事在太原府几乎是人尽皆知了,毕竟半个月前虞国公府千里下聘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但都不及此时,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花轿迎亲、狮舞引门,这是风光大婚啊!

    即使这支队伍走在荒无人烟的官道时,还不时有人驻足观看。

    这一抬抬满满当当的嫁妆,真叫人看了叹为观止。

    也引来了阵阵议论:

    “不是那新妇娘家不如何的吗?咋还能置办这么一大份嫁妆啊?即使是公侯之家嫁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不知道姚金炭?这姚金炭前前后后卖了多少银子啊,不过那林家要置办这么一份嫁妆也够呛。”只看那一盒盒的珠宝首饰以及代表着土地和房产的土坯,就知道这份嫁妆所费不赀。

    “还有,也不看看半个月前吧,虞国公府给他林家下了多少聘礼。”

    “原来如此。这不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么?”

    “甭管人家这些嫁妆是不是从聘礼抽出来的,即使是又如何,至少证明林家父母对她的爱重!”

    “有了这么一份嫁妆,即使到了京城,也不会丢份。甚至可以能笑傲众多官家千金。”

    一路上,类似的议论随处都可听闻。

    宫家府邸别院这边,太原府有头有脸,能够够得着来道喜观礼的人家都来了,比如沈夫人、周夫人、高太太等人。杨家没来,不过杨太太派人送了礼。

    她们人到宫家别院,其实别备了添妆礼让人送去林家了。

    她们也算是看着林四长大的,加上先前宫林两家订亲之后,宫大夫人还专程一一登门拜访了他们,他们知道,这是宫大夫人替林四做脸呢,他们自然是有所表示的。

    女着们聚在一起,难免八卦一些闲话,加上刚才一直陪着她们的宫大夫人似有急事被叫走了。

    某些人就蠢蠢欲动了,这闲话嘛,自然要挑大家都有兴趣的话题了。这就少不得要近来这太原府的大事了,而其中最让人感兴趣的莫过于杨家与林家就姚金炭的烧制秘方过招儿一事了。

    正巧高太太就坐在沈夫人旁边,她是知道沈夫人知道不少内幕的,不由得向她听,““林四真的将那八万两银子还回去给李氏了?”

    “这事不假。”沈夫人给了肯定的法,林蔚然费了那么大的劲拿银子买断了与侯府的关系,自然不会介意让更多人知道这事的。

    闻言,众夫人默。

    这八万两银子,给就给了,在场的夫人们扪心自问,让她们一下子拿出八万两来,在场超过八成,不,超九成的人都觉得棘手。在不通过丈夫和公中的情况下,要办到恐怕都要伤筋动骨。有些压根就办不到。

    “啧啧,之前在侯府时没看出来林四这孩子心黑手狠啊,可将杨家和李氏坑得够惨。”高太太啧啧有声。

    沈夫人自然是站林蔚然这边的,“心黑手狠算不上吧?人家是算好好地做长远生意的,你杨家从中搅和一杠子,要抢人家的秘方,能怪人家吗?”

    她旁边的周夫人也点头,“是呀,人家本来好好的,烧自已的炭卖自已的钱。杨家要抢,就别怪人家反击。”

    有一位夫人突然出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两三个月前,林四离开南阳侯府前的那次赏花宴:如今,围坐在一起的也是我们这些个人。我们是几乎没什么变化,而林四,已经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蜕变。”

    这些让诸位夫人都为之一默。

    是啊,林四却生生地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出浮沉记,本以为离了南阳侯府的她,只能混迹在乡镇底层。哪知人家回到亲生父母家,带着父母兄弟,靠着那姚金炭硬生生地开辟了一条通天之道,起来就起来了。

    有独门手艺的人家他们见多了,谁能像林四一样呢,在那样的处境之下,让杨家揭了一层皮之后,又割了一大块肉。

    他们看中的,并不是林四在此局中截获的大笔财富,而是她的表现。

    这一局,林四真的赢得很漂亮。几乎是步步为营,借力力,在空中翻腾了几个跟斗截获了足够的好处之后,安然落地。

    这就难得了,有些人开始能拼命捞到好处,但到了最后却没有个好下场。

    她与杨家交手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后招。如果没有,也算是个圆满的结局。如果有,那杨家就惨了。

    还有一点就是,她步步计算而来的资产银子还回去给南阳侯府就还回去了。与之划清了界限,算是替自已赎了身。

    啧啧,这手段,这性格,端的大气。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感叹:

    “老了老了,这真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呵呵,太原府的达官贵族,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人。”

    “你们发现了没,林四此人命数运道都极强啊,就不知道夫家承受不承受得住了。”都这时候了,高太太还这话,明显是不怀好意。

    这话被刚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宫大夫人听到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宫大夫人整个人因为喜事笑意融融,眉梢之间全是喜意。

    对于高太太的话,也仅是点头笑道,“高太太你方才蔚姐儿命数运道极强,这是对的。蔚姐儿生肖属羊,俗话十羊九福全。我那大侄子诸位也是知道的,运道比起旁人来只强不弱,一般的女子还真承受不住他的命格。两人合婚属于强强联合之相,却又不会妨碍到对方命里原有的富贵福寿之气,双方的行运还能相互补益,冲和大师合过了,实属天作之合。”

    宫大夫人话一落,自有人凑上来搭话,毕竟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和和气气喜喜庆庆得好。

    “原来他俩是找冲和大师合的八字?既然冲和大师都这么了,那指定错不了,恭喜你们国公府了,又得一佳媳。”

    “他俩人一看就是极为般配的。”

    今天的话,不知道怎地就传了出去。

    托某些人的福,林蔚然尚未至京,便以凶名远播。

    就在这时,大门外鞭炮鼓乐齐鸣。

    宫大夫人不由得站了起来,“是他们回来了!”

    “鞭炮鼓乐齐鸣,应该是迎亲队伍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