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还来不及深思,门房就来报, “老太君, 国公爷,各位主子, 田家来了好些人,在外求见。”

    田家果然来了。

    国公府的人对视一眼,国公爷吩咐, “先将人领到花厅, 我们稍后就到。”

    门房得了令,跑着出去传话。

    他们这边也准备动身去往前院的花厅。

    宫大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伯娘, 您就别出去了。”林蔚然忍不住道。

    这件事已经将她刺激得不轻了,田家来者不善, 谁也不知道一会会发生什么, 场面太不可控了,她大伯娘最好是别去。

    闻言, 宫大伯的眉眼松了松。

    老太君忙点头,“对, 令箴媳妇得对, 你就别去了, 还有琨瑶媳妇,也别出去了,在这陪着你婆婆。”

    琨瑶, 是宫琛的字。

    老太君朝林蔚然招了招手, “令箴媳妇, 来,咱俩一起去会一会田家。”家中的事务真是太过依赖大儿媳了,刚才他们竟然还没孙媳妇考虑得周全。

    因家有喜事,昨日是宫令箴和林蔚然正式拜堂的日子,所以宫大伯和宫三叔都请了假。

    加上今日休沐,宫家的几位主事的爷们都不用上朝也不必点卯。又因为田昊坠马一事嗅到了一丝异样,所以算会一会这田家,看看能不能从中截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们踏入花厅时,田家就在了,来了不少人,还将田昊给抬来了。

    此刻他满身都缠着白色的布条带子,仔细看还有一些黄红色的血水沁出,露出的脸部能看得出来有些水肿。

    他们国公的人进来后,选择了在另一侧坐下。

    “田文镜,你这是何意?”

    田家其实也是勋贵之家,全称忠勇伯府田家。

    宫大伯直接点名田府的主事田文镜。

    田文镜脸上显露几丝困窘,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明来意,特别是看到如今重度瘫痪的儿子时,湿意就上了眼睛,“是这样的,腊月二十六那日,你儿子宫衡与我儿子田昊以及一群同窗约好去白石山骑马,可宫三少临时爽约,后来我儿见他平时骑坐的白马无人骑,于是就起了心思想试一试那白马。岂料这一试就出事了,那匹白马后来发疯发狂地奔跑,致使我儿从马背上高空抛下,全身上下摔断了十几处骨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闻如此噩耗,我们也很难过。”宫大伯深谙谈判之技巧,并没有急哄哄地追问他们来意。

    宫衡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看到宫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无一丝动容,田夫人尖锐的道,“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前程被毁,瘫睡在床。以后还有哪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这一切都拜你们国公府所赐。你们国公府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宫衡第一个受不了,“笑话,你们田家来我国公府要交待,未免太奇怪了吧?又不是我们国公府害的田昊。是我逼着他去骑的吗?你们伯府早就应该让他改掉了爱抢我东西的臭毛病啊。”

    确实,田夫人的话未免过于胡搅蛮缠了,又不是他们国公府让那匹马发狂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田家应该去查一查这事是不是意外。确定不是意外之后再查里面有没有猫腻,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算账。而非跑来国公府撒泼。

    田夫人,这话真是逻辑感人。

    “国公爷,你怎么?”田文镜问。

    “抱歉,我不以为我们国公府在这件事中有任何的责任。”宫大伯淡淡地道。

    田夫人道,“如果不是你儿子那匹白马,我儿子就不会好奇。那么他就不会去骑那匹白马。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如果他不那么爱抢我的东西,不去试那匹白马,就什么事都没了。”宫衡仗着年纪,毫不留情地指出这点。

    挺噎人的。

    “我儿帮你挡了灾,你还不领情?百花山马场那边喂马的厮都招了,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给你专属的那匹白马下点料,人家要害的就是你!是我们田昊倒霉,替你这——”

    田夫人想骂畜生的,但看到虞国公府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遂改了口,“替你子挡了灾了!”

    一直没出声的宫令箴问,“那厮呢?”

    田夫人翻了个白眼,“死了。”

    其实田夫人还不知道,还真是田昊那爱抢宫衡东西的毛病害了他。

    即使宫衡没有临时改变主意不去跑马而是转道去迎接亲娘和哥嫂,他还是到不了百花山去跑马的。

    因为宫令箴已经对隐在宫衡身边的暗卫下了死令,不会让他有任何的机会能成功前去跑马的。

    不过方才他大伯娘以为宫衡能躲过一劫,多亏了他媳妇勇于替她分担工作,让他们一行人能恰巧那一日抵达京城。最终将宫衡能安危无恙的原因归为他媳妇儿的功劳时,他并没有提自己留了这么一手。

    初嫁进来,他媳妇儿需要得到他家人的认可,心底里的。

    他何必去分薄属于她的功劳于荣耀呢。

    田文镜沉默了一会,道,“咱们田昊分明是替你们国公府宫衡挡了一劫,你们不否认这点吧?不然谁知道下一次他在骑那匹马的时候会不会发狂。无论是挡灾还是警示,你们国公府难道不该给个法吗?”

    “你待如何?”宫大伯问。

    总得问明了田家此行的目的,才好对症下药。

    “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所以你们国公府要么负担其他的后半辈子的生活,要么就把我们延请天下名医,治好我儿子。”

    啧,这田家是强行碰瓷啊。

    “不可能。”宫大伯先是否了他的要求,然后又问了一句,“你们田家好歹也是伯府,确定要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吗?”

    田文镜脸上露了些许尴尬,但转瞬,他就态度强硬地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能求到皇上跟前,请他评评理了。”

    “可以。”

    最后宫大伯发话,看在他与宫衡同窗一场的份上,他们国公府愿意帮忙寻找名医。

    但田文镜不领情,扔下一句‘不稀罕’就走了。

    林蔚然从头看到尾,总觉得田文静的举止有些怪异。从一些细微的表情来看,看起来这一趟似乎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而且他提的两个要求,特别是延请名医这一条,如果好好的,他们国公府未必不愿意帮忙。

    可他一来就提出了让国公府负担田昊下半辈子的生活的无理要求。这样的要求一般都会被拒绝吧。自己先将路堵死了。再提第二个他们国公府可能答应的要求,怎么看都有点怪。人在朝中做官的人不会逻辑混乱吧?

    府门外,田家回程途中

    “老爷,这虞国公府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到了外面,坐回马车上了,田夫人还在抱怨。

    “行了,少两句吧。”

    田文镜能同意来这一趟,才不是受不了这婆娘挑唆呢。而是前一晚亲家所托,听闻亲家如今的麻烦,他不得不重视,不然他怎么会愿意陪她疯疯颠颠地走这明知会无功而返的一趟,

    “我们刚刚又没胡,这局分明就是针对那宫衡而去的。不然的话,事情才刚发生呢,那天喂马的厮就无故溺亡,谁傻的大冬天还往河里靠啊。”

    “真希望遭受此劫的是宫衡那畜生!我可怜的吴哥儿啊,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啊!”着,田夫人又哭上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获得好处时,恨不得就自已独吞,遭遇灾难后,恨不得别人比自已更惨。

    “这田家,闹的是哪一出啊?”

    “那田夫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胡搅蛮缠。”

    宫令箴哂然一笑,“不过是物尽其用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把戏罢了。”

    完这句,他发现自家妻子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向他,遂低声道了一句,“闫起峰是田家的亲家。”

    林蔚然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哥大嫂,你们俩什么哑谜呢?咱们被这田家恶心了一通,你们还有心思笑,老太君该你们心大了。”宫衡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宫令箴肯定地道,“放心吧,田家也就来这么一次,不会再来了。”

    “大哥,你怎么那么肯定呀?”

    宫大伯久居官场,略加思索,便大约猜到了其中的关窍。

    刚将田家人送走,国公爷的随从便将太医院的院首何春华请来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原路返回松鹤院,想必此刻她大伯娘已经接到了他们将田家发走了的消息了。

    到了松鹤院,他们先让何春华替宫大夫人看看。

    手一探到玄关的脉搏上,渐渐的,何春华一脸的凝重。

    大家都屏息着,在他把脉的期间都觉得时间似乎过得非常慢。

    何春华把完了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

    看到这情况,大家都意识到宫大夫人的身体怕是出了大毛病了,

    等到他把完脉,宫大伯关心地问,“何院首,内子的身体如何?”

    “宫大夫人的心疾是越来越重了。”

    林蔚然恍然,宫大夫人果然是有心疾。

    “何院首,那可怎么办呀?”

    “之前的药药效对她来不够了,待我回去另配一些给她吃。还有,切勿再让她操劳了。”

    宫令箴和林蔚然对视一眼,宫令箴问,“何院首,我大伯娘是因为操劳过度心疾才加重的吗?”若操劳,近来大伯娘就只操劳他俩的婚事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却也不尽然。”何春华回答得很客观。

    “哪是操劳,我就和平时一样。”林蔚然和宫令箴都知道宫大夫人这话是想宽他们的心,不让他们太过自责。

    林蔚然想了想,突然问道,“何院首,我想问一下,以我大伯母如今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遭遇突如其来的大刺激,会如何?”

    国公府的人都看向她,都有些不解她为何向何院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唯独宫令箴眼中若有所思。

    何春华一愣,然后拧眉,“什么样的刺激?”

    “比如突如其来的噩耗,然后过于悲恸哀伤之类的。”林蔚然看着何春华,一字一句地完。

    她的话一出,国公府的人中有好几人都脸色一变,国公爷、老太君、宫三叔以及宫琛,他们弄明白了她为何这样问的原因。

    何春华沉吟片刻,看向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严重的话可能会突然暴毙。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事情没发生,谁也不准。”

    只要有这种可能就够了,林蔚然又问,“对了何院首,我大伯娘的病多走动走动会不会对病情的好转比较有帮助?”

    时人讲究静养,但这以疾以及心肺功能差的话,还是要多运动运动,所以林蔚然才问出口,有了医嘱,也好让宫大夫人照着做。

    “适当走动一下自然是好的,但切不可剧烈,她的心脏受不了。”

    又问了一些该注意的地方,最后林蔚然陪着宫令箴一道亲自将何春华送了出门。

    他们一走,宫琛第一个就受不了,“爹,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手伸得那么长!”

    国公爷点头,刚才林蔚然问的那番话,给他点明了后果,想到那种可能,他焉能不怒?“还有,咱们府上也要排查一下,你娘患有心疾一事,怕是被有心人所知了。”

    宫衡笑嘻嘻地道,“大嫂真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星。”

    他这话将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都逗笑了,一扫方才心情的沉重。

    国公爷扫了众人一眼,“不觉得你大嫂一进门就发生如此多的事,不大吉利吗?”

    除了容氏心里惴惴,其余人都很淡定。

    宫衡嗤笑,“这有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灾祸一直都在,大嫂不提醒,我们没留意难道就意味着阴谋不在了吗?”

    他们从来不惧怕面对阴谋诡计,就怕它掩盖在底下不为人知。如今林蔚然一进门,就给他们掀出了冰山一角,这是福气好不好?

    宫琛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就是啊,爹,你心里指不定多满意大嫂呢,还来试探我们!”